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

第十三章 雷霍報恩

第一卷散花針

雷霍之事請見第一卷第一章和第二十一章,時間太久,怕大家給忘了。

趙婠昏昏沉沉睡了兩夜一日,直到腦海中那五具不成人形的軀體被徹底趕出,干干凈凈不留半點殘余,這才清醒過來。人瘦了一圈,看上去愈發伶仃可憐。

雪霽,冬日融融,她稀里嘩啦喝掉半鍋米粥,坐在院子里曬太陽。那十幾堆雪人神奇地消失不見,她瞇縫著眼盯著它們曾經傻兮兮呆站過的地方,若有所思。

忽然,院門被人“咣咣”拍響,她仿佛沒聽見。但是這位造訪者很有耐心,不急不徐地拍著門,沒有一次停頓。

趙婠懶洋洋站起身,慢吞吞挪到院門處,打開門,出現在眼前的是木嵐微笑的面龐和一輛馬車。

趙婠打了個哈欠,慵懶地倚在院門處,卻恰到好處地阻止了木嵐欲邁進門的腳步。她問:“木頭哥哥,有事?”

木嵐不動聲色地縮回腳,溫言道:“給你送點吃食和衣物。”

“不用了。我不缺這些東西。”趙婠拒絕。

木嵐伸手在她發上摸了摸,輕笑道:“和哥哥客氣什么?乖,有你吃不膩的白面饅頭。”

他這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過去?嘖,果然。趙婠挑了挑眉,側身讓了地方,木嵐回身從馬車里提了東西出來,來回數趟才搬完。

“我幫你拿進去。”他微笑道,也不管趙婠是否愿意,徑自提了數只食盒和一只大包袱進了屋。

趙婠皺起眉,順手拎了個食盒,嗅了嗅,撲鼻的濃香,五臟廟里的神仙頓時興奮起來。她啐了自己一口,跟著進了屋。

木嵐打開了一個食盒,果然捏出又暄又軟的白面饅頭,雙手一掰,遞給趙婠,說道:“你這丫頭真是犟,瞧瞧都瘦成什么樣兒了?你穿的這身還能叫衣裳?”

趙婠眼尖,一下便瞧見和遞過來的白面饅頭一起的還有東西,像是一團紙。她譏誚回道:“你以前穿的還不如這個!嗯,還是饅頭香啊!”半拉饅頭被她塞進嘴里,另半邊在手中,那團紙被她隨手塞進袖子里。

木嵐隨即出了屋,嘆息道:“你呀你,一張嘴不饒人。但凡對殿下軟和些,他又怎么會不如你的意?”

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木嵐指著那馬車道:“有位貴客想見你,就在車上等著。”

趙婠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又問:“貴客?誰呀?”

木嵐眼中似有深意,笑吟吟道:“聽說你以前還幫過他的忙,他是專程來感謝你的。”

趙婠徹底糊涂了,卻沒興趣糾纏,反正等人一出來,自然便知曉。她隨著木嵐到了院門外,卻見馬車旁已經多了兩名男子和一張木輪車。

一名男子坐在木輪車上,膝蓋以下都蓋著厚厚的毛毯,雖然面相年輕,應不過三十,但兩鬢銀光點點,竟早生華發。木輪車后面站著的青年與這坐車的男子面容有幾分相似之處,滿臉英氣,身穿銀盔,背上是銀色披風。

趙婠蹙起眉想了半天,發現面前這二位她都很陌生,尤其是木輪車上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男子,如此奇異的樣貌,若是有一面之緣,她應該會留下印象。她不解相問:“兩位,趙婠與你們素不相識,請問有何貴干?”

那站著的銀盔青年沉聲開口道:“睿敏縣主,本將乃鳳凰府五翎將雷霽,此為家兄雷霍。”

雷霽?雷霍?都誰啊?趙婠仍然記不起,搖頭道:“本縣主似乎并不認識兩位……”

“縣主娘娘,可還記得斷魂關地牢里的大燕機關匠?”木輪車上的華發青年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嘶啞難聽,吐字模糊,臉色白得像死人,冷冰冰的眼神尤為滲人。

趙婠眨巴眨巴眼,將目光投注在華發青年臉上,忽然驚叫一聲:“是你?!”他竟然是那個寧死也不招供、讓西秦軍也頗為佩服的機關匠?雷霍?雷霍!是了,就是他,當初他還罵自己“小賤人”來著。他不是被關在斷魂關地牢里么?

雷霍瞪著趙婠,眼一眨也不眨,嘶叫道:“斷魂關若不是得縣主之助,不會易主,雷霍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說起來,縣主實為雷霍死敵。然而,若非縣主那日求情,雷霍也不會在后來得牢頭善待,雖然行走不良,可這雙手總算沒廢得徹底,人也茍活了下來。”

趙婠冷笑一聲道:“如果不是燕軍太貪婪,將糧米擄掠一空,以致我一介孤女無法殘活,我又怎么會引秦人入關?!說到底,斷魂關之所以易主,罪魁禍首乃是你們自己!我只知道,誰令我餓死冷死,誰就是我的仇敵!至于求情,那不過是我一時心軟,你也不必記在心上。”

雷霍搖搖頭:“我不想欠你的恩情,這樣……”他陰森森笑起來,道,“我報起仇來才會心安!”

趙婠對他的威脅并不以為意,笑道:“好啊,你準備怎么報答我?不如……”她不懷好意地大聲道,“你去說服你們殿下,讓他放我回西秦去吧?”

