明黃色的瓔珞垂在馬車的四角,車外,秋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車內,葉明凈如同跑完八百米賽跑一般,全身疲憊。
回到東宮,綠桔打著傘將葉明凈迎進內室,浴室里早已燒好了熱氣騰騰的洗澡水,葉明凈喝退眾人,干凈利落的扒掉全身衣物,將自己丟進熱水中浸泡。
氤氳的水蒸氣模糊了她的臉,濃密的睫毛蓋住了墨晶一樣的瞳孔,葉明凈在熱水中一動不動的泡了很久。
之后,她喚人進來幫她洗頭。全身上下打理干凈后,換了干凈的衣服從浴房來到臥室。
綠桔進來稟報:“殿下,鐘司藥求見。”
鐘司藥就是鐘秀兒,這么晚了過來見她……葉明凈怔了怔,面色如水:“讓她進來吧。”
鐘秀兒俏麗的身影從門外走進。她今年十六歲,身體發育的非常健康,身段已如成年人一般,豐胸細腰。肌膚間散發著少女特有的馨香。
“殿下。”鐘秀兒放下隨身攜帶的小藥箱,向她行禮。
葉明凈示意她起來:“怎么?要來請平安脈?”
葉明凈如今的身體健康由右院判江圖負責。每隔五天請一次平安脈。鐘秀兒主要負責她平時的飲食調理,和在江圖的指點下對她進行一系列保健手段的實施。如按摩、針灸、刮痧等等。不過鐘秀兒的愿望是成為一名良醫,所以東宮上上下下只要有人生病,都是鐘秀兒給診斷的。她在東宮的定位更像是一個家庭醫生。手下還有兩個小宮女給她專門打雜。
平時只要沒事,她也會給葉明凈診脈,算是練習業務。所以,葉明凈此刻才會這么問她。
鐘秀兒搖搖頭,看了看綠桔、馮立以及其他的宮女,對葉明凈猶豫的道:“殿下,陛下吩咐秀兒來給殿下講解一些醫術上的學識。”
葉明凈一聽“陛下吩咐”幾個字,立刻心頭一緊。手在袖中握緊了拳頭,對綠桔和馮立道:“全都退下。”
綠桔和馮立領著宮女們退下,鐘秀兒便打開來藥箱,從里面取出一本圖冊。
圖冊上畫的是一幅幅成年男女的裸身圖。有的在身上用紅藍細線畫出經脈、有的畫出透視骨骼、有的畫著血管分布、還有的畫著簡單的內臟器官。
鐘秀兒道:“天下間只有太醫院有這樣完整的圖冊。昔年周太祖李若棠在軍中時,鼓勵軍醫剖開敵軍尸體,了解人體構造。甚至還用敵軍俘虜做過各類醫療試驗。這些都記錄在太醫院的歷代典籍中。從周太祖開始,天下間最好的醫者,只會在太醫院產生,就是因為有這些典籍手札。”
葉明凈翻看了幾頁,和記憶中的人體構造完全一致。點頭道:“難怪你一定要進宮,就是為了能看到這些?”
鐘秀兒坦言:“是,只有在這里,才能學到最頂尖的醫術。殿下,人體是在醫者的眼中只是一具軀體,男女者只是構造不同而已……”
接下來她侃侃而談,指著圖冊給葉明凈細細講解人體的基本構造,以及男女交合后如何有孕、生子。其中重點講解了女子成年后身體會有所發育,胸部和下體將出現一些特有的特征。這些不同與男子的地方是做什么用的。男女交合不宜過早,否則會對身體有一定的傷害……
這是一堂單獨的生理講解課。從科學的角度說,鐘秀兒的知識點不如岳晶晶學校的生理衛生課全面。但是,從保護女性的角度方面,鐘秀兒的講解比中學的生理課要深入而詳細。
鐘秀兒目光清澈如水,見葉明凈既沒有打斷也沒有忽視,而是認認真真的在聽。興致大起,連帶著將女子懷孕的最佳年齡,注意事項等等都說了。
直到華燈初上,她才意猶未盡的結束了這段談話。收拾好藥箱行禮告退。
她走后,葉明凈沒有喚人進來,在光線暗淡的房間里孤零零的坐了半天。
吃完晚飯后,她再次屏退了身邊服侍的人,坐在窗臺前凝視外面還在下個不停的秋雨。
最后,她起身從柜子中取出一盒金銀,喚道:“計都。”
計都的身影飄然出現,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一身,頭發也重新打理過,不見一絲水跡。只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頭。
葉明凈看了他半天,最終嘆了口氣:“你,幫我辦件事。”她說著,將桌上的那盒子金銀推過去:“去山東,這是路費。該準備些什么你自己準備。”
計都看著滿滿一盒的金銀,驚愕的抬頭:“這么多……”隨后他眼中露出了明了的神色。這么多的費用,那就表示該項任務的花費很大。
葉明凈讓他附耳過來,輕聲將自己的目的說了一遍。計都的臉色霎時一變。
葉明凈問他:“有問題嗎?”
