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端親王府鑼鼓喧天,熱鬧非凡。皇帝陛下在一個月前下旨,將內閣輔政大臣龔蹼的女兒龔曼荃賜給端親王嬴顯為正妃,吉日正是這天。
自從護國公趙婠出京往定王封地而去,整個朝堂似乎都松快下來。這是嬴顯的想法,依他看來,皇帝陛下似乎也有幾分這般意思。
朝堂上風平浪靜,大臣們對皇帝的很多提議都表示了贊同。提拔一些官員,或者罷黜、外貶,只要不是什么很敏感的職位,就不會得到太多反對意見。
嬴顯也總算是知道了嬴昭拜的那位老師是誰。嬴昭稟明了皇帝,在清平公主和宜王的見證下,于翌德親王府舉行了隆重莊嚴的拜師大禮。皇帝礙于規矩,不得不加封孟閣老為“三孤”中的少師,孟生義老大人在朝中的地位愈發超然。
就是在這之后,龔曼荃被賜為端賢王妃,同時龔曼荃的爹龔閣老也加封為“三孤”中的少傅。龔閣老身為皇帝的姻親,還被賜爵為懿誠侯。并且,皇帝以皇嫡大婚為由,給端王加封號“賢”,是為端賢親王。
雖然婚禮有些匆促,但端賢王是嫡皇子,自他行了冠禮開了府,江皇后就已經在打算他的親事,很多東西都是事先就準備妥當了的。
皇帝同樣很重視這位皇嫡的大婚,為了補償其不能在皇宮舉行婚禮的遺憾,皇帝將清水園內一座離摘星樓很近的庭園攬月閣賜給了端賢王,供他隨時入住。
有心人都看出了端倪。皇宮這么大修,最短也要三年多,皇帝勢必長住清水園之中,清水園如今應說是陪宮才對。而按照規矩,開了府的皇子沒有遇到特殊情況是不能入住皇宮和陪宮的。譬如可憐的彥王,府邸被燒了無家可歸,才被皇帝大發慈悲在宮里收容了幾日。
現在,皇帝將清水園的攬月閣賜給了端賢王,這不明擺著默許端賢王可以長住陪宮么?即使不能與入住青龍大街皇帝潛邸的翌德王相比,大秦三任皇帝的諸皇子中,這份待遇也是異常拔尖的。[wzdff貼吧團]
默思了一番朝堂變化,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如今啊,皇帝在捧端賢王,但是以孟閣老、宜王等人為首的諸多文武大臣都站在翌德王一邊。至于清平公主,雖偶有偏向翌德王,大體上還是兩不相幫。
當然,人們不會忘記,翌德王還有一位最有力的支持者正慢騰騰地往定王封地而去,沿途消滅了數股山賊馬匪,不時有喜報送上朝堂。
那喜報上,關于護國公趙婠的功績幾乎沒有,盡數是她那六個好徒弟以及京衛營、御林軍大小將官和兵士們的。有功自然當賞,這才走了一個月,那支隊伍里就多了一溜官兒。
有人在心里長嘆,這種升官法兒,還真是太快了。又問,咱們大秦這數年來不說年年風調雨順,總體情況還是好的。怎么忽然冒出如此之多的匪徒?別是假的罷?
可惜,送喜報的人還隨同送來大袋大袋血淋淋的耳朵,說這些是明證。為防止報空額,兵部的人仔細過數,結果不但沒少,反而比喜報上的數字還多了數十,統共有三千余。
皇帝的臉色不好看,質問兵部和吏部。這么多匪徒,怎么不見上報?吏部年年考較官吏功績,為什么沒發現這數處州府的主官尸位素餐,以致匪患橫行?
