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85、風大雨大,送你一程

85、風大雨大,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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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小孩的面。

一個時辰前還在高樓賞月,這會豆大雨滴就落了下來。

“啊,下雨了。”趙都安抬起頭,聽著頭頂遮陽棚密集鼓點般的響,收回手指,仿佛被雷聲從醉酒狀態驚醒。

他站起身,看了醒酒湯一眼,終歸沒冒險喝下,道:

“晚輩得回家去了,不然家中女眷要擔心。”

說完,他見眼前老叟正盯著桌子出神,無聲松了口氣。

邁開大步,頂風冒雨朝家中疾奔。

不一會就已消失不見。

落雨的世界中,家家閉門歇業,只剩下這一角紅燈籠搖曳。

張衍一靜靜凝視著桌面上,兀自冒著熱氣的湯碗旁,那歪歪扭扭的“道生一”三個字。

似在走神。

不禁心想,這世界之上當真有生而知之之人嗎?

收徒之語,本來只是玩笑話,但這會,卻有些上心了……可惜,給皇室搶先截胡,哪怕以他的身份,也不好搶奪。

再看看吧……

“老先生,進來鋪子里躲躲雨吧。”

湯餅鋪子老板這會掀開了打烊的牌子,開始將屋外的桌椅往鋪子里搬。

張衍一回過神,忽抬手輕拂過桌面,起身笑道:

“不必了,老朽也該歸家了。”

說著,他放下銀錢,高大挺拔的身軀徑直沒入疾風中。

視線投向趙都安消失方向,忽而揚起眉毛,似發現了有趣的事。

老天師忽而隔空揮了揮手,而后雙手籠著袖子,如俗世老翁般,碎碎念朝天師府走去:

“風大雨大,便送你一程吧。”

湯餅鋪子老板來到桌旁,看著桌上近乎未動的醒酒湯,搖了搖頭:

“兩個怪人。”

他捧起湯碗,拿起抹布去擦桌上水漬,繼而愣住。

只見朽木桌案上,“道生一”三個字,竟已入木三分,擦之不去了。

趙都安必經之路的某條僻靜街巷中。

身穿夜行衣,身后用布條綁縛一桿花槍的吳伶躲在屋檐下,面罩上方,眉頭皺起,又舒展。

身為匡扶社潛藏京城的一員,他今晚奉命截殺那個女帝豢養的小白臉。

雖然情報中提及,對方武力近期有所長進,但吳伶仍有十足把握。

他離開八方戲樓后,便來此等待,卻不想半夜變天。

不過也好,越惡劣的天氣,閑雜人等越少。

唯一擔心的,是趙賊尋地方躲雨,更改行程。

“來了!”

吳伶耳廓微動,秀氣的雙瞳有青光掠過,似能窺破黑夜。

他精神抖擻,抬手抽出身后花槍,只一抖。

“嗤嗤”聲里,纏繞武器的布條脫落,露出寒光凜冽的兵器。

吳伶踏入雨中,迎著空蕩的街道疾奔,氣勢節節攀升。

身上的夜行衣忽幻化出一套戲臺上的“武生”戲服,臉上覆蓋一張花臉面具。

頭頂延伸出兩條極長的花翎,分于身側左右,頸后一桿桿令旗迎風招展。

黑夜中,隱隱傳來敲鑼鼓點聲,戲臺武生入場,殺氣彌漫。

然而下一秒,氣勢方甫攀升至巔峰的吳伶突兀驚恐抬頭。

只覺深邃的夜色中,隱有一股浩大無邊,如淵如海的氣息彌漫而來。

他瞬間猶如海浪前的一只螻蟻,身子頓住,身軀如風中細沙般,被吹散。

無聲無息間,便已化為飛灰。

俄頃,趙都安鼓蕩武夫氣機,手遮著頭頂,略顯狼狽地從遠處跑來。

經過這片地面時,疑惑地看了眼地上水坑中的,一桿纏繞破布的花槍,搖了搖頭:

“誰掉的東西……”

靴子踩在坑中,濺起大片積水,徑直掠過,未曾停留。

更對方才發生的“戰斗”一無所知。

八方戲樓。

某間臥房內,跪在地上的吳伶真身突然仰頭噴出一口鮮血,臉色蒼白如紙!

