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婉

第二十九章 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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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襄州戰場。

襄州城以東十里,南楚北征大營。

身著一身金甲的康親王,凝眉佇立于中軍大帳之中行軍地圖之前。他于之前未曾料到,襄州戰事竟會如此焦灼,久攻而不下。西晉柳元,文武雙全,攻守有道,端是一個極其難纏的對手。

“啟稟王爺。”

“軍需官求見。”

大帳之外,一聲通報忽然傳來,打破了大帳之中的些許寧靜。

“允。”

康親王回首,向帳外親兵吩咐說道。

“標下王厚,參見王爺。”

邁步走進中軍大帳,軍需官急忙躬身抱拳行禮。

“無須多禮。”

“此行前來,有何要事?”

康親王落座于主位之上,望向王厚問道。

“啟稟王爺,軍中所余糧草已然不多。”

“原本昨日便已應該押送入營的糧草,可是到了今日,卻是依舊遲遲不見蹤影。”

“標下心中擔憂......”

王厚面色十分難看,看向坐于上首的康親王,忐忑不安說道。

“糧草還未送到?”

康親王聞言,猛然起身,瞬間轉過身來。他的目光盯向身后懸于大帳之中的行軍地圖。

“近日天氣十分晴朗,并未連下陰雨。”

“如此恐怕......”

康親王略一沉吟,心中便已開始做下最壞打算。糧草押運,晚到一個時辰,便會軍法處置。可是如今,卻是足足晚了一日之久。

“報。”

一聲長喝,忽然從帳外親兵口中傳來。

“啟稟王爺,押運官馬昂求見。”

“令他進來。”

康親王迅速轉過身來,向帳外親兵厲聲吼道。

“撲通。”

剛一進帳,押運官馬昂便已跪倒在地,顯得極其狼狽不堪。他的一身鎧甲,遍布血跡。他的身體各處,傷痕累累。此時,他的身體之上,還有幾處傷口,正在汩汩流血。

“王爺,嗚嗚。”

“標下萬死,標下對不起全軍兄弟。”

“懇請王爺,賜予標下死罪,斬標下于軍陣之前。”

跪倒在地的馬昂,渾身顫抖。三十余歲的鐵血軍漢,此時,嗷嗷痛哭不止。

“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究竟發生何事,詳細道來。”

康親王目色凌厲,向跪倒在地的馬昂厲聲訓斥。此時,他迫切想要知道,糧草押運途中,究竟發生何種變故。如此鮮血淋漓,顯然,怕是經歷一場十分慘烈大戰。

馬昂伸出手來隨意一抹,擦掉眼角淚痕,他面目幾分猙獰,捎帶幾分悲痛說道。

“標下奉命,負責押送糧草。”

“一路走來,還算十分平靜。”

“可是隊伍途徑天門之時,卻是忽然遭受西晉大軍伏擊。”

“標下奮力廝殺,可是......”

馬昂并未說完,可是戰事結果,已經不言而喻。

“西晉大軍,總共多少兵馬?”

康親王一臉陰沉,厲聲向他問道。

“至少五千兵馬。”

馬昂聞言,如實回答。押送兵卒加上一眾押送民夫,總共兩萬余人。可是,卻被西晉大軍,極短時間擊潰,五千兵馬,怕是只多不少。

“哈哈哈哈。”

康親王聞言,放聲大笑起來。他面色略顯平靜,分不清喜怒。緩緩轉過身來,他的目光,緊緊盯在行軍地圖之上,江陵,這兩個字。

“原來如此。”

康親王面色雖顯幾分平靜,可是于他心中,卻是已經怒火滔天。五千大軍長驅直入,深入南楚腹地,并于天門提前設伏。

江陵留守之軍,竟然一無所知?

押送糧草的時間與路線,分毫不差,西晉大軍,未卜先知?

究竟何人,泄露軍中機密?

究竟何人,暗中勾結江陵守軍,通敵賣國?

究竟何人,布下此局,罔顧數萬北征將士之性命,欲要治他于死地?

“呵呵。”

康親王慘笑,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如此手筆,怕是出自那個帝座之上,冷血皇兄之手。

曾幾何時,康親王心中,對他仍還保留幾分血脈之情。此時的他,卻是已經心灰意冷,心中布滿失望。

十幾年來,那個高高在上的南楚帝座,他有無數次機會,唾手可得。僅僅因為,不忍兄弟手足相殘,不忍南楚朝堂動蕩,他坦然放棄誘人寶座。猶如定海神針一般,默默守護孫家,默默守護南楚萬里河山。

南楚于你手中,究竟是好是壞?

康親王此時,并未流露過多后悔之意。一切結果,皆是他自己選擇導致。事已至此,怨他已經并無大用。

“軍中存糧,尚余幾日?”

