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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1164]
杜夫人再一次覺得這位妹夫真是不容易:婉兒身子不好,從小嬌慣了些。實是讓你費心了。話說得有些愧疚。杜夫人曾將心比心的想過,要是誰給她兒子說了杜婉這樣的媳婦,她都懷疑是仇家來報仇的。
陸詔坦然道:她身子不好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成親之前她就是這脾氣。我自該多費些心的。
杜夫人嘆了口氣,剛想接口,就聽得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冷硬的聲音:你還知道她成親前就是這個脾氣?
杜憫掀了門簾森森的走進來,目光銳利如同冰刀。陸詔詫異地起身:表哥,這是做什么?
屋里的溫度降到冰點。杜夫人嚇了一跳。杜憫靜靜地盯著陸詔,頭也不回地道:你先在外等我,我和悟遠說兩句話。
成婚十多年,杜夫人很清楚自家夫君的怒氣底線。忙屏聲靜氣,退了出去。
表弟。她走后,杜憫牢牢地看過去,語調輕柔,一字一句地道:婉兒的心思,你我都知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人人都是如此。我也沒道理怪你。但是表弟,你聽好了。婉兒要的東西,你陸悟遠沒有也就罷了。若是你有,還給了別的女人。語音突然頓住,杜憫意味深長地放緩語速:你大可以試試看。
陸詔面色一變,強笑道:表哥,你說什么呢?
杜憫冷笑:我說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數。別忘了我現在的職位。
陸詔面色一凜。目光變化莫測了好一會兒,仍舊微笑:表哥,我送你出去吧。
杜憫屹立不動,拋出一句令他魂飛魄散的話:你沒見過他現在長成了什么樣子吧?
陸詔面色劇變。這時,門外傳來小廝的聲音:大爺!快!侯爺讓你去前廳。大皇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來咱們家了!
陸詔全身一震,失聲道:什么?又止住,驚愕地看見杜憫唇角微妙的笑意:來得真巧……
大爺!門簾一掀,一個下人喜滋滋地跑了進來:侯爺喚您前廳去迎客呢。
滾出去!陸詔甩出手里的茶盅砸過去,‘啪’的一聲,熱水茶葉飛濺:誰讓你進來的?滾!
下人的半邊臉濺了幾滴滾熱的茶水,刺心的疼,抬頭就瞧見陸詔眼中的猙獰之色,嚇得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陸詔深深地吸了口氣,定定看住杜憫: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杜憫眼中掠過一絲冷笑: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別人沒見過你十歲時的樣子,這府里可是有人見過的。
陸詔只覺自己的心跳被瞬間凍住。深吸了幾口氣,一甩簾子出了房門。冷熱凝視廊下的眾仆役:君子臨危不亂,從容以對。你們一個個大呼小叫的還有沒有體統?視線一一掃過眾人,見都低下了頭方好整以暇地正正衣冠:去前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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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夫人從偏屋出來,迎上杜憫,低聲問:我們是不是先回去?
杜憫淺淺一笑:無妨,再去瞧瞧婉兒吧。
葉初陽有些小激動。施施然站在東陽侯陸震面前,禮貌客套地說著寒暄的話。他剛剛給太夫人靈前上了炷香。正巧出門穿的衣服也素凈,倒沒有任何不恭之處。九歲的孩子處事這般得體,旁人自然要稱贊幾句。他也就飄飄然了一些。這可是來自陸府的稱贊
在正廳,他不光見到了陸震夫婦,陸信夫婦,還見到了陸霄夫婦。這是他除了陸詔夫婦外最想見到的人。原因就在于陸霄的妻子杜蘅。從血緣上說,她是他的祖母。當然,大庭廣眾之下,他也不能太過分。只能按捺住激動,稍稍多看了一眼。
杜蘅倒是很規矩的見了禮就坐回原位。畢竟在她的眼中,這位皇子和她沒什么關系。眾人說話間,來人通稟:大爺到了。
葉初陽霍然抬頭,死死地盯住廳門。正廳門外,走進來一個男子。二十幾許的相貌,未有蓄須。
頭戴白玉冠,身著白緞錦袍。衣襟、袖口處用銀線繡著竹葉。身如修竹、膚色如玉、星目劍眉、齒若編貝。
葉融陽看得傻了眼。乖乖!真是一個美男子!不自覺地瞥了計都一眼,心頭涌上危機感
臣陸詔,見過兩位皇子殿下。陸詔的聲音很清朗。禮行得中規中矩
葉初陽的聲音有些發顫:陸大人免禮。
陸詔收禮舉目,和他對上了視線。心頭呼吸一滯。九歲的葉初陽,在相貌上和現在的他只有三分相像。但若和他十歲時相比,就有五分相像了。可又有幾人還記得他十歲時的相貌?若無人刻意提醒,或是他們朝夕相伴,誰會憑空想到他們的關系?
心頭百轉千回,感慨和放心之后,便是苦笑。杜憫剛剛應是在詐他,可現在倒是實打實的能確認了。
陸大人請坐。初陽也是一時興起來了府上,希望沒有添麻煩。葉初陽說著寒暄話。微微調整手臂的位置,兩腿的距離,腰背的挺直。已達到最好的坐姿:聽說陸大人是在蘇州任職。不知江南是什么樣子?他擺出了好奇,打開話題。
陸詔一千一百個愿意給他解答,然終不敢太搶風頭,大略介紹幾句:江南的景色,自是好的。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葉初陽見他說了幾句就閉了嘴,不由心下大急。道:江南竟這么有趣?陸大人再具體說說。
陸詔一怔,看了他一眼。立刻就看見了他眼底清晰的儒慕。心頭巨震!
他知道。這怎么可能?
遂微微欠身,笑道:枯坐說話太無趣。殿下,不如讓微臣領著您去花園走走,喝喝茶,瞧瞧風景,再慢慢細說如何?
好啊!葉初陽立刻同意,跳下椅子就朝門外走。
陸震和陸霄自知跟去也不受待見,客氣了幾句,自家辦自家的事去了。唯有陸信夫婦帶著陸均跟著一塊兒去了花園。
東陽侯府的花園,景致很不錯。雖然是冬季,卻也有梅花盛開,青松挺立,假山嶙峋。青石小路的縫隙處,偶爾可以見到一兩根綠意未盡的小草。冬日寒風大,陸信的妻子瞧著兒子陸均小臉被風吹得通紅,就有些舍不得了。可兩位皇子憑的興致好,走在冷風刺骨的室外,竟一點兒都不嫌累。葉初陽裹了厚實的貂皮斗篷,鹿皮小靴子跺在地上那是要多精神有多精神,就連六歲的葉融陽也不怕寒風,穿著紅狐斗篷,蹬蹬蹬的跟著哥哥。臉上笑瞇瞇,看不出半點不適。
陸詔對此驚訝一下。他沒想到葉融陽的身體會這么好。瞧了瞧他,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飽滿的額頭,小巧的下巴。活脫脫的就是縮小的葉明凈。
唉!長成這個樣子,讓人猜都猜不出來。
一扭頭,看見身邊的計都。計都立刻察覺,轉頭回望。兩人視線相交,目光一閃,同時不屑地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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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陸府(下)
貴族人家冬日賞雪,講究的是個雅致。風度溫度統統都要。葉初陽一行人前腳出了正廳,侯夫人孫旭后腳就命人將賞雪的暖亭燒起來,給貴客歇腳。雖然今日無雪可賞,但蹬高望遠,總還有幾分景色可睹。
陸詔和陸信的身體都保養的不錯,爬個小山坡自是沒問題。葉初陽是健步如飛,葉融陽緊跟哥哥腳步,氣息比其他人急促些。別的倒是無礙。顧茗就差些了。而陸均,因為這幾日家里辦喪事,吃不好睡不好,也體虛了些。此刻爬山出了一身汗,進了地龍燒暖的亭子里,汗水和暖氣一擊。頓時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
世子夫人心疼的要命,連忙道:均兒想是著涼了,殿下,容臣妾帶他回去看看。
葉初陽道:夫人快去,帶阿均好生歇著吧。是了,阿茗身子也不好,夫人帶他一塊去吧。是初陽思慮不周,叨擾貴府了。
世子夫人也不和他客套,告了罪,帶著陸均和顧茗回房了。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就灌孩子們一劑姜湯,好好捂一捂。不和那兩個愛吹冷風的皇子摻和。
暖亭里,陸詔親自斟了一盞熱飲遞給葉初陽:殿下,喝些熱牛乳暖暖身子。葉初陽手有些微抖的接過。那一頭,陸信也替葉融陽倒了一杯,葉融陽眨眨眼睛,扯扯計都的袖子:師父,你看,那里有個湖。你帶我過去瞧瞧好不好?
陸信忙笑道:天冷,湖邊風大。殿下別去了,小心著涼。
葉融陽不依,扭了扭計都的胳膊:我想去看。
計都瞥了眼葉初陽,見他耳朵豎得筆直,嘴角微翹:好吧,我帶你過去。牽了暖暖的手,轉向陸信:還要勞煩世子帶路了。
可憐的陸信剛暖和了身子,只得認命的重新穿上大毛斗篷,領了這一大一小去湖邊吹冷風。葉初陽給了弟弟一個干得好的眼神。
計都臨走前似有意似無意地瞥了陸詔一眼,輕扯嘴角。陸詔瞳孔微縮,他這是什么意思?
礙事的人都走了,陸詔揮退仆役。亭子里就只剩下他和葉初陽。看著葉初陽激動的小臉,他遲疑地道:殿下,您可是有事要說?
結果葉初陽比他還急,忙忙地道:陸大人,母親都告訴我了。您,您是我的,生父。最后兩個字非常之輕,卻又柔軟異常,急促的從舌尖一吐而出,又迅速的消失在空氣中。
陸詔震驚,一種說不清的情緒涌上他的五臟六腑。這位向來從容不迫的股肱之臣驚愕地定在原地。滿腦子只一個念頭:他真的知道!
陸大人。葉初陽輕聲喚著,聲音微顫。陸詔回過神,緩緩打量他。眼中的柔情再不掩飾:殿下,臣還是在您很小的時候見過您一次。你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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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長大了’這四個字,說得百轉千折、蕩氣回腸。葉初陽眼眶一熱,嘴唇動了幾動,卻什么聲音都沒發出來。
陸詔了然的拍拍他的手,欣然一嘆:好,孩子。
湖畔邊,冷風呼呼地吹,陸信裹緊了大毛斗篷,只覺臉皮都被吹麻木了。計都立在湖岸邊,將葉融陽抱在懷里,用厚厚的斗篷帽子遮住他的小臉,遮擋寒風。憐憫的看一眼陸信,替他解圍:世子,我和二殿下隨意逛逛,一會兒就回去了,世子請自便。
陸信猶豫了一會兒,又朝山頂的亭子望望:也好,我去安排一下午膳,隨后就來。帶著幾個下人匆匆離去。
葉融陽舒舒服服地靠上計都的胸膛,瞥一眼遠處的便衣侍衛,懶洋洋地評價:他早就該走了。
計都沒好氣地搖頭,用內力捂熱他的一雙小手:你們這是欺負他。是不是早就商量好的?