雷霍冷冷道:“我相信,我要給你的東西,你一定會感興趣!”他從懷里掏出個玉盒,打開,瞬間盒中一股寒氣彌漫開來。

趙婠定睛一看,不禁狂喜!她方才正想著,要怎么才能從容九那兒取回自己的散花針,這人竟然送上門來,這運氣還真是好到爆棚。

雷霍見她面露喜色,冷哼一聲道:“此乃海寒鐵,是超品機關材料,不僅堅硬無比,更自帶一股極寒之氣,等閑人根本不敢靠近。此物實為天材地寶,百年難得一見,我拿它來還你的人情,想必是夠了。”

趙婠古怪地瞪著他,忽然捧腹大笑,并且笑出了眼淚。雷霍自從殘疾之后,性情大變,見她如此失態,不禁憤懣異常,嘶吼道:“怎么?你還嫌輕了不成?你亦為機關匠,怎么不知此物之珍貴?!”

趙婠抹了抹淚花,譏笑道:“燕人還當真是無恥之尤,竟然拿我的東西來還我的恩情!”

雷霍大怒,欲要咆哮,肩膀上卻搭上一只手,他扭頭看去,見是苦笑著的木嵐。

木嵐見雷霍臉色青白,趕緊說道:“大公子切莫動怒。這東西……”瞟一眼趙婠,無奈道,“還真是她的。當年殿下與在下曾去過一趟西秦,巧遇縣主被人偷襲重傷,殿下用一枚九轉涅槃丹救了縣主,卻取走了她的這枚海寒鐵以作報酬,后來救了大公子回來,便賜給了你。”

雷霍驚訝之極,卻道:“可是殿下當時分明說……”

“那個無恥之徒,你當他會老老實實告訴你,這是他偷來的東西?”趙婠涼涼插嘴道。

推車的雷霽聞言,恚怒:“縣主竟敢對殿下口出不遜?!”

趙婠挑釁地看向雷霽:“口出不遜?本縣主無時無刻不在詛咒他早死,怎地?”

雷霽漲紅了臉,道:“殿下救了縣主之命,縣主就這般行為?豈非同樣令人不恥!?這海寒鐵既是報酬,就已非縣主之物!”

趙婠冷笑道:“對你們這些愚忠之徒來說,他做什么都是對的,本縣主無緣無故被他擄來,還不讓本縣主罵幾句?本縣主那時人事不知,救命恩人是誰根本無從知曉,誰知道木嵐所言是真是假。現如今,本縣主只知道,在西秦被人偷走了的祖傳寶物,竟然會出現在燕地!”

木嵐吃驚地看向她,卻又不知說什么好。趙婠重傷,的確是昏迷不醒,但是孝義帝姬下嫁那日,在皇宮里曾遇見趙婠,后來殿下就說了的,她肯定認出了他們就是救她的人。

趙婠顛倒完了黑白,繼續說:“退一萬萬步講,就算是大殿下救了我,但擅自取走我祖傳之物,未免有挾恩之嫌!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大可不必用到祖傳寶物。就算我心存感激,愿意以祖傳寶物相贈,那也得我心甘情愿才成!大殿行此舉著實不磊落,大燕要真有這樣的儲君,以后不定干出什么腌臜事。三位,你們當真確定要這樣的人當皇帝?”

雷氏兄弟有心改口,可木嵐一語釘死在先,這話還當真是不好說出口。趙婠上前一步,從雷霍手中奪過玉盒,取出帕子左三層右三層把失而復得的散花針裹好,隨手扔掉盒子,喜孜孜地對陰沉著臉的雷霍道:“算了,算了。祖傳之寶重回我手,這就算是你還的恩情罷。你若想尋仇,本縣主隨時奉陪。不過……”她眉毛一挑,笑瞇瞇道,“想必是你告訴的大殿下,我手中有進出斷魂關的方法。你想不想知道?和機關術有關喔!”

雷霍的身體劇烈顫抖,面上神情可怖之極。他被囚在斷魂關的地牢中時,日日冥思苦想趙婠這小女娃兒能進出斷魂關的原因,想來想去想不通。

那一兩年,兩國君王先后死于非命,燕秦極度交惡,雷霍差點被斷魂關西秦守軍直接處死。總算他見機,稱自己乃北燕大族雷家嫡系子弟,也許能為西秦謀取好處。西秦人想辦法證實了他的交待,他這才留了一條小命。

不成想,兩位大宗師出世,燕秦這仗沒打得起來,兩國各派代表借著真陽宗與秦山派交流武道之機在凌霄山密會。雷霍尚在人世被西秦人拿到談判桌上,雷家為救出嫡長子費了許多心血,而雷霍也終于回到北燕。那之后,他才從慕容沖處聽說,西秦軍竟是從斷腸崖下山谷中以奇法爬上去的。

他不相信!他根本就不信阿囡這小丫頭能爬上斷腸崖,她定然有別的方法可自由出入斷魂關。木嵐的說辭也證實了這點,他與趙婠第一次見面之地與斷腸崖根本就是兩個方向,阿囡不可能在沒有驚動守軍的情況下橫穿斷魂關。

回到北燕之后,雷家為雷霍遍請名醫,最后經由真陽宗齊大宗師請來了渝蓮帝姬拜為師父的世外高人,雖然最終沒醫好殘腿,這雙手終于保住了。

此后,他繼續在皇室機關大匠慕容潯的門下學習機關之術,私下里只研究斷魂關趙婠與木嵐初見的那一片機關,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他同時將奇門遁甲之術亦苦學經年之后,他得出了結論,那片機關群乃“杜門”隱機關!

趙婠所言與他的心血相合,怎能讓雷霍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