康親王回過神來,向此時已經冷汗濕透的軍需官問道。

“最多堅持七日。”

王厚稍稍沉吟片刻,沉聲答道。七日,怕是也還需要經過一番精打細算,勤儉節約。

“唔。”

“本王知曉。”

康親王點了點頭,一籌莫展。南楚剛剛經歷盛夏雨季,雖然今年洪災不顯,可是百姓家中,也是并無多少余糧。

如今北征大軍,簡直四面楚歌。

軍中無糧,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簡直進退兩難。

“你們先行退下,本王需要靜一靜。”

康親王面色之上些許無奈,他輕輕揮了揮手。

“王爺。”

“若是必要之時,可斬王某頭顱。”

軍需官王厚并未著急離開,他跨前兩步,躬身抱拳說道。

“胡說八道。”

“你以為本王,是那寧我負人,毋人負我!虛偽冷血的孟德?”

“再說,即便斬你,又有何用?”

“你之頭顱,還能憑空變成糧草不成?”

“速速退下吧。”

康親王卻是忽然笑了。如此忠義之人,令他倍感欣慰。只是,無用。

“你也一并退下,先去治傷。”

“此事,并不怪你。”

康親王看向一身是傷的馬昂,吩咐說道。

“懇請王爺,斬了標下。”

“標下心中,實在難安。”

見到王爺并未怪罪于他,馬昂更加難受,埋頭落淚。

“退下。”

康親王忽然厲聲大喝,雙眼萬分凌厲。

“標下領命。”

見到康親王發怒,二人只能無奈退下,離開中軍大帳。

“哎。”

大帳之內,恢復幾分寧靜。康親王雙眼望向行軍地圖,身影盡顯幾分孤獨與落寞。

襄州城之中,知府衙門。

一身錦衣玉帶的柳元,頗有幾分瀟灑。此刻,他正伏于案幾之前作畫。畫卷之上,兩軍兵馬交戰,戰況異常慘烈,令人身臨其中,宛若身處戰場。

“柳將軍,當真文武雙全。”

于他身旁,一位身著黑衣之人,略顯幾分恭維說道。

“過獎,過獎。”

“涂鴉之作,不值一提。”

柳元放下手中畫筆,拿起案幾之上的印章,蓋于其上。

“啟稟將軍。”

“宛城守將王士甄,要事求見。”

門外,親衛高聲通稟,傳于他的耳畔。

“哦?”

“王將軍此時返回,怕是已然馬到功成。”

柳元嘴角微微含笑,稍顯興奮,向身旁黑衣人說道。

“定然如此。”

黑衣人戴著黑巾,看不出面上表情。只是于他眼角之處,卻是一道寒光乍起。

“啟稟將軍。”

“王士甄此行,幸不辱命。”

“南楚押送糧草,皆入我軍囊中。”

入門而來的王士甄,躬身抱拳向著柳元大聲說道。

“好好好。”

“此戰,你當居首功。”

“待到戰事結束,本將親自為你向太后請功。”

柳元快步走上前來,拍了拍王士甄的肩膀。面色之上興奮十足,毫不吝嗇夸獎與他。

“柳將軍,如今南楚大軍,軍糧已斷,怕是不日便會拔營撤軍。”

“此時,正是一鼓作氣,出城與之決戰之時。兩軍前后夾擊,畢其功于一役,定然一舉定鼎乾坤。”

“取了南楚軍神項上頭顱,柳將軍之赫赫威名,必將再次震驚天下,必定載入史書之上。”

黑衣人跨前兩步,略帶幾分興奮,抱拳向柳元恭賀說道。

“當該如此。”

柳元稍稍沉思片刻,同樣作出如此決定。

見到柳元同意出城而戰,于他身后的黑衣人,卻是稍稍松了一口氣。

勝利即將在望,總是能夠亂人心神。

西晉大軍出了襄州城,若是再想要回來,恐怕會是難上加難。

“呵呵。”

黑衣人心中一道冷笑,贈予柳元。

中秋佳節將至,南楚皇宮正在著手準備中秋夜宴。宮里四處太監宮女,皆是一番異常忙碌景象。

今年與之往年一樣,中秋夜宴如期舉辦,飲酒賞月,犒賞群臣。

臨安城之中,四處歡聲笑語。

一只白色信鴿,于襄州城中起飛,展翅沖向碧藍天空。

信鴿腳爪之處,綁著紅漆竹筒。竹筒其內,秘報所載。

“八月三十,數軍共同圍剿西晉大軍,西晉大軍兵敗。洛陽總兵柳元,身邊僅余千人親衛,狼狽而逃。”

“八月二十,大軍入襄州城,襄州收復。”

“八月十五......”

南楚北征大軍,因其軍中斷糧,撤退至長江之時,遭遇西晉大軍前后夾擊。

之后,死戰......

金陵守軍全軍潰敗,先鋒黑營戰至最后一人,進而全軍覆滅。

拔劍自刎,陣亡于長江北岸。

寧死,不渡長江。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