葉融陽嘻嘻一笑,轉換話題:師父,你猜大哥會說些什么?
計都輕笑:大殿下會說什么我不知道,不過,我倒是能猜著陸詔會說什么。
是嗎?葉融陽好奇極了,他會說什么?
計都笑:無非就是他有多惦念他,無奈身不由己,天各一方。今日相見,他心里又有多歡喜。
葉融陽撅了嘴:這些話很好啊。本該如此。你就從來都沒和我說過。
計都微微一笑,道:暖暖,你要知道。男人,不該在口舌上花心思。說,不如做。
葉融陽眼珠一轉,問道:那,母親是喜歡你多一些,還是喜歡陸大人多一些?
計都挑挑眉:這個,你該去問她。
葉融陽道:那位陸大人,長得真是好看。他現在回來了,母親會不會宣他去西苑?
計都不屑地噴了一口鼻息:好看?當年韃靼的使臣曼舒南比他漂亮多了,陛下一樣看不上。好看有什么用?男人,要有擔當。
什么是擔當?葉融陽問。
計都回答:擔當就是……他思考了一會兒,道:凡事要一心一意。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固然要一心一意對待。但對于自己的責任,一些不是那么喜歡的責任,也要一心一意。不可逃避、不可敷衍了之。這才是男人。想了想,又補充:杜憫就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葉融陽立刻機靈地反應:難道這位陸大人不是?
計都搖搖頭:我不好評價他。剛才的話,你也不要和早早說。
葉融陽眨眨眼,會心一笑:知道了,這是我們的秘密。
暖亭中,葉初陽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你為何會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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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詔頓了頓,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殿下,我自小就和表妹定了親。表妹從小身子不好,比她的兄長杜憫大人還要糟糕。若是退親,就是毀了她一輩子。
葉初陽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你又是怎么喜歡上母親的?
陸詔一愣。這是什么問題?葉明凈到底是怎么和孩子說的?難道她對他說,他們是互相喜歡才有的他?
葉初陽又追問:是什么時候?是在父后之前是不是?
陸詔深吸一口氣,緩緩抬眼,吐出一個字:是。
葉初陽眼睛一亮:真的?催促他,快說說,是怎么開始的?
陸詔笑了一下,似是不好意思:陛下還是太女的時候,曾去三大書院講學,這件事,你可聽說過?
葉初陽眼睛晶亮:知道,我知道。難道你們是在那時就見過?
是啊。陸詔吐了一口氣,流暢的敘述起來:我那時在衡山書院讀書多年,自負學識還可以,打算去試試鄉試。我的原籍在廣陵,江南風景優美。鄉試完畢后,我和杜家的表兄表妹便約著去了金陵游覽。就是在那里,我見到了微服出游的陛下。她那時只有十三歲,還是個小姑娘,穿了身男裝。眉目靈動,顏若朝霞。表妹常年病弱,我從未見過這般朝氣美麗的女孩子。一瞧見,就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隨著他的敘說,葉初陽眼中的光彩越來越亮。每當他說到對葉明凈的感覺時,葉初陽的呼吸就急促上幾分。陸詔一氣呵成的說完金陵相遇衡山別院下棋等等瑣事。道:那時的我,雖說是個舉人,在長安權貴眼里,卻是一錢不值。東陽侯府日后是二弟繼承。我但凡想要有些出息,除了求著二叔,就只剩科考一路。我不愿對著二叔卑躬屈膝,就只有參加會試。然而,縱然是考上了進士,也需從做個七品小官開始。和太女殿下距離何其遙遠。她的身邊有四位伴讀,個個人中龍鳳,出身高貴,家中寵愛。相比之下,我便有些自慚形穢……
說到這里,他神色落寞,自嘲的笑笑:再說,我已定親,早已不配。這些逾越的心思,還是不提的好。
就像葉融陽聽動作大片聽入了迷一般,葉初陽也完全在陸詔的這出文藝感情戲里,沉浸了心神。聞言立刻安慰他:這不是你的錯。是你們遇見得太晚了。
陸詔感動的拍了拍他的手:是啊,造化弄人。過了兩年,等我為著會試來長安準備時,卻發現陛下當時的處境很不好。可以說是危機四伏。他遲疑了一下,這些,陛下和你說過嗎?
葉初陽立刻道:沒有。母親只說,她登基后,好多大臣不聽話,對她陽奉陰違,找了一群亂七八糟的男子要塞進后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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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詔舒了一口氣:是了。登基之前的處境,還要兇險萬倍。我因著與陛下有些故交,便也幫著做了些事。這些,沒有陛下的允許,我不方便和你說。他含糊帶過,見葉初陽露出失望之色,便吞吞吐吐的繼續:后來,陛下便登基了。我參加了廣平元年的會試,中了探花。考上庶吉士,入翰林院。再之后,便是,便是陛下選秀。名義上,是陛下挑選天下秀男。事實卻是,那些男子都不堪入目。陛下一個都不喜歡……
說到這里,他看了一下葉初陽的臉色,支支吾吾地道:后來,就有了你。
葉初陽大為不滿。這故事前半截很精彩,后半截很表面。聽得他心癢難耐:怎么叫就有了我?到底是怎么有的?
陸詔一陣尷尬,支吾了半天,最后把心一橫,心道葉明凈就是再大膽,也不至于將密室謀約說出來。便道:那時皇后殿下還未進京。我在翰林院朝夕和陛下相處,就越來越傾慕……他露出羞愧之色,之后,便情不自禁了。
葉初陽還是不滿意。說得太含糊了。但見陸詔已經尷尬之極,也就不再追問,道:那你現在對母親,可還有情?
陸詔垂下頭,木然作答:陛下與皇后鶼鰈情深,天下皆知。我本就不配。
葉初陽見他如此,心里也是一陣煩亂。生父是真心喜愛母親的,這很好。從母親的言談看,她對陸詔也不是無情。雖說冷淡些,想來也是因為他有妻子的原因。按說事情到這里,他應該明明白白了,回去也能睡個安穩覺了。可是,可是為什么總有那么一絲不足纏繞在他心底?說不出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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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新的天波衛
葉融陽攀著計都的肩膀,伸長了脖子望向山頂:大哥好像還沒有說完話,咱們去別的地方逛逛吧。
計都自然滿口答應:好,等陸信回來了。就讓他帶路。
于是,苦命的世子陸信趕緊趕回到湖邊,就聽見了這項噩耗。
還要在園子里吹冷風?陸信心頭嘀咕。這一大一小沒個計較,他可不能跟著沒計較。萬一二殿下在陸府感染了風寒,他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于是勸道:殿下,在山上暖亭里看風景也是一樣的。不如我們回暖亭去。總不丟下大殿下一個人。
葉融陽直著脖子叫:大哥喜歡坐著談那些無趣的話題,我可不喜歡。我就喜歡逛花園子。陸大人既然陪著大哥說話,你為什么不能陪我逛園子?你們是不是覺著,只用顧好大哥就行,不用管我了?
這頂大帽子砸下來,陸信可吃不消。趕緊辯解:臣不是這個意思。搜腸刮肚的找理由,怱的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立刻道:殿下,杜憫大人現正在府中,殿下要不要見見?說完后,大大的舒了一口氣。杜憫是兩位皇子的老師。殿下們不知道他在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本著尊師重道的美德,再怎么樣也要去拜見一下的。這真是個好理由。
杜先生?葉融陽驚訝的問,他怎么也在?
計都道:殿下忘了。陸大人的夫人正是杜憫大人的胞妹。
葉融陽恍然大悟:是了,是這樣的。既如此,我就去拜見一下先生。頓了頓,又補充:咱們先去,使喚個下人和大哥說一聲。
陸信沒意見,命一個小廝上山傳話。他領著葉融陽和計都,朝杜婉的院子走去。
杜婉的院中很安靜。丫鬟婆子們無論是走路還是說話,都小心翼翼。夫人好容易睡熟了,若是因為她們的動靜被驚醒,那可不是斥罵幾句就能完的。
杜憫安靜的坐在西次間,手中的一杯香茗已經失去了熱度。杜夫人忐忑不安的陪坐在他對面。自家夫君既不告辭,以不找主人說話,只枯坐在這里,也不知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我錯了。杜憫靜靜的凝視窗外,突然吐出四個字。
杜夫人愣了愣,遲疑道:夫君說什么?
杜憫沒有轉頭,依舊看著窗外,落盡了樹葉的枝干在藍天中伸展著枯瘦的身軀。
我說我錯了。
他道,我不該從婉兒幼時起便事事替她操心。我也不該在母親面前承諾會一生護持她,使得母親越發放心嬌慣,終是將她養成了溫室的嬌花。
杜夫人長出了一口氣,柔聲勸慰:夫君,這也不怪你。妹妹——她頓了頓,嘆道:是妹妹命苦,若有個孩子傍身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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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杜憫的聲音很平靜,卻有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她想要的,不是富貴榮華,不是誥命風光,不是優厚的生活,世人的尊敬,甚至連子孫繞膝、父母恩情她都不在乎。她唯一想要的,只有悟遠。完完全全的悟遠。
杜夫人倒吸一口涼氣。天啊!杜婉想的,居然是這個!這真叫她無話可說。又不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了。一個嫁人近十年的婦人,一個夫婿已過而立之年還未有子嗣的女人,竟然滿腦子都是這種情情愛愛的旑思,杜婉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杜憫嘆息一聲:我教了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給她讀山水游記、雜學話本。
卻獨獨忘了告訴她,人心叵測,世俗情理。又萬萬不該將她嫁給了悟遠。她若是傻些,靈竅未開。便是不通人情俗世,和悟遠在一起,糊涂一輩子也沒什么。或者,她世事通明,熟曉人情世故。便是情路挫折,也能通透豁達。可偏偏同,她是最壞的這種。
杜夫人心道:你一個男人去教妹妹本就是件糊涂事。那是自家婆婆的責任。內宅的事男人懂什么?不然,為什么‘五不娶’中有‘喪婦長女不娶’一說?出口開解:夫君,你一個男人,哪里管得了女兒家的教養。
杜憫搖頭:是我自負了。我原想著,娃娃聰慧伶俐,不該是那等俗物。便想教出個舉世無雙的女子。自嘲的笑笑,是我想岔了,真正的舉世無雙哪里是吟風頌月出來的,該是浴血焚火——他突然收住口,又嘆了口氣:婉兒變成這樣,我有很大的責任。
杜夫人一陣無語。你說你這男人吧,確實是有本事的、做大事的。可怎么有時候就是那么天真?比如說,相信可以和睦相處。相信妻子能把小妾的孩子的當親生的一樣疼愛,就因為那是他的種?
