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

第四十九章 為何紅顏總命薄?!

九·一八!我們這兒拉了三聲警報,國恥勿忘,握拳!

門一開,倒在地上裝死的公子昭立馬睜開眼,嗵嗵嗵跑進去,旋風一般直卷上樓。這次,無人阻攔。

小孩子的把戲又怎么能騙過大人?不過,暗紅原也沒想到瞞哄過去,他只要公子昭的娘親知道自己的兒子有可能暈厥就行了。

趙婠與暗紅緊緊跟在公子昭身后,努力忍受越來越濃重的腥臭之味,來到了樓上一間房中。卻見公子昭跪倒在地上,頭埋在床上美婦的懷里,哭得死去活來。

細細一看那美婦人,趙婠一怔。這位太子良媛娘娘不愧有宮廷第一美人之稱,饒是病得骨瘦如柴,卻也絲毫不減眉目中的絕美韻味。尤其是因在病中,良媛娘娘更添了幾分柔弱不勝衣之意,叫誰見了,都要大生憐惜之心。

趙婠認為,就算美如天仙的寧安公主長大了,也不見得比公子昭的娘更美。看樣子,面團團的昭昭是像了他的太子爹爹哇。

此時,屋里除了三個小的,一個病的,另有一名粉衫宮女,紅著眼睛勸說傷心在一處的娘兒倆。宮女柔聲道:“娘娘,咱們殿下交了朋友呢,那位正是趙侯爺的女兒,就是您心心念念要見上一面的婠小姐。”

“真的嗎?快請婠小姐過來。”岳氏強自撐起身子,卻又急急道,“不行,不行,不能熏著了婠小姐。”

可是這時,趙婠已經跑到她床邊上來了,暗紅亦緊緊跟在身后。給岳氏福了一福,趙婠道:“娘娘,婠婠來看您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昭昭天天都記著您,連飯也不肯好好吃呢!您一定要好起來呀!”

岳氏眼中滴下淚來,抖抖嗦嗦地摩挲著兒子的小胖臉,無限心疼地道:“我的兒,你要聽話,好好吃飯。幾天不見,我兒果真瘦了許多。你讓娘怎么放得下心呀!?”

公子昭哀呼一聲,娘!又哭起來。

趙婠心中黯然,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暗紅比她有經驗得多,瞧見岳氏的樣子,便知道她已經命不久矣,能強撐著說說話,全靠了一顆拳拳愛子之心。并且,暗紅仔細瞧了瞧她的面容,再結合方才公子昭說“又吐了”以及這股令人嘔吐的腥臭之味,心里有了個朦朧的想法。

又呆了片刻,岳氏顯見精神大不濟,說話的聲音也微弱了許多。那粉衫宮女毫不客氣地趕人,讓公子昭為娘親想著,多讓她休息。公子昭親了親娘冰冷的面頰,一路抽泣著離開了白梅林里這棟孤樓。

誰也沒說話。誰心里都不好受。走到承文池畔時,東宮的各處樓閣宮殿里都掌起了燈,望著輝煌煊赫的前方,耳邊是陣陣絲竹之樂,公子昭的哭聲越發大了。趙婠皺緊眉,覺得小胖子真的很沒用,除了哭以外沒別的本事。

走到公子昭面前,拿狐白輕裘的袖子沒頭沒腦地一通亂抹,把小胖子臉上連鼻涕帶眼淚都攪作一團,趙婠道:“你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能救你娘?你要去求你爹,找世上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藥來救你娘!”

公子昭哽咽道:“我求了。可是爹說,現在給娘看病的就是最好的大夫,用的藥也是最好的。”

暗紅插嘴道:“是秦山派的靳真人在給你娘瞧病嗎?或者是南荒藥王寨的從藥王?”

公子昭茫然地看著暗紅,顯然不知道什么靳真人,也不明白什么從藥王。趙婠恨鐵不成鋼地拿手指頭戳他的額頭:“瞧見你這呆樣,我就想揍你。”又問暗紅,“你說的是什么人?”

暗紅嘆息一聲道:“靳真人和叢藥王是當世醫藥大家,”頓了頓道,“最好的醫生!”心道,如果是他們來治,也許真能對癥下藥。這太子良媛娘娘有點兒像是中了毒,或者……被人下了蠱,要是后者,宮里的太醫只怕難看得出來。

忽然有一人接口:“靳真人云游四方,不知去向。爹爹派人去了秦山派,沒找到人。”

三個人循聲望去,殿堂暗影里走出一個人,正是公子顯。

公子昭叫了一聲:“顯哥。”又問,“那叢藥王呢?爹爹去找了么?”

公子顯點了點頭道:“我聽武道師傅講過,藥王寨位于大洪荒之野的深處,當世鮮有人知道路途。若是盲目去尋,只怕要兩三年才能找得到。上次好像聽人提起過,爹爹已經請了人去探南荒了。”

公子昭捉住公子顯的袖子,感激道:“顯哥,謝謝你這般關心我娘的病。”又垂下頭難過地說,“我真沒用,只會哭。”

公子顯摸了摸公子昭的腦袋道:“自家兄弟,說什么謝不謝的?咱們都有娘,都希望娘能好好兒的。咦……趙婠與那暗紅人呢?”

