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第一卷散花針第十八章拜火日,毒發、火起、濃煙
趙婠真想噴這老太婆一臉,原本念著是慕容滿的娘,心里還帶著三分敬重,沒想到她竟然打算把自己許給慕容沖當平妻!啊呸!
別說是這不相干的外人,就連對趙婠甚好的大秦宣文帝欲說親都被她給毫不客氣地回絕。真正能對她的事情有權利發表意見的兩個人都已經不在人世,雖說親生爹娘也許還活著,然而,趙婠冷漠地想,便是他們也無權置喙自己的婚姻。
冷風嗖嗖的,沒有人說話。有人不敢,有人氣得不想。老太后的臉色一下變得陰沉,她現在已經用不著再掩飾自己的想法,自然是想生氣便生氣。為了許這個女子為平妻,鳳皇苦苦哀求了她許久,瞧見孩子傷心得連眼淚也流下來,老太后終于心軟,為他向帝后求情,萬沒想到這女子竟然如此不知好歹,莫非她還當真肖想著鳳皇只娶她一人?
大人不說,小孩子卻沒那么多顧忌。胖墩兒坐在小錦凳上,手托著腮,仰頭看著趙婠,大聲問:“縣主姐姐,機關大匠了不起嗎?皇家供奉院有許多呢!”
趙婠對胖墩兒微微一笑:“不錯,這天下起碼有百八十位機關大匠,然而,敢說自己一定能成為機關大宗匠的人卻很少很少!”她傲然環視全場,“本縣主就是其中之一!”她不屑地瞟了一眼這些燕地美人,大聲道,“北燕女子不如東魯女子多矣,本縣主曾見識過永英公主威勢,她長戟揮處,數千大好男兒聽命應喏,更有娘子軍縱橫來去,巾幗英雄名不虛傳!與西秦女子相比,燕女越發不堪!西秦有九品上清平公主,如今寧安公主亦是八品強者,本縣主雖不才,遍觀三國機關匠師,與本縣主同齡者何人可勝出?而北燕……唯有渝蓮帝姬能入本縣主之眼!”她哈哈一笑,“燕女美艷甲天下,說來亦是驕傲。可惜,容貌卻不是可與本縣主之機關術相抗衡的資本!”
被趙婠無情打擊的范若盈臉色有些蒼白,她乃大族之女,眼界開闊,連齊大宗師都曾經有數面之緣。然而,聽得趙婠這一席話,她雖然憤怒,卻也隱隱有幾分不甘。只是趙婠這番發難,按說沒有她接過來的道理,但不知為何,她就是想把這個狂傲的少女給強壓下去。
范若盈與趙婠面對面,淡淡笑道:“縣主所言在理。女子若能如渝蓮帝姬一般學醫習武,或者如縣主也似有機關術天賦,實乃大幸之事。然而,這世間女子大多平凡,也一心唯愿家人和睦、父母康健、夫妻幸福、兒女平安。女子若能將德、言、容、功做到極致,也是另一番本領。縣主如此鄙薄燕女,太過偏激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縣主難道不知,本事再大的女子……也終是要嫁人的!”
平心而論,趙婠對范若盈毫無惡感,反倒對她的風度頗為欣賞。要換了自己,未婚夫婿敢藏了個女人進府,她說不定會直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她看得出來,范若盈對自己當真是沒有什么嫌惡之情,雖然難免有些女兒家的醋意,但那再正常不過。
趙婠笑道:“范小姐,方才趙婠所說的確有失偏頗。不過,你當真就愿意與一大堆女人共侍一夫?”
范若盈沉默片刻,勇敢地說了句平日無論如何也不敢吐出口的話:“只有鳳皇哥哥,若盈才愿意。”
趙婠看著范若盈,看懂了她目光中悲傷的甜蜜。悲傷的是自己不能完完全全擁有夫婿,甜蜜又因為能如愿嫁給心愛的人實為幸事。
冰雪聰明的范家小姐也清楚了趙婠的堅持,她寧肯不嫁,也不愿與人共侍一夫,她要的是全心全意,無論內心還是外在。
二人對視,不再說話。那邊廂老太后撫順了心情,剛要發話,就聽有人開口道:“鳳皇,這下你該死心了吧!?”
眾人恍若夢醒,循聲而望,卻見金梅林里涌出一大群人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皇帝、皇后和大殿下。
這一家人看也不看趙婠,到了太后跟前恭敬問安。太后原本還打算勸一勸趙婠,見此情景,長嘆一聲,道:“本宮乏了,去歇一歇。鳳皇……”瞥了趙婠一眼,終是搖搖頭,自去了。眾人當即跪送,直挺挺站著的趙婠分外顯眼。
送別太后,皇帝一家人占據了最高位置,帝后落坐,看向趙婠的眼里都是毫不掩飾的厭惡。皇后慢條斯理道:“鳳皇,母后萬沒想到你竟看上這么個人!今天母后把話撂下,就算她真有成為機關大宗匠的本事,你也不能娶她!哼,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機關大宗匠,那是只憑一張嘴便能成的么?”