要她來說,但凡女人嫁了人,就必須想的開,別把丈夫的情愛當回事。不當回事的,能熬到子孫滿堂。看不穿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院門外傳來輕微的喧嘩,一個丫鬟進來稟報:舅老爺,舅太太。世子爺帶著二皇子殿下過來。說是要拜見舅老爺。
杜憫手中的茶盞被放到了桌上,發出發出輕微的一聲嗒。淡淡的憂傷來不及從臉上收起。他起身迎出門去,夫妻倆不好的臉色統統落在了葉融陽的眼里。
杜先生。葉融陽見了禮,輕聲道:我今日和大哥秋陸府探望阿均,不想先生也在。
杜憫和計都互相頷首同,回答道:我來看望妹妹。
葉融陽立刻露出關心之態:陸夫人身體如何了?
杜憫還沒來得及回答,陸信就迫不及待的插話:來來來,大家進屋說,進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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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后,下人上了茶。杜夫人作為代表,簡單的將杜婉的病情介紹了幾句:_身子原本就弱,這次舟車勞頓的趕路,是累著了。
葉融陽裝大人的跟著客氣寒暄。雖然他對這位陸夫人很好奇,可惜人家正在生病,還已經睡著了。沒法去探望。
說了一會兒話,便到了午膳時間。孫旭親自來請,花廳上已經擺好了酒席,只等殿下前去。到得花廳,發現葉初陽和陸詔早已等候在那里。葉初陽見到杜憫很驚訝:先生也在?
葉融陽搶著介紹:先生是來看妹妹的。
葉初陽瞬間了然,下意識瞥了陸詔一眼。杜憫不動聲色的將這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
一頓飯吃的是各有滋味。葉初陽有心和陸詔親近,無奈大庭廣眾之下不好過分。而陸詔,彬彬有禮,一派雅士風度。唯有在杜憫視線掃來時,動作會稍有澀滯。計都的心態最悠閑,就是看熱鬧。陸震和陸信是最正常的,像供祖宗似的奉著兩位皇子。
好容易吃完飯,稍事休息片刻,杜憫便提出告辭。他一走,葉初陽等人也不好意思繼續待著,也提出要走。兩隊人就一同離開了東陽侯府。
總的來說,葉初陽今天還是很滿意的。見到了自己的生父。尤其是想到,陸詔會因為丁憂在長安守孝三年,就更加高興了。
回到蓬萊仙島,顧茗自去休息。葉家兄弟兩個向母親復命。葉明凈正在書房看密折,眉宇間籠著一絲不快。見他們來了,隨口問了兩句。得知是去了東陽侯府,臉上也沒什么情緒波動。
母親。葉初陽有一絲不快。覺得葉明凈不重視他。加重了語氣:我今日見到了陸詔大人。
葉明凈抬頭:是嗎。語氣很淡,平靜的道:西北來了密信和急報。今年夏天,草原上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瘟疫,一直延續到了秋末。到冬日瘟疫停止時。損失慘重。大部分游牧部落損失牲畜約有三分之一以上,個別嚴重的,數目高達一半。瓦刺殘部正虎視眈眈我西域新城。現在,肉類、乳酪類、毛皮類、毛紡類商品已開始大幅漲價。西北那一塊,就要出事了。
葉初陽吃驚的張大了嘴。母親的話,他聽的并不大懂。卻是知道出事的嚴重性。一般來說,只有暴動,才夠得上皇帝口中出事的分量。
至于葉融陽,就更不懂了。懵懵的望著自家的母親。葉明凈嘆了口氣,回眸凝視葉初陽:早早。朕知你今日見到了很重要的人,辦成了一件很重大的事。但是你要知道。家事再怎么重要,和天下國事比起來,也只是區區爾。
那天晚上,蓬萊仙島主宮殿的燈火亮至很晚。西苑大門不停的有馬車駛進。內閣大臣、勛貴重臣、戶部、工部、兵部朝臣,往來不絕。全都聚在燈火通明的正殿商量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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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凈害怕的,是瘟疫從草原深處傳到的西域新城。這不像以往的天災,無非大水、干旱、蝗蟲幾樣,歷代都有。如何賑災、補救以及防范改進,都有好些先例。大步驟不動,細節處具體調整便可實施下去。牛馬羊牲畜類瘟疫天災,對大夏朝來說還是第一次。就是前周,他們也是將草原地帶給游牧民族自治,沒有這樣的案例。
薛凝之風塵赴赴的回來了,報告西北最新動向。鐘秀兒也回來了,拿出了一套凈化水源、控制衛生、開辦民間獸醫培訓的計劃。戶部新添的幾個經濟類人才也來了,算出了牲畜減產,貿易縮水后的帶來的連環影響。岑、孟為代表的幾家商業行會,也有幸面見了陛下。闡述了他們走商時,在草原和西域一帶的見聞,判斷瘟疫后的動向。
經過了幾天的討論,拿出了一套初步方案。第一,西北之地不能亂,越是這個時候,越高加強軍事管理。葉明凈寫了好幾封親筆信,除了給顧朗,孫承和及一眾將軍外。賈文泰之類的城守文官也都有。
第二,就是加強醫療防范。以防來年春天復發。另外,也要特別注意,凡是染病的牲畜一定要火燒深埋,不可食用,防止傳染給人。朝廷會派遣醫療小組去西北輔助工作。同時,獸醫培訓的建議被采納。朝廷采取補助形式,各大牧場可在官府統一登記后,派人前來免費接受培訓。
第三,安撫受損的牧場主和牧民。
減免當年的征馬數目,以及交易稅收。扶植來年擴大畜養的牲畜種源。
第四,是關于市場調節的。如增加了出口毛紡品的關稅等。還有
第五第六,鼓勵大家配種研究出良種奶牛。肉牛、山羊、綿羊、鼓勵民間獸醫開發良方、偏方等等。
零零種種商議定了,又派遣合適人員去辦理。一連忙了好幾個月,年都過得亂糟糟。等到廣平十三年五月,春季過了大半,西北一帶還未有大規模瘟疫消息傳來時,葉明凈才松了口氣。今年若是不再發,就算是基本控制住了。只要控制住了,草原那邊邊慢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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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新的天波衛(下)
土翟看了一眼計都,回答:承影是天生的武感好。只是在一年前,計都大人傳授過他們一次技藝。幾個孩子問計都大人,要怎么樣才能將武藝練到最好。計都大人道熟能生巧,百倍千倍的磨,磨出不同,磨出道理。就能練出好功夫。還說自己小時練武,因為不甚機靈,只得一遍遍重復最基礎的拳法,將動作拆開來一步步練,才練到了家。自那以后,承影便在基礎拳法上下了功夫,日日打磨,每一遍都很認真。整整堅持了一年,到現在都不間斷。
葉明靜恍然大悟,終于知道計都為什么這么大力推薦。這孩子,的確難得。練武,不是死板板的練就行的,得會動腦子。可腦子動歪了也不行,得往正路上使。這兩點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容易。成人尚難堅持,更何況是孩子?
好苗子難找。計都既然見到了一個,自是不忍心埋沒。土翟的心思也很好猜。苗子雖好,可惜太小。現在拿出來,被毀掉就太可惜了。他擔心的,不是危險。危險反倒能磨礪人。天波衛哪一個不是生死場里走出來的。他擔心的,是承影才九歲,小小年紀,容易被宮中的浮華和安逸磨滅了毅志。
土翟的擔心很正確。但是他不知道葉明靜的心思。葉明靜不會任她的親兒子互相廝殺,以勝負定皇位。所以,任何造成兄弟隔閡的因素,她都會消滅在萌芽狀態。計都就是看明白了這點,才秉著愛才之心忒一提出了承影。不然真到了那天,估計承影就是死的命。
說話間,那群孩子已經一輪比完。土翟沒有給他們休息的時間,立刻又是抽簽,開始第二輪。
第二輪的比賽看著沒有第一輪那么眼花繚亂,然兇險度卻遠勝先前。等到二輪結束,三輪緊接著開始時,這些兒童們,有些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
最年長者,虛歲不過十一,放在現代,全都是小學生。然而在這里,受傷了就草草裹一下,不流血的,更是混不在意,好似不知道疼。互相搏斗起來,如同草原上的野狼。兇狠利落。葉明靜雖然一直知道天波衛的培養過程很殘酷,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有了直觀的觸動。
這天晚上,她在帳中脫掉了計都的衣服,一遍又一遍的輕撫,不帶絲毫情欲。計都有些不知所措。
泱泱九州,帝王寶座,到底要用多少鮮血和汗水來維系。葉明靜長嘆一聲,正是因為如此,坐在這寶座上的人,每一個決策、每一項政令,都需對得起那些汗水與鮮血。身為天子,享受萬民供奉,最怕的就是驕奢忘形。認為他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陛下計都很不安,這樣的葉明靜感覺離他很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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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靜獨自嗟嘆了一番,道:今日少年組決勝出的那個內侍孩子,安排給早早做貼身內侍。另一個,就先做暗衛,暫時不用在早早面前露臉。至于承影那批人,挑幾個能吃苦、善偽裝的出來,朕另外有用。
就這樣,三個孩子的精舍院子,除了總管內侍外,又添了幾個十四五歲的貼身小內侍。葉融陽混不在意,顧茗安之若素。唯有葉初陽,對著自己院子里的人說了一番勉勵的話。主要內容無非是跟著我好好干,大家都能有個好前程。
葉明靜知道后笑彎了腰:話說的倒是挺得體的,陸詔教得不錯。
陸詔會影響到葉初陽,這事她早就有預感。在葉初陽的教育方案上,心機手段是一門必不可少的科目。一般來說,皇子們的這項科目,成績都很不錯(成績差的都死在皇宮的角落里了)。這門課,杜憫自是不能教得。葉明靜也不愿教。她想教給孩子的,是帝王手段:大勢、大局。是帝王心性:堅忍、從容。再說,最好的學習方法是讓學生自己動手實驗。比干巴巴的說教,效果要好得多。
這個時候,陸詔的作用就出來了。因著葉初陽,他和她站到了一個相對平衡的位置。若是處理得好,陸詔就是個教師助理,完美的幫助她完成帝位繼承人的教學。若是處理不好葉明靜摸摸鼻子,最糟的結果是早早和她離心離德。陸詔這個人,從來就是一柄利刃。稍不留神就會反噬其主。
博弈開始。
時間過了一個多月,炎炎夏季到來。葉初陽院子里的大小內侍,不說個個被收服。至少是人人不遺余力的爭相討好他,就在這時,葉明靜突然對葉初陽道:早早,你學武至今,可知自己身手如何了?
葉初陽拍拍胸脯,自傲的道:我身手很好。
是嗎?葉明靜歪著腦袋想了想,朕卻不相信。你也知道,宮中小內侍和你過招,哪個敢真下你。雖然你基本功練得不錯,但這對敵的本事,很有水分。
葉初陽不服氣,我讓他們放開手腳的。
葉明靜嗤笑:你這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你真的相信他們沒有一點兒手下留情?
葉初陽悶氣了:那怎么辦?又不能去宮外找人打架。
葉明靜青咳一聲,道:其實吧,到宮外找人切磋也是可以的。
什么?葉初陽不敢相信的瞪圓了眼睛,您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葉明靜認真的點頭,朕什么時候騙過你?你也知道,新的征兵制出來了,武舉復開。現如今,習武出身的人,在朝廷也有了正經出仕升遷的途徑。各地的尚武風就比先前重了。好些般大的孩子,讀書不進,身體底子又好。就尋思著走這條路,聽說,鄉間還有專門的武師帶幾個孩子習武的。這些武師之前也各有競爭,時常和在一起訓練,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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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初陽的眼睛閃閃發亮:母親,您是說,我去和他們比試?
