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行

第九十章 將計就計 (中)

第九十章將計就計(中)

“全殲,全殲…”

“人贓并獲,看雪雪如何抵賴…”

眾文武心腹無法說服脫脫領著大伙去“清君側”,只好把滿腔的怒火都發泄在淮安軍身上。誓要抓住前來偷襲糧草的將士,拿雪雪一個現行。

“如今濰河已經結冰,朱屠戶的無法從水路逆流而上。他想要去黃旗堡,能走的路只有三條。而最方便的一條,就是從雪雪的駐地直插而過,經青石橋,野杏嶺,薺菜洼。我軍只要”見麾下嫡系的軍心尚可一用,脫脫抖擻精神,開始給眾將分派任務,構筑陷阱。

一整夜時間飛快渡過,第二天上午,脫脫便尋了個由頭,宣布暫且停戰休整一日,養精蓄銳。然而到了下午申時,他卻又忽然命令親兵擊鼓點卯,把麾下所有千夫長以上將領,全都召集到了自己中軍帳中。

“奶奶的,整天瞎折騰什么?有本事去對付朱屠戶…”禁軍達魯花赤雪雪正坐立不安地于自家營帳內踱步,聞聽鼓聲,忍不住低聲斥罵。然而,他卻沒勇氣跟脫脫正面硬扛,發泄了幾句之后,便帶著麾下的幾個核心將領,策馬趕去應卯。

待他來到中軍帳內,其余各營主將差不多也已經也都到了。大元丞相脫脫在帥案之后滿意地點了點頭,朗聲說道:“今日難得有些空閑,所以本相便想跟大伙共同探討一下,如何才能將朱屠戶盡快擒殺。”

“自然是丞相怎么說,我怎么做就是…”雪雪根本不相信脫脫有成功的可能,拱了下手,故作姿態。“相信以丞相的本事,那朱屠戶即便肋下生了翅膀,此番也在劫難逃…”

“雪雪將軍不要說廢話…”脫脫側過頭橫了他一眼,鼻孔里冒出兩股淡淡的白煙,“本相正是因為拿那朱屠戶束手無策,才召集大伙,群策群力。況且剿滅朱賊并非本相一人之責,若是繼續放任其做大,待其真正成了氣候,將那‘高郵之約’上的條款一一兌現。我等恐怕就只剩下去塞外放羊一途…卻不知道諸君如今,誰還吃得了那漠北的風霜…”

此言一出,除了嶺北蒙古軍萬戶蛤蝲之外,帥帳中其余眾將個個都臉色鐵青。甭說漠北了,就是山東道冬天,都讓習慣了錦衣玉食的他們覺得非常難受。如果放棄了暖洋洋的豪宅到塞外住冰冷的氈包,恐怕用不了兩年就得活活凍死。

“此戰,已經不是為了朝廷,而是為了全天下的蒙古人和全天下的士紳…”脫脫四下又掃視了一圈,憔悴的臉上,慢慢涌起了幾分病態的潮紅。“所以,諸君心里,有什么私人恩怨,最好都先放一放。即便是想要老夫的性命,也不急在此時。待老夫將淮賊犁庭掃穴之后,自己捆了雙手,任你宰割便是…”

“丞相何出此言?”

“丞相一心為國,只有那些喪盡天良的,才會在背后算計丞相…”

“丞相盡管下令,我等愿為丞相赴湯蹈火…”

剎那間,眾人的情緒就全都被撩撥起來。瞪圓通紅的眼睛,怒不可遏。

一片漲潮般的怒罵聲中,雪雪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靴子尖,心中慢慢發狠,“老王八蛋,老奸賊。死到臨頭了,嘴巴還這么惡毒。老子今天先忍了你,待明天一早,咱們老賬新賬一起算…”

正在肚子里頭罵得痛快之時,耳畔忽然又傳來一聲斷喝,“來人,把輿圖抬進來,把中軍帳的大門關上。今日我等不商量出個章程,就都不要離開此處…”

“老王八蛋,就知道瞎咋呼。真的有辦法,你早干什么去了?何必等到現在…”雪雪腹誹著抬頭,恰巧看到脫脫那回光返照般的面容。

“老家伙好像勝券在握?”因為自己心中有鬼,所以雪雪的警惕性非常高。一瞬間,就感覺到今天脫脫的模樣與前些日子大不相同。仿佛突然放下了一具千斤重擔般,舉手投足間,都顯得輕松自如。

“老夫已經命人準備好了肉食和馬奶,諸君可以邊吃邊說。不必太拘禮,即便說錯了,老夫也絕不會追究任何人的責任…”脫脫的眼睛好像也恰巧轉過來,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碰了碰,然后迅速移開。

雪雪的心臟又打了個突,然后繼續偷偷地唾罵,“老不死,老匹夫,大冷天的,誰愛喝你的馬尿…老子那邊,陳年女兒紅還放著好幾百壇…”

然而腹誹歸腹誹,他卻不敢主動提出告辭。只能跟其他各營將領們混在一起,指著輿圖上的殘山剩水,憑借各自的想象力,胡言亂語。

“此戰的關鍵,是要切斷徐賊和朱賊之間的聯系。否則,我軍進攻時就無法使出全力…”有人指著輿圖上靠近膠州的位置,拋磚引玉。

“據說萊州港每年臘月底到下一年正月十五,會有二十幾天的結冰期。如果此事為真的話,也許朱賊接下來半個月,很難從容在海上調遣兵馬…”也有人突發奇想,準備從天時方面,尋找戰機。