趙婠見來者大多面帶暈紅,顯見剛散了外臣宴席,心中大喜。皇后的話她自然不放在心里,只一味盤算時機。她瞧見放在金梅亭左側的機關馬,冷笑著一指道:“皇后娘娘,不懂的事兒就別瞎咧咧!你懂機關術么?你大燕研究禁地這許多年,不過就弄出幾頭空有外表的獸傀儡。”見慕容沖臉色微變,知道自己猜的不錯,繼續道,“想必,我造的那匹機關馬在送到三殿下宮中之前,就被你們燕地機關匠拆開來看過,可有人發現其中真正的奧妙?!”
眼一錯,見雷霍坐在木輪車上死死盯著自己,她笑道:“雷大公子,你可看出了蹊蹺?”
眾人把目光集中在雷霍身上,但讓他們失望的是,雷霍搖了搖頭,嘶聲道:“縣主的手段實在高超。”
哼,那是你們不知道它真正的來歷!趙婠在心里暗爽,這匹機關馬看著普通,其實不凡。尤記得那年,趙婠騎著師父給她造的機關馬從雍城趕赴恒京給太子報信。塵埃落定之后,她想起曾經背過趙天工所遺《天馬八駿圖》,乃是制造八種機關馬傀儡的圖紙。
她也不敢直接按圖造物,借鑒了其中一些機關設計,重新改裝了那匹機關馬,后來又數次調整,裝了拆,拆了又裝。她送給小涼的機關馬正由此來,除了那四個輪子,其余的地方已經離《天馬八駿圖》中的馬傀儡很接近了。
趙婠輕蔑地掃了一眼面色難看到了極點的皇后,朗聲道:“讓你們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獸傀儡!”
她大踏步向機關馬走去,胖墩兒剛要跟上,卻被母親拉住。他剛要哭鬧,卻被母親前所未有的嚴厲眼神給嚇著。他的外祖真陽宗古長老趕緊把他抱起,輕聲勸哄。
來到機關馬面前,趙婠摸了摸栩栩如生的馬頭,取出一枚銀針,素手輕揮,用針在馬頭雙眼之間刺出一朵五瓣花。不一會兒,有那耳力出眾者,聽見從機關馬全身上下都傳來細微的“卡卡嗒嗒”聲。沒有用散花針法開了機關總竅,這匹機關馬就是給孩子的玩具。
趙婠坐進鞍內,也不見她把腳踩入蹬中,眾人見她只是輕輕一拍馬頭,喝道:“還不走?!”那機關馬隨著她這一拍,在無人踩蹬的情況下,居然自己滾動起來。
并且,也不知趙婠做了什么手腳,從馬的四輪軸心處緩緩伸出四根長棍,刷地打開,眾人才發現那竟是四柄寬刃刀。隨著輪子的轉動,刀刃反射著刺目寒光。有人想,輪子若是轉得快了,一被這刀絞上,定然死相難看。
趙婠冷哼一聲,腳在馬鞍內的機關上一踩,那四柄刀瞬間脫離了四輪,打著旋地高高飛出去,金梅林里驚叫聲立時響成一片。片刻,似有樹木倒地砸出來的轟隆聲音傳來。
好心情地欣賞著眾人精彩紛呈的表情,趙婠笑道:“如何?這機關馬因考慮到送給小孩子玩,省卻了好些東西,否則更加厲害。方才只是這匹機關馬的妙用之一,你們要是不盡興,本縣主就把其余的機關一一展示一遍。”
別人還罷了,胖墩兒歡呼雀躍,渾不顧皇后射過來的眼刀。容九揚聲笑道:“婠婠,快下來,別嚇著父皇和母后。”他臉上沒有半分不悅之色,仿佛方才所聽所見都是虛幻。
趙婠搖頭:“不來。我要騎著它回大秦去!”
話一出口,容九的臉色便變了,他不顧皇后在身旁憤怒咒罵,往機關馬走去。
趙婠心里冷笑,面上卻帶著委曲道:“鳳皇,你說話不算話!你答允過我什么?我被你騙了一次,難道還會上第二次當?”見容九越走越近,她張惶大叫,“別過來!你站住!你再過來,我……我就把你讓我干的事全說出來!”
容九知道再讓她說下去,不定會給自己帶來什么禍事。這丫頭現在恨自己入骨,她也沒別的倚仗,就這張小嘴鐵齒銅牙,擅長的便是無中生有、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再也忍她不得!容九下定了決心,準備武力解決,拿住她再想辦法。回西秦?這輩子都別想!
趙婠見容九目中已現兇光,驀然大叫:“你要殺我滅口?你要弒父……”
容九飛身上了機關馬,這一掌剛要把她拍暈,不妨她竟說出這話來。容九低頭,與趙婠面對面,大聲咆哮:“你還想說什么?你還有什么話不敢說?趙婠!”
掌風呼嘯,眼看就要砸到趙婠頭頂,容九卻聽見身后驚叫連連,扭頭望去,卻見地上橫七豎八倒下數人,其中便有他的父皇母后。與此同時,金梅林里轟然劇響,竟有數處暴發出強烈火光,剎那烈焰升騰。
大冬天里居然燒起了如此好火,直把容九燒得面容猙獰。他看也不看身后,反手一掌拍去。這一掌挾怒而出,不像方才只不過想擊昏了事。趙婠若挨實了,就算沒死,也是筋斷骨折重傷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