葉明靜搖頭,那些民間的孩子,師父沒你的好,吃的沒你好,藥材補品也沒有你強。和他們比,你未免勝之不武。朕想著,正好現在天熱,可以在西山大營舉辦這么一次。由各位將領舉薦些十二至十五歲的孩子過來,練著瞧瞧,也看看我大夏新生代孩子們的本事。
葉初陽一廳,先是覺著很有意思,等說到年齡限制時就急了:母親,怎么是十二歲,那我豈不是去不了?
葉明靜問道:你想去?
當然想去!葉初陽有些著急。長安城好玩地方他差不多都逛遍了,正愁無聊呢。
葉明靜想了想,也罷,就再加一個九歲至十一歲的孩童組。跟在后面玩玩,感受些氣氛。只是有兩點,你若要去,一、必須隱瞞身份。咱們事先說好了,只要有一個人發現了你的惡身份,你就得馬上回來。二、不可叫苦叫累,需從頭到尾堅持下來,見葉初陽頻頻點頭,又添了一句,當然,也不可故意被發現身份用以中途逃避。
葉初陽大喜,哪里有不答應的,放心吧,娘,我不會的。
這種大手筆的折騰別人陪著他們玩游戲也不是第一次了,葉明靜便很快下了旨意。讓將領們舉薦些孩子來軍中臨時參訓。時間為三個月。三個月后,她將親自檢閱。名額大部分給了武官中層將領。這是照顧他們的福利。畢竟,高級將領和勛貴人家有的是機會提攜自己孩子。中層將領就要艱難些。他們的子侄后輩進了軍隊系統,有照應是一定的。可在皇帝面前混個臉熟,就不可能了。現在有了這么個機會,自是不會放過。
大多數舉薦的孩子,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最小的也有十三歲。這些孩子長得比同齡人高壯,咋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十六七。有那么幾個,身高估摸著得有一米八網上,倒三角形身材都成型了。說是十八都有人信。也不知識怎么長的。
另一波隊伍和他們比起來,就純粹是小孩子了。九歲至十一歲,再怎么長也是孩童體型。說話也是童音,兩相一對比,不是一般的寒酸。
葉初陽就在這一對人里面。他改了個名字,叫姚旭。身上穿了件不新不舊的粗布短衫,頭發用布條系著,腳底是千層底布鞋。站在人群中看似很不起眼。
然而,這種拙劣的偽裝是瞞不過真正高手的。這群孩子交上舉薦信,除了領到統一的鋪蓋外,每人還領到一個腰牌,上面寫著不同的號碼。與號碼相對應的,就是各自的住宿床位。葉初陽拿了鋪蓋卷,愣愣的找到自己的床位,將鋪蓋往上面一方,隨后就有些不知所措。
房間是八個人一間的通鋪。他這一發呆,立刻就有人看不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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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著?這兒來了個少爺不成?連床都不會鋪嗎?一個黑皮小子哼哼的嘲笑開來。
這一群人里面,貧富很不均等。有些人家境富裕,有些則家境貧寒。少年組那邊還好些,能壓制情緒。兒童組這里就差些了。參差不齊的貧富差距,很容易造成某些孩子的仇富心理。
另一個腦袋有些大的小男孩不屑的插話,黑子,你看他穿的就知道了,少爺可不是這個樣子。嘖嘖,只怕在家是個嬌養的。
哈哈哈!屋里幾個孩子很殘忍的嬉笑起來。葉初陽氣不行,又不能發脾氣,何時這么憋屈過。臉都市漲的通紅,頭上青筋直冒。大吼一聲,笑什么笑!想挨揍嗎?
黑子立刻變了臉,也火冒三丈怎么?想打架!行啊,老子奉陪!
葉初陽皺了皺眉,對他粗魯的用詞很嫌棄,打就打,誰怕誰?
這是,一個很平穩的聲音響起教官說過,凡是打架斗毆者,立即驅除。
躍躍欲試的黑子瞬時間泄氣。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有種的,訓練的時候比一比。
比就比葉初陽可不怕他。下完挑戰書,再回過頭細瞧剛剛提醒他的人,只看見一個很干凈整潔的男孩子站在他身后,比他矮半個頭,長相秀氣。頓時心生好感,謝了,我叫姚旭,你叫什么?
男孩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我叫林塵。
葉初陽比比兩人的個頭,感興趣的問,比我矮半個頭,你多大?
林塵道九歲
葉初陽高興極樂,我十歲,今后我就當你大哥,有人欺負你,就找我。我幫你。
林塵抿嘴一笑,視線掃過他的鋪蓋,你不鋪床嗎?
哦,對對對!自認交了新朋友的葉初陽,興奮地一邊打開鋪蓋一邊和林塵說話,你學武幾年了?家鄉在哪兒,有什么好玩的?
林塵不動聲色打量他整理的亂七八糟的床鋪,笑道:你怎么連床都不會鋪?難道真是個大少爺?
葉初陽臉色一僵,隨即靈機一動,訕訕笑道,被你們看出來啦,我其實也算不得少爺,就是家里幾個下人。他無奈地扯扯身上的粗布衣,娘親說,我不是來享福的,不可以穿好衣服。我才這么打扮的。
黑子等人一直在豎著耳朵挺,聞言噓了一聲,原來是個少爺,怪不得呢?
大腦袋男孩憤憤不平的叫道,你既然是少爺,怎么跟我們混在一起?搶我們的名額?
葉初陽默默記下搶名額三個字,答道:都說了我不是少爺了,從來就沒人這么叫過我。我也就是床鋪鋪的不好。其它的事我干的可利落了。真正的少爺,那是連衣服都不用自己穿的,起床后只管伸手臂,衣服自由下人們給穿上。他也沒說錯,的確沒有人管他叫少爺。
黑子不相信,你不是少爺,那些少爺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葉初陽坦然回答,我們家有親戚啊遠親,他們家有錢。我聽他們家人說的。
哼!屋子一角傳來冷冷的鼻音。一個四肢修長的男孩不屑的瞥了他們一眼,輕蔑的出聲,一群土包子。
黑子和大腦袋頓時變色,狠狠的瞪了那人幾眼,卻沒沖上去理論。葉初陽則好奇地睜大了眼,還沒人說過過踏實土包子呢?他高興的悄聲問林塵,我看上去很土嗎?
林塵抽了抽嘴角,你狠高興?
當然高興。這說明他的偽裝很到位啊!葉初陽用力收緊嘴角的弧度,一本正經的道,沒什么,土又怎么了?英雄不問出身。
林塵打量了他兩眼,轉過身,給出臨時隊友的初步分析,臉上表情偽裝得很好,可惜眼睛里的高興沒藏住。不是專業的,只是個隱藏了身份的富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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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湖邊談話
西山大營的訓練是封閉式的,參加的少年與孩子有來自社會中層,沒人有機會見皇子。葉初陽雖然在生活習慣上破綻百出,好在他個人動手能力強。訓練時也能吃苦。同伴們也就像他自己承認的那樣,把他當成和權貴之家有些遠親關系的富裕人家之子。
在這里,葉初陽見到了很多以前不曾見到的事。可以和多個小孩一起在浴池里洗澡、玩水。可以在清晨一同跑步晨練。
可以一起在背后給練習武師起綽號(葉初陽第一次聽見時,驚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因著是封閉式訓練,十歲的葉初陽很快適應了集體生活。交了新朋友、開了新眼界........…….
而在皇家西苑,大皇子殿下一連好幾天未曾出現,終于引起了伴讀們的好奇。官方說法是被陛下帶走另有要務。然而,這遠遠不能滿足大家的好奇心。于是,薛、王、魏、陸四家都都得知了此項消息。
一個月后,葉初陽任然沒有出現。薛太后為此詢問葉明靜。葉明靜用一句朕有安排攔住了薛太后。再無二話。
又過了十天,葉明靜收到了一封請覲折子,是由目前丁憂在家的前蘇州知府陸詔所寫。她想了想,抽了個時間,宣他進園子面圣。陸詔一身白衣,皎皎如月的踏上了蓬萊仙島。漫步走過曲曲折折的水榭長廊,在盡頭處的涼亭中,見到了一身淺黃紗衣的葉明靜。
涼風習習,水韻清來。陛下這里勝似仙境。陸詔笑吟吟的說著開場白。
葉明靜倚坐亭廊,背后是煙波粼粼的茫茫湖水,淺笑道:一別經年,悟遠風采依舊。
陸詔含笑在她身邊坐下,遠眺湖面。背道:好一片水面。另人觀之忘憂。
葉明靜笑問:怎么,悟遠莫非有憂?
陸詔到:陛下,臣不是神仙,自是煩憂甚多。
葉明靜清脆而笑,聲若鈴鐺。嘴角彎彎:到底是這些年的地方官,拐彎抹角的功夫越發嫻熟了。
陸詔笑的云淡風輕:學了些新本事,總想現現眼。人之常情。
葉明靜的笑越發舒心:急巴巴的寫了折子,為的是什么?
陸詔面容一整,起身彎腰拱手:陛下,臣是來認罪的。前些時日街上走動的勤快了些。不合守孝俗情。還請陛下懲罰見諒。
葉明靜頭靠著亭柱,拂了拂被風吹亂的碎發:朕沒怪過你。
陸詔面色一肅:當真?
當然當真。葉明靜的回答干脆利落,朕有必要騙你嗎?
確實沒必要。陸詔面色漸漸凝重:‘那,大殿下為什么行蹤成謎?
葉明靜又是一陣輕笑,聲音中有淺淺的歡暢:悟遠不問朕早早行蹤在何處,而是問為何行蹤成謎。莫非悟遠知道早早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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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詔凝視了她面容片刻,緩緩的道:臣是猜的。大殿下應是在西山大營。
葉明靜贊許的鼓掌,清脆的啪啪聲回響湖面:陸詔遠不愧是陸悟遠,朕就知道你能猜到。
陸詔頓時驚愕:竟然是真的............……臉上隨即浮出哭笑不得的悶氣:陛下怎可如此兒戲?
葉明靜歪了歪腦袋,顯出幾分俏皮:早早還是孩兒,自然要玩兒戲。有什么不對嗎?
你...……陸詔脫口而出了半個字,胸膛微微起伏。半天后,似無奈的嘆道:陛下。殿下是皇子,不是普通的孩子。此舉太過危險。那里都是鄉村莽夫,萬一出個事,后果不堪設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無需事必躬親。
葉明靜收了笑容,沉默一會兒,語速緩慢:悟遠。朕的孩子不多。只這兩個。朕損失不起,朕既這般做,就有朕的道理。
陸詔也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陛下和殿下說了他的身世。臣以為,陛下是認同臣與殿下親近的。
當然。葉明靜回答,父親這一角色不可取代。早早已到了明理之齡。朕絕不攔著你們親近之理。
陸詔神色晦澀了一番,又道:臣在與殿下親近時,或許有無心之失,影響了殿下。臣日后定會注意。
葉明靜撲哧一笑:你那是什么臉色?怎么,以為朕是對你有意見了,才發配了早早,故意避開你
陸詔再次驚愕,仔細的看了看葉明靜的神色:既非如此!為什么要讓他去?