“只是靠近陸地處結一層薄冰,距離岸邊兩里之外,就不再封凍。如果朱賊發動人手,完全可以鑿出一條水道供船只進出…”有人立刻根據自己經驗,低聲反駁。

“海上鑿冰,可沒那么容易。除非他朱屠戶喪心病狂,把百姓全抓了充役…”

“只有特別冷的年份,冰才會凍住。最近兩年,全是暖冬。登萊一帶的海面上,根本見不到一粒冰渣…”

更多的謀士和武將加入進來,或支持,或反對,從各種角度,探討擊敗朱屠戶的可能。

這種毫無目標性可言的軍議,根本不可能得出什么有效結果。但用來浪費時間,卻再恰當不過。隨著參與者的增加,中軍帳內的氣氛就越來越熱鬧。而在越來越熱烈的探討中,不知不覺,外邊的天色就暗了下來。

“不知道哈爾巴拉他們,跟朱屠戶接上頭沒有?”整個中軍帳內,雪雪恐怕是唯一一個能清楚地感覺到時間流逝的人。望了一眼外邊的沉沉暮色,心中暗暗擔憂。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只能一條道走到底。而萬一等會兒黃旗堡方向跳起火頭,誰也不敢保證,脫脫在絕望之下,會做出什么事情。

“大人,李四今天怎么不在這里?”正忐忑不安間,他的心腹,禁衛軍千戶烏恩起端著一盞馬奶走過來,以極低的聲音提醒。

“李四?你說那個奴才?”雪雪心神一振,本能地順著烏恩起的話頭重復。旋即,就將手掌握在了刀柄之上。

兵部侍郎李漢卿,就是脫脫的一個影子,向來走到哪帶到哪里,沒有至關重要的事情,絕不分開。而今天,脫脫把全軍將領召集起來商議下一步的策略,卻偏偏沒有讓自己的影子出場,此舉,怎么可能不令人心中生疑?…

“李四一直不在,太不花也不在?還有龔伯遂,就是在最開始的時候露過一面兒,然后就.”烏恩起將嘴巴靠近雪雪的耳朵,繼續快速補充。

“你去叫上阿木古郎他們幾個,咱們現在就離開…”沒等他把話說完,雪雪已經迅速做出決定。

此地不宜久留,否則肯定會出變故。而只要自己回到禁衛軍的營地,脫脫老賊在沒有圣旨的情況下,想要對付自己,就得冒內訌的風險。而以他的性格和眼界,絕不會在大敵當前做如此選擇。

“是…”烏恩起低低的答應一聲,放下手中酒杯,快速擠入人群。不一會兒,幾個禁衛軍的千戶已經被他串連了起來,一同來到了雪雪的身側。眾人用眼神彼此打了個招呼,抱成一個團,緩緩走向中軍帳門口。

“雪雪將軍哪里去?莫非你連丞相的命令都不肯聽了么?”才移動了三五步,一個熟悉的身影就擋在了眾人面前。探馬赤軍萬戶沙喇班手里捧著半碗馬奶,古銅色的面孔上寫滿了嘲諷。

“好像不關你的事情吧?”雪雪狠狠瞪了此人一眼,不屑地回應,“老子想做什么,還用向你個契丹崽子來交待…給老子滾一邊去,別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好像真關某家的事情…”向來就對雪雪極不友善的沙喇班猛地將酒盞丟在了地上,順手從腰間拔出了彎刀。“奉丞相命,留諸位在此用飯。識相的,就都給我站住…”

“你說什么?”雪雪也迅速抽出腰刀,隔著兩三步距離,與沙喇班白刃相對。“契丹崽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假傳軍令,威逼同僚,以下犯上。老子即便當場宰了你,過后都不會有人追究…”

他有意把水攪渾,所以扯開了嗓子嚷嚷,,頓時,就將中軍帳內所有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不少蒙古將領出于本能,果斷站在了同族的立場上。七嘴八舌地開口,對探馬赤軍萬戶沙喇班大聲斥責:“契丹崽子,把刀放下。雪雪大人去哪,用不著你管…”

“別以為丞相護著你,你就可以爬到我等頭上。這大元朝的天,畢竟還是咱們蒙古人的天…”

“沙喇班,誰給了權力在中軍帳內拔刀?”

“沙喇班,你.”

“是老夫給了他權力…”猛然,丞相脫脫的聲音在帥案后響了起來,瞬間壓制住所有嘈雜。“老夫得知,今晚有賊人即將去黃旗堡燒糧。所以提前在路上布置下了陷阱。老夫不知道誰把大軍存糧之處透漏給朱屠戶,也不知道諸君當中,哪個與朱屠戶暗通款曲。所以,只能想了個笨辦法,把大伙全都集中在這里,以防再度走漏消息…現在,時候差不多了…諸位如果問心無愧的話,就跟著老夫,去看那些蟊賊如何自投羅網…”

一步步從帥案后走出,脫脫的目光如刀鋒般,在眾人臉上緩緩走過,“沙喇班,讓你的探馬赤軍保護著大伙,一道前去觀戰。有抗拒不前者,直接給我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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