原來,趁著兩兄弟說話之機,趙婠與暗紅徑自走了。小阿囡與公子顯的八字不合,她還記著那狠狠一巴掌,看見公子顯就郁悶,自然溜走。

也沒有再回大花廳,兩個坐在承文殿的走廊里望著夜空發呆。趙婠無比地想念爺爺,她抱著膝,靠著暗紅,嘴里輕輕地哼著山里民謠。暗紅偏頭看她,卻見她神情怔忡,小臉上第一次毫不掩飾地露出了憂傷。

慘白的月光射在她身上,卻慢慢照亮了他心里某個地方。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

快到戌時二刻,大花廳里的飲宴才結束,太子親自將客人送出了東宮。回家的馬車上,趙婠情緒低沉地把見到太子良媛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后問趙奚,良媛娘娘真的要死了嗎?

趙奚訝異問道:“乖女為何如此想?”

趙婠輕聲道:“阿囡嗅到了不祥的味道。爺爺去世前……也是這個味道。”

趙奚并暗紅都知道,她說的并非是那股腥臭味,而是當一個人生機漸斷,從身體往外散發出的死亡之息!

驀然心中一慟,趙奚暗道,我身死之日,一定要把乖女遣離身旁!

一路無話,回到侯府之后,趙奚卻吩咐暗紅獨自到靜室來。若以趙婠平素性情,一定會撅起小嘴,問為什么爹爹只叫暗紅不叫她。但今天,她很安靜,對趙奚行了禮之后,在丫環的陪伴下,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到了靜室里,趙奚待暗紅坐定,開口道:“有一事須告知于你,公子昭的母親……亦是大越遺族,我十七商棧之人!”

暗紅大吃一驚,急問:“那她怎么嫁給了太子?”

“這原是老夫十七商棧所謀之計。此計乃故君尚在之時首肯而定。說起來,岳淺岫與君上還有親。”趙奚緩緩道,“她母親乃當年大越末朝云霄公主,嫁與平南大將軍為妻。駙馬死于兵敗,公主不愿受辱,自盡身亡。那時岳淺岫尚幼,被家中忠仆偷偷藏匿,機緣巧合之下,與故君相遇,這才相認。”

暗紅喃喃道:“我知道了。原來公子昭的母親就是平南郡主。我只聽說在皇宮中除了十七掌柜,還潛伏著一位地位頗高的暗子,竟是她!”

趙奚點頭道:“正是。事有湊巧,平南郡主十七歲時,在替商會辦事的途中恰遇微服巡檢地方政事的太子,二人因事結伴而行,日久生情。故君便干脆允了郡主的婚事,安排了假戶籍瞞天過海。皇帝不放心,派人去調查底細。只是那個派去的人卻偏偏是老夫。”

“郡主病成這樣,商會為何不理不睬?若暗紅所見不錯,她不是中了奇毒便是被人下了蠱!商會與藥王寨素有往來,不可能請不到人。”暗紅不解問道,心中波瀾微起。

“平南郡主若不病,此時病的就應是太子!”趙奚語出驚人,搖頭道,“故君千算萬算,卻忘了情之一字,令人可將生死置之腦后,更遑論什么故國恩怨。大越敗亡之時,平南郡主不知世事,根本沒有喪國切膚之痛。她心里眼里,只有這個疼她愛她,視她如珍似寶的男人。”

“這么說,郡主所中的應是蠱無疑了?”暗紅黯然道,“她任由身體內的蠱毒發作,也不肯去害太子?”

“不錯。只不過,這蠱,卻并非在故君授意之下中在她體內。而是商會中另有人看準了此事可為,欲借噬神蠱控制一國太子,以達其目的。”趙奚嘆道,“平南郡主每日必受一次惡蠱噬咬之痛,終日不能進食,又嘔吐不止。至于那腥臭之氣,乃蠱蟲在她體內噬咬,臟器皆壞死所致。”

“此蠱莫非無藥可解?”暗紅眼眶微紅,隱有焦色。

趙奚道:“只要她交合時將蠱種于太子體內,自然己身無事。當日故君竭力反對種蠱之事,但商會大多數議席同意,故君亦無法。此事頗隱密,如今君上地位尷尬,只怕連她的存在都無從知曉哇?”

暗紅臉龐愈發蒼白,幾乎是咬著牙恨聲道:“假以時日,假以時日……”他突然想到,趙奚為什么要對他說這番話?不由遲疑問道,“不知十七掌柜將此事告之暗紅,何意?”

趙奚微微一笑道:“聽說三十那日,寧安公主欲從婠婠處討得你?”

暗紅垂下眼簾道:“暗紅絕無棄婠小姐而去之意。”

趙奚定定看著他,半響后方道:“今日,太子殿下隱約提及此事,似乎頗有為寧安公主說情之意。其實,二十三掌柜不必在意老夫,只要你將承諾實現,老夫不介意你是否在我乖女身旁。而錯失此天賜良機,恐君上不悅。”

這老家伙說的是真還是假?暗紅腹誹,但他既然已經拒絕了寧安公主的招攬,定不會出爾反爾。他道:“多謝十七掌柜美意。暗紅自會陳情于君上。能潛至清平公主身旁自然是好,然而,在九品上強者的眼皮底下,暗紅若想有所作為,只怕很難。也許長久考慮,此事確是良機。但,如今君上需要的恰不是長遠之計,當顧慮眼下才是!”

趙奚暗暗點頭,暗紅雖幼,卻思慮周全,取舍得當。朗聲一笑,他贊道:“君上得二十三掌柜,當真有福!若是商會中其余人等對你心存藐視,必吃大苦!君上幸甚!紅月幸甚!”

暗紅悄悄出了口氣,老家伙果然在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