去玩兒啊。葉明靜心情大好,小孩子就是需要好好的玩。這是他的權利。
陸詔開始頭疼。今天的見面,他是有備而來。所依仗的,就是他對葉明靜心態的把握。在他看來,葉明靜既然能告訴葉初陽他是他的生父。就意味著同意他親近孩子。但作為帝王,顯然又不樂見他對孩子的影響過重。此番作為,應是為了敲打他而來。所以,他才遞了折子。而葉明靜的單獨召見,也說明了,她知道、并愿意與他談關于孩子的成長問題。
既有了這個前提,他只要擺正態度。日后減少和葉初陽的見面,就能讓葉明靜滿意。當然,葉明靜一滿意,葉初陽也就該回到上書房了。封閉式的規矩,那是對著普通人的。權貴,在什么時候都有特權。已過之君,就更不用說了。至于拖了這么久。那是因為他之前尚不能確定葉初陽在哪里。
可現在的問題是,他所想的。前半段是對的,后半段竟是錯了。時至今日,他在不敢小看葉明靜的每一句話。她不介意,真的是不介意嗎?對他來說,其實介意反而好。那樣,他能摸清她的思路。現在,她來一句不介意,說讓葉初陽去玩。思路天馬行空,他反倒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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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詔心底思慮萬千。面上卻一片茫然,臨湖而立,飄然若仙。唯眉宇輕皺,端的是好看。葉明靜悠然自得的欣賞。心道:誰讓你不懂兒童心理學。想的明白才怪!
然而陸詔畢竟是陸詔。六年外放的歷練不是喂狗的。他整了臉色,誠然的躬身一輯:臣愚鈍,還請陛下教我。
葉明靜霍然一驚。收起悠閑之姿,驚訝的掃視他的臉,在發現他眼底的鄭重后,面色漸漸凝重。
悟遠,人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果然不假。她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的喟嘆。一別六年,陸詔更成熟了。
他竟然不在恃才而傲,而是銳氣內斂,學會了折腰。
陸詔的折腰,不是一時退讓。而是真心的承認自己有不足。他,竟然歷練出來了。
它垂下眼瞼,緩聲道:孩子需要玩樂。和之前同樣的話,卻是截然不同的語氣。少了調佩嬉笑,多了凝重。
陸詔緊緊的盯著他:恕臣愚鈍,殿下并非無有玩樂,為何須親身臨險?
葉明靜抬頭,對著他嫣然一笑: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陸詔一路回府。關起書房門,臉上的平和瞬間消失。變得面色鐵青。
那個女人!他咬牙切齒的暗恨。六年了,惡劣的性子一點兒沒變。每次都是這樣,先出人意料的給他一個甜頭。一旦他要再進一步,就毫不留情的砸一拳。將他砸回她指定的位置。上不上、下不下的吊著他。這可惡的女人!
她就不能當個正常點的皇帝嗎?非得勾的他曖曖昧昧的?陸詔可以以他男人的尊嚴發誓,葉明靜對他絕對不是對著臣子的應有態度!
是,當年合謀著生孩子是情勢所逼。他后來自作多情是活該。她向他坦言葉融陽的生父不明時,他也就死心了。好,咋們老老實實的做回君臣。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六年時間,他早就想通透了。可這次一回來,等著他的是什么?皇長子知道了他是他的父親。她縱容他們每月三次會面。她和他私下而談時言語曖昧。。。。。。。該死的!他就不信,他對著林柯、杜憫也能笑成那個樣子!那不是帝王對臣子的笑,那是女人對男人的笑!她到底在把他當成什么?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葉初陽的封閉式訓練結束了。最后的一天,葉明靜遵守諾言去西山大營看了結業演習。少年組帶著兒童組,分成紅藍兩隊。在西山的側山一處,各自埋伏。打游擊戰。時間為三個時辰,捕獲對方敵手最多的算是勝利。當天參觀的除了女帝陛下,還有兵部官員,軍中各項將領。以及一些領過兵的勛貴世家。這些人邊看邊評價,對大夏未來的軍事后輩人才很為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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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葉初陽的改變
來接葉初陽的,是化妝成家丁的侍衛。駕駛著一輛樸實的馬車。最新上任的貼身內侍和思和,一身粗綢短衫,裝扮成他的貼身小廝,低眉順眼,口呼公子。拿過葉初陽不多的行李。轉身時和林塵打了個照面,林塵的瞳孔瞬間收縮,霍的轉頭看向葉初陽。袖中的雙手微微顫抖。
葉初陽渾然不覺,哥倆好的去摟林塵:橙子,你師父怎么還沒來接你?你住哪兒?我過兩天得閑了,你要是還在長安,咱們一塊兒上街樂呵樂呵!嘿嘿,告訴你,我可是知道不少好玩的地方。
真的?黑子跳了出來,你什么時候得閑?我還要在長安住幾天再走,咱們出來聚聚?
行啊行啊!葉初陽算算日子,正好,兩天后是八月三十,我有空。大家一起去吃一頓,怎么樣?
響應的人有不少。黑子見林塵在一邊發愣,乍呼呼的去拍他,林塵一扭腰給躲過了。黑子悻悻:這死小子還是這么機靈。喂!今兒怎么啞巴了,你去不去啊?
林塵還真啞巴了。因為接他的人來了。那是一個很和氣的中年大叔,慈眉善目。林塵看見后卻瞬間身體一僵,恭聲問好:師父。
土矅笑瞇瞇的應聲:小橙子交了不少朋友啊!
葉初陽好奇的打量他:橙子的功夫練得可好了。比我都厲害。你是他的師父?你的功夫是不是很高?
程思和悄悄后退兩步。
土矅臉皮一抽,笑容僵在臉上。娘的!他要是敢承認自己功夫高,計都明天就能來找他切磋。和計都切磋武藝的下場——,他僵笑了兩下:咳咳,這們公子。你下盤穩健,基本功打的很扎實。想來你的師父也是很厲害的。
葉初陽嘆了口氣:我原也以為自己學的很好了。可這次來一看,好些人比我厲害。特別是林塵,真是比我強多了。這位師父,你是怎么教他的?
土矅頭上都快冒汗了,干巴巴的道:我們是粗人,摔打慣了。這挨打多了,功夫就上去了。
是這樣嗎?葉初陽若有所思,怪不得呢,原先還覺著師父對我太嚴厲了。他悻悻的搖頭,幸虧我來了,不然險些成了井底之蛙。
程思和自是知道他的師父是誰的。心頭狂呼:殿下!計都大人對您還叫嚴厲?簡直親切和善的能當菩薩了。他能用訓練天波衛的方式訓練您嗎?除非他不要命了!
正腹誹著,忽的就發覺一道視線嚴厲而飛快的掃視過來。是土矅大人。他趕緊上前一步,湊到葉初陽身邊履行職責:公子,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
葉初陽看看天色,點點頭。一一和同伴說再見:那就約好了。八月三十,東市的五味樓見。我到時帶我弟弟來給你們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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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林塵剛緩過勁,刷的又瞪大了眼。他沒聽錯吧!這位的弟弟,不就是——
土矅的臉色也不怎么好看,對留守宮廷的同僚們表示深刻的同情。果然是越受重用的位置越不好坐啊。
葉初陽高高興興的回了家。葉融陽早早的就在蓬萊仙島的門口等候,見他回來了,大叫著撲了上去:大哥!
暖暖!葉初陽興奮的抱住他,不輕不重的捶了一下他的肩:三個月沒見,想我沒?
想了,想了!葉融陽高興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他的大哥又回來了。那個熱情開朗,朝氣勃勃的大哥。在得知他們的生父不是父后,也不是同一人時,一度消失不見。他以為再也沒有了。可是現在,他又回來了!
顧茗在一邊抿唇而笑:大殿下黑了不少。
葉初陽洋洋得意的道:阿茗,你知道什么!男人,就是該黑些!黑些才有男兒氣!臉白的,那是小白臉!
噗——麥香等幾個宮女全都咯咯的掩袖而笑。剛剛趕來的姚皇后訕訕然。葉融陽哇的哭喪了臉:那,我們豈不是都是小白臉!
葉明凈走過來,嗤笑一聲:是啊,黑的真是有氣質啊!這要是穿了黑衣服,都分不清哪塊是臉。整個兒一塊碳。她涼涼的道,來,咱們數數,到底有多少小白臉?杜憫好像挺白的,馮之寬也白,計都不黑。啊!對了,朕想起來了。真正玉一樣白的,那是陸詔陸悟遠啊!
母親!葉初陽羞惱紅了臉,我錯了,我說錯話了。行不行!
眾人齊齊驚訝。葉初陽殿下居然會主動認錯?葉明凈哈哈一笑,抱起葉初陽用力親了一口:黑皮帥小伙!來,親一個!咱們去見太后。讓她們也見見你的帥氣!
葉初陽大驚,捂著臉連連后退,急叫道:母親,孩兒大了。您不可以再親了。
眾人又是放聲大笑。一起笑到鳳凰臺,姚太后也帶著兩個孩子來了。大家熱熱鬧鬧的坐下吃飯。薛太后埋怨的責怪:好好的孩子,怎么瘦成這樣了。這小臉黑的,嚇我一跳。凈兒,你莫非讓早早去鉆煤炭堆了?
葉明凈咯咯的笑:朕可不敢。早早長大了。他呀,是去學怎么樣成為一個男子漢。含糊的帶過行跡無蹤的三個月。
薛太后沒好氣的道:這就是男子漢?哀家看看,分明是個黑猴子!
薛征、王恪、魏蒼云、陸均在一邊吃吃的悶笑。葉初陽這三個月的行蹤,到現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至少他們幾個都能猜出來。
葉融陽替哥哥分辨:大哥這樣很好,很帥氣!