他死死咬住牙關,令自己不發出聲音。

抬頭只見墻上懸掛的“戲神”憑空燃燒卷曲起來。

“那到底是什么力量?”

吳伶瞳孔發散,驚悸無比,好似受到極大的恐懼的小獸。

“難道有人在保護他?是誰?偽帝嗎?”

這名近日聲名鵲起的京城名角,恐懼地喘不過氣。

皇宮,養心殿。

在女帝與趙都安去天子樓后,宮中留守的宮女便開始為浴池蓄水。

圣人每次酒醉歸來,沐浴都是保留節目。

這次也不例外。

當徐貞觀沐浴完畢,換上干爽的里衣,返回臥房時,渾身疲憊有如化開了般。

沐浴后的女帝長發濕漉漉的垂在腰后,渾身肌膚白里透紅,白日的緊繃被夜晚的松弛取代。

一雙白皙細嫩,纖巧精致的玉足踩在鋪滿地面的名貴地毯上,徐貞觀坐在梳妝鏡前。

尋常女子的梳妝臺總是琳瑯滿目,堆滿各色胭脂水粉。

但女帝這里卻只有最簡單的篦子,銅鏡,眉刀。

但今日,桌上多了一只色澤溫潤的瓷瓶。

“薔薇露……”

徐貞觀眉眼慵懶地捏起瓷瓶,旋開塞子,放在鼻端輕嗅,頓時一陣馥郁芬芳的花香撲鼻。

大虞女帝愣了下,眸子亮了幾分。

身為帝王,宮中進貢香料無數。

但如這般淡雅怡人的露水狀物件,卻還是生平僅見。

“只將尋常的薔薇,化為水露,竟便有這般味道么?”

徐貞觀不懂這東西如何制成的,只覺奇妙。

回想起趙都安所說,她小心地將“香水”倒在掌心少許,淋漓灑在身上。

這時,門外傳來叩門聲:“陛下。”

徐貞觀放下香水,輕聲道:“進。”

女官莫愁推門而入,抬眼見其神色如常,不由心中舒了口氣:

看來陛下也只與那虛偽小人吃了頓飯,不曾真被其花言巧語誆騙,發生別的。

“陛下喚奴婢前來,不知有何吩咐?”莫愁問道。

徐貞觀平靜道:

“袁公舉薦趙都安入詔衙,暫代梨花堂緝司,然詔衙水深,梨花堂更復雜難馴。

趙都安初來乍到,唯恐難以立足,你便替朕走一趟,給他撐撐場面,朕派去的人,總不能第一天便丟了面子。”

言語間透露出,似乎那詔衙梨花堂,是個什么龍潭虎穴般。

趙都安?任詔衙緝司?!

莫愁怔住,眼睛微微撐大,被這個任命驚到了。

哪怕只是“暫代”,那也是破格提拔。

是因為“倒裴”事件中,其作為馬前卒,執行袁公的計劃的功勞?

可哪怕有功,也功不至此,何況,詔衙緝司可不是什么繡花枕頭都能擔任的。

為了保護趙都安,避免其站上風口浪尖,徐貞觀與袁立默契決定,掩蓋“倒裴”行動中,趙都安的真正功勞。

順水推舟,只說是袁立的計劃,趙都安只負責執行。

如此,“李黨”的炮火便會對準敵人主力,不會傾瀉在趙都安身上太多。

因此,哪怕是莫昭容,也并不了解內情,自然對這個任命難以理解。

但身為天子近侍,當女帝明確做出決定,她哪怕再多不解,也仍會堅定執行。

這也是她能坐穩“第一女官”位置的原因:

“奴婢遵旨。”

徐貞觀“恩”了聲,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退下吧。”

“是。”莫愁應聲,正要離開,鼻端不禁輕嗅,忽然道:

“陛下今日換了香料么?這樣好聞。”

徐貞觀嘴角微微翹起,正要說話,忽而聽到外頭雷鳴電閃。

大虞女帝目光倏然遠眺,微微凝眉。

察覺天道擾動,正待以磅礴神念掃視時,卻發現天道痕跡消弭,且疑似透出熟悉感。

徐貞觀繡眉舒展,心想是老天師的氣息,那便無礙了。

只是張天師已許久不曾顯圣,今夜莫非是有所感悟?竟勾動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