計都很快收斂住驚訝,沉聲道:“屬下一定完成任務。”
葉明凈點頭:“那就明早出發吧。去了山東后我這邊和你就沒法聯系了。你自己小心些。”
計都深深的看了她兩眼:“殿下自己也要小心。”
第二天早上,綿綿的細雨終于止住,天放晴了。
葉明凈去了上書房,廖其珍講完課,中間休息的時候。孫承和眉飛色舞的拉著江函對她道:“殿下,再過些時日就是每年秋后處決的日子了。之前濟南府那場案子,外頭有不少人在議論呢,都說大理寺斷案公道。還說那苦主兒子的運氣好,擊鼓鳴冤的時候剛好碰到殿下。”
“嗯,天理公道自在人心。孤既然有這力量,就不可明知是冤情而置若罔聞。”葉明凈的臉色也很明朗,最近幾次開銅x時,那些信函中有更多的內容涉及到了地方行政。她就知道,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世間自有正直的讀書人心懷天下。君為舟,民為水,官員和勛貴們則是船上的水手、掌舵。只要抓住大是大非,她這艘船就不會翻掉。
江涵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可是殿下,這樣一來。官員們對您的好感就要少些了。”
葉明凈一聽就想笑,這個江涵,說話總是這么吞吞吐吐。官員們對她何止是好感少些?只怕現在是全部站在對立面去了吧。
她笑著從桌上拿起一本書,問道:“江涵?你看這是什么?”
葉明凈翻開一頁,送至他面前:“那就好好看看。別成天東想西想的。”說完后,徑自出門透氣。
江涵心中微滌,目送她離開。低下頭,只見那書頁上寫著“武帝紀”,這一篇是講漢武帝的。
孫承和也湊了過來,看了兩眼道:“漢武帝啊。這不是早就看過么。太傅還讓寫了好幾篇策論呢.
j江涵不理會他,自顧自的一字一句細讀。
孫承和見他悶頭讀書,心下氣悶,道:”漢武帝時候。我最佩服的就是冠軍侯霍去病。少年英豪,馬踏匈奴。可惜英年早逝。大將軍衛青也不錯,也是少年成名。后也要如此。才不要像那個李廣一樣倒霉,一把年紀了連個侯都封不上。還不如自己的兒子“
江涵嫌他聒噪,抬頭道:”醒了。李廣是運氣不好,誰不知道武帝愛用少年,他年紀一把,本就不討帝君喜歡”突然,他怔住了。沒錯!漢武帝!漢武帝劉徹,初初登基時,朝中老臣講究無為而治,沒人理睬他。太皇太后又一直壓制他。最后,劉徹靠的是提拔新興年輕官員鞏固了統治。主父偃.桑弘羊,東方朔,司馬相如,衛青這些人,全是新生力量,將老舊的臣子團體沖擊的七零八落。竇嬰,田帉,灌夫等等全部陣亡。
江涵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花園中,葉明凈仰望著天空。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飛過。這在現代城市,可是只能在畫冊上瞧見,顯示天空中從未有過的景色。
他知道江涵會明白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一個強勢的君主都不能容忍臣子的擺布。她是太女,不代表他就弱勢。
不服氣她,那就換掉好了。這天底下等著當官的讀書人多的是。
只是那些人到第三父皇的老臣,現在她不宜動手。動手的話,也讓父皇難為。
還是先埋下火種吧。
晚間,江涵回到思康伯府。照例先去外院書房。由于葉明凈入主東宮,還差一歲才到十五的江涵便破格提前加入了成人的談話行列。
他來到書房的時候,江文道正在和長子江鴻說娶親的事。
江鴻是江文道的嫡長子,今年十九歲。早在去年就定下了東陽侯陸震的長女陸謹。陸謹去年及笄,今年十六。婚期就在下個月。因著這個原因,孫承和和江涵的關系更加親近了。
江鴻見他回來了,便笑著問好:“六弟回來了。”
江涵向江文道行禮:“大伯。”
江文道神色和藹,命人給他上茶,問道:“今兒的課業怎么樣?宮里還好嗎?”
江涵等小廝們退下后,才道:“上書房的課業,侄兒沒問題。可是,今兒有一件事要告知伯父。”
“哦,什么事?”江文道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坐下慢慢說”
江涵告罪坐下,道:“今日太女殿下給我看了《史記》中的《武帝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