葉初陽用力一拍他,豪氣萬千的樣子:還是你有眼光。臉上的笑容陽光耀眼,沒有半分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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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太后看看自家的薛征,感慨的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葉初陽已經超出同齡人太多亦。
皇長子殿下再次歸來。他的改變,上書房里的三位老師立刻感受到了。如果說去年這個時候的大殿下,是孩童天性的熱烈,張揚有余,沉淀不足。現在的他,則在熱情蓬勃之余多了沉穩內斂,如同一柄正在成型的寶劍,漸漸展示出了他的耀眼鋒芒。
馮之寬與何修元欣喜若狂。照這樣下去,再過個五六年,還有誰能與這位殿下爭鋒。
更難得的是,這位大殿下對著弟弟是真心愛護。兄弟和睦,對皇家來說就意味著傳承穩固。這是何等難得之事。
杜憫看著這樣的葉初陽,也是欣喜感慨。他想的更遠。一位將來的帝王,正在他的眼中慢慢成長。這位將來的帝王,定是英明不凡。他何其幸運,可以見證這樣一個過程。
陸詔在兩天之后見到了歸來的皇長子。八月三十那天,在五味樓。葉初陽吆五喝六的和一群同伴在包間里打打鬧鬧。葉融陽興奮的小臉通紅,每一個人都熱情的稱呼他暖暖小弟。顧茗則被他們當成了文弱公子。對他很尊敬很照顧。齊齊恭祝他早日考上秀才。唯一不好的是,這三位都改了名姓。葉融陽改名姚暖,顧茗改為袁茗。
陸詔和杜憫坐在隔壁的包間,耳畔依稀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杜憫斟了一杯茶,細細的品飲。陸詔聽了半天墻根,嘆道:我不如她。
杜憫啜了口茶,道:她將名額發給中層將領。這些孩子,都是要為著家中生計拼命。他們沒什么背景、不懂手段花招,唯一擁有的,就是自身的本事。所以,他們唯一能努力的方向,就是不停的揮灑汗水,將本領練到極致。
陸詔喃喃自語:我從沒見他笑得這么開心過。
杜憫瞥他一眼:去年這個時候,他笑得比這還沒心沒肺。
陸詔輕嘆:沒心沒肺笑得歡暢容易。有心有肺了,還能笑成這樣就不容易了。
妒忌了?杜憫放下茶盞。
我有什么好妒忌的?陸詔輕笑,眉眼風揚:我巴不得他過的好。
杜憫微笑:希望你能永遠這樣想。
陸詔也笑:表哥,你太小看我了。
杜憫瞬間鄭重臉色,沉聲道:你說錯了。我可不敢小看你。陸詔一怔。杜憫又道:聽說,姑姑給你的那個丫頭,你碰都沒碰。最近一直睡在書房?
陸詔也沉下臉:祖母過世,我自當守孝。怎能行此荒唐事?
言之有理。杜憫似不經意的飄出一句,你打算守多長時間的孝?當多長時間的和尚?
陸詔面色肅然:自然是守孝三年。世間人倫本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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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憫呵呵的低笑:悟遠,你可記得我和你說過什么?婉兒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你以為,你能成功?
陸詔展顏一笑:表哥,你說什么呢?我可是聽不懂。
這天晚上,葉初陽回來后,和葉明凈說了結交到新朋友之事:——母親,他們有些人要回鄉,有些要去他處。我們約好了時常通信。我和他們說了我住在余恩侯府。您可不可以和父后說一聲,請侯爺代收一下信件?大夏因著商業貿易的發達,郵遞業發展的也不錯。
幾乎所有的鏢局都在專門的路線設置了郵遞業務,護送行商走鏢的同時也代客送信。
沒問題。葉明凈一口答應,做戲做全套。這樣吧,明兒朕就宣姚蒙來覲見。你和她說說情形。讓她給你在余恩侯府安排個住處,將你這遠親的微分給做實了。這樣一來,長久相處下去才不會露餡。
原來蒙姑姑回來了?葉初陽嘀咕了一聲,我又不住在他們家,便是安排了住處,也瞞不過那里的下人。稍一打聽還是會露餡。
葉明凈笑點了一下他的腦袋:所以才要姚蒙來商量呀!總能想出周全的辦法的。放心吧。
第二天,姚蒙來了。現年二十一歲的她,依舊未婚。是權貴階層中有名的難嫁女。她本人卻毫不在意,今年初春剛從西北回來。相貌雖然平凡依舊,周身卻帶著言語難述的自信,加上常年騎馬的矯健身形,自有一股光華底蘊。獨特到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見。
蒙姑姑,侄兒有一事相求——葉初陽執了半冖,說出自己的請求。葉明凈稱,自己的事自己處理,將他扔了出來。命他自己和姚蒙商談。
姚蒙安靜的聽完他的稱述,問道:陛下同意了?
當然。葉初陽挺挺胸脯,不然也不敢麻煩姑姑。
姚蒙沉吟:地方可以安排。家里的下人也容易打發。撥幾個心腹去看院子就行。至于你不在那里長住——她思索一會兒,你多久可以來住一次?
葉初陽趕緊道:一個月可以去住一天。節假日另算。
姚蒙點頭:這就好辦了。只需說你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父母都在老家,現跟著師父在長安習武即可。你師父是高人,不喜打擾。平時住在師父那兒。回來了就說是師父給你放假。
葉初陽想了想,覺得這個理由不錯。大喜:姑姑,還有暖暖和阿茗。他們都知道是和我在一起的。
姚蒙眼都不眨,張口就來:二殿下是您的弟弟,一同在師父處習武。顧茗是師兄。
葉初陽長大了嘴:可是姑姑,阿茗不會武藝。
姚蒙點頭,繼續編:你那師父文武雙全,是不出世的高人。顧茗是學文的弟子。這樣行嗎?
葉初陽瞠目結舌:行,行。
接下來,姚蒙和他敲定院子的位置,大小。安排的下人人數。她回去先布置。等葉初陽休沐日去姚府查探。并一一詢問他們三個身邊的侍衛、內侍。統一捏造了身份。在一張紙上詳細寫明。寫完后問: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葉初陽呆若木雞:沒有了。
好。姚蒙雷厲風行的又抄寫了一份,這個給你。看熟背熟。九月初十見。整整衣服告辭了。
人走了很遠,葉初陽才捏著紙去見葉明凈。進了書房方緩過神:天哪!蒙姑姑太利落了!
葉明凈問明了原由,哈哈的笑:早早,需知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世上的能人多著呢。
葉初陽嘆為觀止:我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葉明凈笑道:那是你還小。年紀到了,自然就見識到了。不過說起來,姚蒙還確是個難得的。朕剛好缺個私人秘書。她既不愿嫁人,咱們把她招過來可好?
葉初陽奇怪的問:私人秘書是什么?有這官職嗎?葉明凈摸摸下巴:不錯,得想個好聽的名字。這可是大夏第一位女官呢。
女官!葉初陽大驚:母親,您要讓蒙姑姑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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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病重
女官,最早由周代開始。那個時候,皇帝所有品級的小老婆,以及司掌宮中各項事務的宮人通稱女官。如果說,皇帝的后宮是一家公司。皇帝本人是董事長,皇后是名正言順的總經理兼副董事。地位高的小老婆就是部門經理,地位低的就是中層主管。再往下是各個品級的宮女。當然,公司里還有不少內侍太監。唯一有黃瓜的男人就是董事長。從副董事開始,一直到掃地宮女,都是可以給他睡的。咳咳,如果董事長口味重,睡一睡太監也是沒有問題的。
于是,這樣的公司發生了一些順理成章的問題。人人爭著要和董事長睡覺。某些想過好日子的,就需努力爬床。到時枕頭風一吹,今天還是洗衣房的宮女呢,明天就能升職成部門經理。住房、工資、養老各項待遇如同坐火箭般得迅速提升。而那些真正有管理才華,想要憑真本事過上好日子的職員呢?也要努力爬床。因為公司的規章制度規定了。只有品級高的董事長小老婆,才能擔任部門經理這樣的要職。這個不是潛規則,是明規則。沒有和董事長睡過的,不是董事長小老婆中排行高的,就不能擔任中高層管理。
這樣的一種任人唯親的公司,很快就被搞亂了。董事長就奇怪了,我兩家公司,一個叫‘朝堂無限責任公司’、一個叫‘后宮有限責任公司’。為嘛朝堂經營的蒸蒸日上,股票一升再升。后宮卻混亂到瀕臨破產呢?這絕不是我的錯,一定是總經理不能干。于是就去怪皇后。皇后也怒啊!分明是你將公司的用人制度定的太混亂好不好。干我屁事!老娘不干了,愛整誰整誰吧!
董事長也很氣憤,明明就是你能力太差。人家‘朝堂無限責任公司’的總經理丞相先生,不是將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條么?你愛撂挑子就撂挑子,咱換個人。來啊,把印章交給貴妃,換她上!
很快,貴妃也敗下陣了。實在是前赴后繼爬床的美貌姑娘太多了。而且,清秀太監也不甘落后的加入了這一行列。這種公司,神仙也管不好啊。
董事長一連換了好幾個總經理,‘后宮有限責任公司’的情況依舊沒有好轉。鐵棒漸有磨成針趨勢的董事長終于痛定思痛,找了‘朝堂無限責任公司’的總經理,丞相先生來商議。到底要怎么改革。才能讓‘后宮有限責任公司’重新煥發青春。
丞相先生一針見血。提出根本的十字改革方案。陪睡不管事,管事不陪睡。括號:總經理皇后除外。
黃瓜日漸萎靡的董事長接受了新改革。從此。女官一詞,就專指內宮中與男子無配偶名分而掌管著上起后妃教育、下至衣食供給的各級女性管理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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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凈給兒子講解了女官的由來,最后下了定義:尚儀、尚宮、掌儀、掌服,這些女官稱謂,對蒙蒙來說,太過委屈。朕要的,是一位幫著朕處理日常瑣事的幫手,朕的日常瑣事,有國事、也有家事。倘若沿襲女官舊名,蒙蒙便不可涉及國事。就算御史們一時有顏色不參諫,也難保日后不拿出來說事。早早,你要記住。為人處世,定要按制度辦事。倘若你要辦的事與制度不合,寧可繞個彎子,或是添加修正制度,也得合上。萬不可存僥幸心理。需知,皇帝和皇子是朝臣與萬民之表率。你帶頭破壞制度,持身不正。對下屬的約束就會少了底氣。
葉初陽舉一反三:所以,母親娶的是皇后,周肅宗嫁的是皇夫?
就是這個道理。葉明凈贊許的點頭,若按女官舊名安置姚蒙,蒙蒙在日后協助朕處理政務時,就名不正言不順。而且,就算是因著朕是女子,終其一朝,都無御史置喙。也會給子孫后代留下壞先例。女官,畢竟是后宮中人。后宮女官干政,可不是什么好現象。
葉初陽模模糊糊的摸到了一點兒實質:母親是說,要給蒙姐姐做朝堂上的女官?
不錯。葉明凈目色沉靜,說出的話卻隱隱轟響:從朕這里開始。女官一詞,不再指后宮,而專指朝堂女子。
但凡皇帝要辦個難辦的事,都得先來個造勢。然后由機靈的臣子主動提出。皇帝勉為其難的接受。這樣一來,在民間傳言就好聽許多。這也是一種政治表演的需要。
葉明凈身為皇帝,也免不了俗。在朝臣們面前長吁短嘆的裝模作樣了一番。很快,首輔林珂就貼心的詢問:陛下有何心事?
葉明凈就說了:朕得登大寶十余載,夙興夜寐,克勤克檢。近來年歲較增,處理卿等之公務,頗感吃力,恨不得尋一助力。然君之側,非等閑者可近之。卿之諸臣,皆為國之棟梁。若近朕之側侍奉,又恐擔佞幸之名。毀其前程。朕實不安。故困擾。
林珂等人聽明白了。簡單的說,就是皇帝覺得自己年紀大了,精力不夠,要找個近臣貼身侍奉。
一眾大臣開始動腦筋。其實吧,哪個皇帝沒一兩個近身之臣呢?皇帝總有些私事,不能光明正大的交給朝堂處理。近臣,就是處理這等事務的。這一類朝臣,名頭或許不如清流那么好聽,然好處卻是很得圣心。將來地位升遷也是有保障的。換成別的皇帝,根本不用操心,自有大把的人選往面前湊。可這個事擺在女帝身上就很棘手。關鍵就在于葉明凈是個女子。她的近身之臣,甭管真假,一個佞幸的名聲是跑不掉的。誰愿意頂這種名頭?
另有一眾腦袋活絡的大臣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莫非陛下看中了哪位青年才俊,想要收到身邊?腦中不自覺的開始排夠的上美男子稱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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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明凈說完,也就讓大家散了。她的任務已經完成。后面就看誰有門路,第一個摸清她的想法了。
各位有心的臣工們,自是各找門路開始打聽。葉明凈自己也要做些姿態,給朝臣們一個風向標。便頻頻宣了姚蒙進西苑說話。
結果,她的主戲本還沒唱好。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輔助效應卻先上來了。
工部尚書最先遞了一本奏折。葉明凈很詫異。劉潛一向是個技術官員的代表。怎么也會蹚這種渾水了。打開折子一看,頓時氣的七竅生煙。
折子寫的很樸實,樸實的令人幾乎要流淚。劉潛在里面很擔憂的說,陛下啊,昨日經您一提醒,臣才發現,原來您快三十了。按照祖制。您該籌備修建陵墓了……嘮嘮叨叨一大堆。詳細解說了帝王陵墓修建的過程和需要注意的事項。其中強調:陛下,您應該先選定一個風水寶地。臣好派人去實地勘察。看看那里的土質,適合修建什么式樣的陵墓,然后您再挑圖紙……
啪!葉明凈狠狠的將折子摔在地上。氣的臉都青了。她才二十九,居然被催著要給自己修墳。這,這不是就等于被人指著鼻子說:喂,快給自己挖個坑吧,你沒幾天好活了!
劉潛!她咬牙切齒,朕看你是閑的發慌了!
不能跟他們計較,不能跟他們計較。她氣了半天,終是按下心頭怒火,一個字都沒批,原模原樣的摔給馮立:這個,發還給內閣!
劉潛接到了折子,他很委屈。找了林珂訴苦:……陵墓選址不過是最初的,后頭還有征民夫、征工匠、挖山頭、挖地宮。工程浩大。等修完了,最快也要十多年。這不正好么。再說,修完了后,陛下不是還要往里頭放東西?內務府陸續準備起來,也要個四五年。我這時候提。不正是時候?先帝也是這個年紀開始修陵的。我哪兒惹到陛下了……
林珂也有些想不通。道:或許陛下還年輕,一時沒想到陵寢要修這么長時間。見你現在提了,覺得晦氣。
劉潛更委屈:我在折子里都說了,修個二十年都不為過的。剛好么,慢慢修。戶部那頭的的錢糧也好慢慢給。不至于一下子調動太多銀錢,動搖國庫。再說,就算是陛下想晚點兒修,地方也得先定下來。這選址,要不少時間呢。他就不明白了,他哪里沒想周全。二十年后,陛下五十歲。陵寢已經修好,這不很妥當么?
林珂很同情他。也覺的三十來歲的皇帝修陵正是時候。尤其是現在國庫還算豐厚,戰俘奴隸資源不斷。錢和人都有。時機難得。
也罷,我面見陛下時幫你問問。他慷慨應諾。
東陽侯府,陸詔因為兒子的緣故。第一個知道了葉明凈欲找近身臣子的真實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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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蒙。他獨自坐在書房,眉宇微鎖,腦中搜索著余恩侯府的信息。發現資料很少。姚家人向來深居簡出,與京中權貴沒什么往來。尤其是廣平七年,姚蒙和薛衡的婚事作罷后,姚蒙遠走西北。姚家人在權貴社交圈里,幾乎絕跡。
蠢貨!他冷冷的下了定語。薛渭之這一房,可以不用管了。懿敬太后一旦不在,兩家一分。晉侯府就要徹底敗落了。搞不好,爵位到最后都能給薛凝之那一房弄去。唔——他微瞇了眼睛。這也不是不可能的。葉明凈對薛凝之本就很照顧。薛凝之兄弟情深,不會動哥哥的爵位。到薛征這一代,就不一定了。薛征自己就是葉初陽的伴讀。天資遠超薛律和薛衡。未來的事,還真是很難說。薛家人這邊,大勢不會變。姚家的姚蒙,才是令人意外。
陸詔六年不在長安,對姚蒙完全沒有印象。要不是葉初陽提醒,還真不知道有這么一位。
這個人情,該賣給誰呢?他輕敲桌面。思索著該怎么樣將這消息的利益最大化。
耳畔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門外傳來小廝急切的聲音:大爺,不好了。內院來傳話,說是夫人她吐血了!
什么!門砰的被打開,陸詔臉色異常難看,邁開腿越過小廝,大步朝內院走去。
杜婉的病一直沒什么起色,他是知道的。心病還要心藥醫。她想不通透,自然病好的慢。可怎么會突然吐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陸詔陰著臉走進房間,屋里門窗緊閉,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藥味,透著隱約血腥。幾個丫鬟和婆子哭著給他請罪:奴婢們也不知道。夫人的病一直很重,吃了藥也不見起色。剛剛才吃了藥,不知怎么的就吐了出來。吐到最后,就,就出來了一口血沫子!
孫旭和杜蘅也匆匆趕了來。聽見丫鬟的話后,均嘆了口氣。只怕杜婉這次要不好了。
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孫旭輕聲安慰侄子,你且寬寬心。
杜蘅坐在侄女的床邊,淚珠如雨:婉兒,是姑姑對不起你。哥哥嫂嫂對她有大恩,他們的寶貝女兒嫁到陸家來,卻病成這樣。她愧對兄嫂。
杜婉微顫顫的醒了過來,吃力的轉過頭,見到了陸詔。淚水無聲的從眼角滑落,浸濕了枕角。
陸詔走到床邊,杜蘅和孫旭都靠后退開。陸詔握住杜婉的手,輕聲問:婉兒,你別想太多。寬心養病要緊。
杜婉拼命搖頭,眼淚不停的滑落。這時,太醫來了。陸詔見了大吃一驚,竟然是何長英。
院使大人。他客氣的見禮。何長英點點頭:惜之和我說過多次,他妹妹久病難醫。今日正好有空,見了令叔送至太醫院的貼子,就不請自來了。
不敢不敢。陸詔對著他萬分客氣,勞煩院使大人了。
何長英按住杜婉的脈搏,又看了看她的臉色。便問診結束。孫旭留在室內,陸詔和杜蘅都跟著走到外間,丫鬟早已擺下筆墨。何長英嘆了口氣:心病成疾,藥石難醫。尊夫人天生胎弱,又有積年宿疾。如今脈相虛懸。老夫且開一帖藥。盡人事、聽天命吧。他下筆游龍,很快開好藥方,交給陸詔,最要緊的,是讓尊夫人想開些。若是解了她的心病,倒還有一線生機。
陸詔的臉色都不怎么好。謝過何長英,親自送他出府門。回到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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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病逝
女帝陛下拋出的問題,很快有人給了漂亮的答卷。翰林院杜憫上書建議,當今圣上為女子,可仿效女官制。招募數位出身良好、品行才學上佳的女子在身邊行走,封以稱謂。
消息傳出。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長安城都嘩然了。最叫人驚異的是陛下竟然點頭稱是,還賞賜了他一些珠寶綾羅以示恩寵。
緊接著,就在權貴們還沒回過神之際,杜憫上書后的第二天,內閣首輔林珂也上了一封折子。其中列了一份詳細的選拔有才學女子的方案。方案中指出,可由三品以上大員以及伯爵位以上者推薦,然后至宮中參加由陛下出題的考試。成績上佳者最后面試,由陛下親自挑選人才,給予適當的職位。而這職位,吏部和禮部也一同給出了提議:天子為女主,可置御前司典一職,由女子擔任,官職六品。內廷朝堂皆可行走。
內閣和禮部、吏部的奏折,葉明凈批復了甚好,照此辦理六個大字。這一份奏折,開啟了女子名正言順走入朝堂的帷幕。從此,在史書上,女官一詞正式被分為兩類:內廷女官和外朝女官。
與城中的熱鬧相對應的,東陽侯府則非常安靜。因著太夫人的緣故,闔府上下都在守孝,深居簡出。這一段時日,則又添了一樁煩心事。陸府大夫人杜婉的病情越來越重。藥吃了就吐,人成天昏睡,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臉上浮現出生命流失的青敗之氣。
所有人都明白了將會發生了什么。杜憫一家,更是三天兩頭就往陸府跑。然而杜婉不光清醒的時間少,話更少,見了杜憫后,哭著說了兩句對父母不孝的話,就開始交代后事。伺候她的下人,她將賣身契統統給了杜夫人,委托女子處理。陸詔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嫁妝田產什么的,留給了杜憫的長子杜雁。也無人有異議。
然后就像是了結了心事一般,杜婉每日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便是清醒了,也默默的盯著床頂孫說話。陸詔依舊每天睡在書房。白天時時過來看她。縱然是杜婉昏睡著,他也安靜在房中坐滿一個時辰。
這一天,用過晚飯。陸詔照例來杜婉房中探望:夫人今天怎么樣?
服侍的大丫鬟低聲回答:中午時醒了半個時辰,吃了半碗粥。之后就一直睡著。
陸詔眉頭微蹙:一直沒醒?
是。丫鬟的聲音都是打顫的。
陸詔冷聲吩咐:行了,你們下去吧。屋里的幾個丫鬟魚貫退下。杜婉雖然久病在訂。房間的環境卻打掃的很好,每隔一個時辰還開窗換氣。只是,屋里的那股寂滅之氣,怎么都散之不去。他在桌前坐了一會兒,忽覺心神不寧,鬼使神差的朝床那邊望了一眼。結果就看見杜婉枯瘦的臉上,睜著一雙猶顯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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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眼睛。灼灼的盯著他。
婉兒。他走到窗前,柔聲問:晚飯時間都過了,可想吃些東西?
杜婉搖搖頭,灰敗的臉上染上一層紅暈,眼睛分外明亮:表哥,我剛剛做夢,夢見了我們小時候。你坐下花樹背書,我在一邊給你沏茶。用的水,是偷的二哥的草前露。
是。陸詔順著她回憶往事,二表哥看了烹茶書,特意起了大早去采收的。被你偷拿了,他氣的去找大表哥告狀。
杜婉面帶笑意:是啊,后來大哥帶著我們坐般,去采荷葉露補給二哥。我還記得那湖里的水,又清又亮,荷花開在水面,白中透紅。我剛剛就夢見自己在湖中游水,采了好多荷花。
陸詔柔聲笑道:可見是做夢,你何時會游水來著?
杜婉悵然一嘆:是啊。我是不會游水的。水那么涼,縱然是三伏天,我赤了腳在溪水里泡一泡,都會生病。怎么可能去學游水?
陸詔安慰她:不會游水不要緊,可以坐般游湖觀景。
杜婉眼中折射出細碎的光彩,語如夢囈:可是,我在夢里會游。水很亮、很柔,從頭拂到腳。我在水里就像一條魚,可以任意游來游去。游著游著,湖水變成了藍天,荷花變成了白云。我乘著風,在天上飛來飛去。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陸詔瞬間變了臉色:婉兒!
杜婉的聲音沒有停:我不想醒來,醒來了,只能躺在這里,不能走、不能跑、不能游、不能飛。成天要喝藥。我討厭喝藥。從記事起,我就日日要吃藥,我討厭它。表哥,我再也不要吃藥了,好不好?
好。半晌后,陸詔用變了調的聲音回答。
杜婉心滿意足的笑了:你答應了?那就好。我知道,凡是表哥答應的,從沒有不兌現過。
陸詔在她床邊坐下,輕聲道:婉兒,你還想要什么?告訴我,我都答應你。
杜婉怔怔的看了他一會兒:當真?
陸詔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當真。
杜婉笑了:表哥,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陸詔緊緊的凝視她,沒有出聲。杜婉再笑:好,我不問了。我知道表哥不愿騙我。一直都是這樣,不能說的,你就不說。你總是什么都不說,不告訴我——她情緒微微激動起來,輕喘了一口氣,雙頰驚人的嫣紅:表哥。我就問一件事,你看在我快去了份上,就告訴我。好不好?
你問。陸詔吐出兩個字。
杜婉眸光放出異彩:表哥,我要知道——你的心。她強撐著支伸出手臂,陸詔扶住她的背。杜婉蒼白的手掌撫上他的心臟部位,眼淚潸然而下:這里,這里到底有什么?你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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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詔沉默了片刻,捉住了她的手腕輕輕放下。
我的出生是個意外。一個在東陽侯府中尷尬的意外。低沉的男音如夜間潺潺的流水,細細流過杜婉的耳邊:雖然祖父和祖母很高興父親有了后,但是,我的存在依然是東陽侯府內部不安的誘因。世家大族,最要緊的是穩定和傳承。個人的委屈,在其中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從祖父母開始,到陸家的每一個族親。對我都不能太過表示關愛。因為就算是叔叔繼承了爵位,我若成人。依舊可以長房嫡子的身份要求換人。且不說能不能成功,鬧一鬧總是有希望的。而這一鬧,東陽侯府就快完了。因為,世襲罔替的勛貴越少,陛下就越喜歡。所以,我若在侯府長大。就會被養成一個紈绔。這里面的人心險惡,你還不懂。杜婉聽的眼都不眨。只是陸詔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向她敞開內心:我沒有這幾年
遮風擋雨的父親,沒有細心呵護的兄長。只有一位忍辱負重的母親。那里,我是母親唯一的希望。母親為了我不受惡習影響,煞費苦心。我學會了裝瘋賣傻、偷聽別人說話。人人見我現在光鮮錦繡。可知我為了和母親能離開東陽侯府,都做過什么?陸詔頓了一下,問:那些折辱之細節,你要聽嗎?
杜婉第一次看見他森森的寒意,心底一涼,下意識的搖頭。陸詔繼續道:后來,我終于成功了。和母親一起來到衡陽。婉兒,那時的我,就已經明白。如果想有尊嚴的活著,就一定要出人頭地。而且,不是普通的出人頭地。我要走一條東陽侯府無法插手的仕途。只有這樣,他們才不能打壓我。所以,我拼命的讀書,走科考一道。所幸還有些天賦,幾年下來,也贏得些小名氣。可光是這樣,是不夠的。勛貴幾代傳承,歷經百多年,盤根錯節。我便是考上狀元,也不過是一屆小官。
官場險惡,限制一個小官的仕途,再簡單不過。我只能劍走偏鋒,奮力去搏。
杜婉安靜的等他說完,道:你是說,你這十多年,就只是忙著博取高位?那我呢,我在你心底是什么?
妻子。陸詔堅定的回答,你是我的結發之妻。
妻子。杜婉喃喃低吟,忽的聲轉尖銳:我是你的妻子,誰是你的愛人?
陸詔忽而笑了,笑的很輕快,聲音中有股了然的無奈:婉兒。除了情愛,你還在乎什么?你出生清貴名門,家境富裕。雙親疼愛,兄長呵護。舅舅和舅母替你多方籌劃。你嫁我后,可曾有一位奴仆對你不敬?家事可曾有一天讓你煩心?子嗣上有欠缺,又有何人當面怪過你?家中妾室,我何時寵過誰?何時護過誰?婉兒,我陸詔出生至今,唯費心護持過兩個女子。一個是母親,另一個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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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婉震驚的睜大了眼:可,可你分明拒我于心房千里之外。
陸詔再次沉默。杜婉急了,用力喘著氣追問:你回答我,你答應過我的。你不可避而不答。
室內安靜了很久。久到杜婉打算再次催促時,陸詔才輕聲道:婉兒,我試過的。少年時,我們相伴衡陽,山間嬉戲,湖畔吟詩。我試過的,我那時什么都和你說的。我的打算,我的抱負。你可還記得?
杜婉驚愕的回憶,遙遠的記憶被翻出。少年清爽的笑容,風雅的談吐,言談間的憂慮。她恍然記起。少年確實和她談過心中的抱負,她心馳神往。被少年眼中的華彩迷亂了一顆芳心。
我記得。我怎么會不記得。她淚流滿面,那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后來,就再也沒有了。
陸詔有些不忍,輕聲道:婉兒,你看,我試過的,是不是。只是你。他頓了頓,在杜婉灼燒的視線中,艱難的道:只是你,走不進來。
杜婉眼前一黑,咚的一聲倒在枕上。陸詔大吃一驚,慌忙喚她:婉兒,婉兒!杜婉強撐著一口氣睜眼,一字一句:表哥,你好狠的心。就這么變了,這么扔下我十年。
陸詔又閉了閉眼,略有些煩躁的回應:婉兒,少時花前月下,是因為彼時只需讀書便好,還未入世。那時的我和現在的我,都是我。輕憐蜜意是我,汲汲經營也是我。我只說了一句重話你就會受不了。我能怎么樣?你住的花園、養病的小樓、補身的燕窩、杜家的清貴名望、四品夫人的身份。這些不是從天上掉下的來,也不是吟風頌月、說情說愛就能有的!
杜婉涕哭: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可以都不要。
可我在乎,我想要!我從未隱瞞過我的抱負,你早該知道!陸詔怒氣上涌,又覺得疲倦,深吸了幾口氣:你累了,休息一會兒。我去叫丫鬟來服侍你。
不!杜婉不知從哪里來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別走,你又要丟下我,是不是?
陸詔定定的站住,扭頭看向她。眸光沉靜:婉兒,你想要的,我已經告訴你了。
他立在那里,全身散發著冷然之氣。似千里之遙。這是她親手剝下的面具,這是她親自要求的真心。陸詔給了她看了他的真心。無論好壞,她都得承受。這是真正的他。杜婉絕望的低吟:表哥。不是這樣的。人世間追逐的,不該是功名利祿、富貴榮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沒有真情,這些都是空的。
陸詔平靜的回了她一句:我和你本就不是一樣的人。脫開她的手,起身離去。
身后傳來哀傷的輕泣:表哥,若有來世,我希望我永遠不會遇見你。
陸詔腳步一怔,繼續朝前走。離開了內院。
一夜過去,杜婉于黎明未顯時,在黑暗中停止了呼吸。前蘇州知府陸詔在祖母喪事未滿一年,喪妻。
葉明凈很快得到了這一消息。陸詔回京,衛七理所當然的也跟著回來了。綠桔卻是在他后幾個月才到的。她生了孩子,便沒有進宮,而是在陸府后街找了小宅子住著。平時帶孩子做家務。閑暇了,就抱著孩子去桃花塢在小桃家住幾天,兩人說說話,孩子們一塊兒玩鬧。過得很是悠閑。
衛七的任務中有一項是:陸詔身邊發生的大事發及時上報。他想了想,覺得喪妻算是件大事。就跑來匯報了。他在陸府一向清閑,又因為有著及時二字。便在丫鬟們滿府亂跑,急著各方通報時,腿腳哧溜的運足輕功趕到西苑匯報此事。
葉明凈聽后在原地怔了很久。
很好,你回去吧。他的那個藥,給停掉。她回過神,對衛七溫言吩咐。
衛七得令,喜滋滋的離去。話說最近兩年陸詔對他一點兒都不提防,下藥下的很順利。內院一個懷孕的都沒有。可下藥終還是一項負擔,每天要找機會也很不容易。能脫手那是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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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陸昭的回擊
馮立對于陸昭停藥一事很不理解。不過他是下屬,對上司的決定不容置喙。計都也一樣是下屬,他得知消息后踟躕了很久,終于還是破壞規矩的問了:聽說陛下命令衛七停了藥?
葉明凈放下手里的書,笑道:是有這么回事。
計都臉色一正:若是他房里有人懷孕……
不會的。葉明凈打斷他的擔憂,剛死了祖母又死了妻子,和早早相處還漸入佳境。陸昭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在這種時候做傻事?就是萬一有,他也會自己解決的。
計都每當聽見陸昭聰明這四個字,心里就很不舒服。此刻,他不愉到了幾點,面色極黑。
葉明凈大笑著拋下書,頭埋在案上笑的肩膀直抖。計都的臉色更黑了,僵硬的到:屬下先退下了。扭身就要走。
等等。葉明凈叫住他,過來。
計都朝前挪了幾步。
葉明凈一把拽過他,兩只手摟住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耳邊,輕聲問:生氣了?
細微的氣流拂過耳膜,帶來嗡嗡的聲響。計都忍住耳畔的瘙癢,僵著臉回答:屬下不敢。
葉明凈笑的幾乎要喘不過氣,身體完全埋在他的懷里,縮成一團。笑了一會兒,她仰起臉,道:陸昭的妻子死了。你說,我和她像不像?
誰?計都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你說誰?陸昭的妻子?
對啊。葉明凈又往他懷里縮了縮,認真地問我和杜婉像嗎?
計都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伸手去摸她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常。才不可思議的道:陛下開什么玩笑。杜婉連您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真的?葉明凈又是一陣咯咯的笑。笑完了,一本正經的道:我做了一個夢,在夢中我和杜婉差不多,所愛非人,被丈夫拋棄,無子無女,年紀輕輕的就命喪黃泉。
那是噩夢。計都堅定地回答,那只是個夢,不是真的。
葉明凈淡淡而笑:是啊,那是夢。不是真的。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計都大驚失色:陛下,你怎么了?
淚水洗刷過她的眼睛,瞳孔變的清澈明亮,葉明凈展開一個純美的笑容:計都,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請告訴我。不用隱瞞。
計都頓時驚怒: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葉明凈微笑著嘆息:永遠有多遠?太久了。我不奢求那么多。只要在你還愿意的時候一心對我就好。如果不愿意,就……話未說完,嘴唇就被堵上了。
親吻了很久,兩人才分開,計都用手指擦掉她眼角的淚痕:別怕,我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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