兵部急忙稟報皇帝,說這些匪徒其實分布在護國公往定王封地的路上,并沒有嘯聚在一處。因分散,每一起人數都不多,地方官府完全有能力剿滅,也許是這個原因,所以兵部不知有匪患存在。
至于那些州府主官是否勝任本職,吏部也有話說。雖然匪患存在,但并未釀成大禍形成民亂,想來各州主官也是盡了職的。[wzdff貼吧團]護國公大人的奏報上說的清楚,絕大多數匪徒都是在深山老林中被剿滅。大秦山嶺眾多,別說三千人了,就是藏個三萬五萬上十萬人也有可能啊。
皇帝聽了不再嗆聲。想起皇家密諜所查,定王正是在封地內的數處崇山峻嶺修建關隘藏兵,他就陣陣心煩。故而,以“死鷹活山雞”之事,既把趙婠借故趕出了恒京,又能讓這兩個心腹大患掐起架來,皇帝深感舒暢。
心情一好,對端賢王的婚事,皇帝便投入了更多的關注與更大的熱情。清水園里擺了幾百桌,無論站在哪位王爺那方,大家都十分給面子來送禮賀喜。
皇帝留了新婚夫婦在清水園里住了兩日,在第三日新娘子回門之后讓端賢王自己選擇,是回自己府邸去住,還是直接住進攬月閣。
端賢王的選擇是回府。皇帝和顏悅色地叮囑夫婦二人應相互敬重、舉案齊眉,這才放他們出了清水園。端賢王的王駕在兩百御林軍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往朱雀大街而去。
龔曼荃性情溫婉,說話永遠不溫不火、輕言細語。她交卸了宮正司司正的職務,江皇后頒給她的女官金邊銀帛書是特制的,除了規制之內的裝飾外,還額外繪有富貴牡丹圖。
嬴顯對這位正妃很滿意。家世、書貌、才德,無不是上上之選。平日在宮中也偶有交道,雙方都不是陌生人。當然,也不是什么很熟稔的關系。
龔曼荃在嬴顯熾熱的目光中略有些羞赧,微側轉頭輕輕柔柔地對他說道:“殿下何故這般看著妾身?”
嬴顯亦柔聲說:“你我夫妻,何必如此客氣?以后你只叫我的表字淇君,我喚你荃兒好不好?”
龔曼荃淺淺一笑,道:“荃兒敢不從命。”她揚起美麗的臉龐,很大膽地凝視著嬴顯,輕聲喚道,“淇君。”
在嬴顯的印象中,龔曼荃的行為處事與嚴厲的家教絕對契合,他已經做好了其性情嚴肅古板的心理準備。這數日住在清水園,她亦是笑多語少,言行舉止皆合乎法度,只是未免有不識情趣之嫌。沒想到,出了園子的她居然如此大方。
嬴顯脈脈含情道:“荃兒,我知道你見識不凡,日后若我行事有何不周之處,還望你提點才是。”
龔曼荃臻首微搖,道:“荃兒畢竟是婦道人家,雖然在宮中當過女官,見識終究有限,哪里敢提點殿下?”
嬴顯假裝不悅道:“你又忘了?叫我什么?”
龔曼荃抿嘴一笑,妙目在嬴顯臉上打了個轉,很乖巧地說:“淇君。”
嬴顯心中喜悅,只覺這位正妃雖然不如蘇真嫵媚嬌艷,卻另有一種莊重雍華的氣派,身為大婦,這種氣派很必要。
龔曼荃略一遲疑,盡管知道有些話自己最好不要說,然則,她此身已經與嬴顯牢牢地拴在了一起,他是她的天,她必須為兩個人的未來也負上一份責任。猶豫片刻,見嬴顯笑吟吟得始終很高興,她咬咬牙,說道:“殿下,妾身有話,不知是否當講?”
嬴顯眉一挑,見她目光中滿是認真,便放棄了調教美人的打算,也端正了態度道:“王妃直言就是。”
龔曼荃斟酌一番言辭,緩緩道:“妾身聽聞殿下在恒京郊外的桔莊有處好溫泉別院,如今已然入秋,離漫天雪舞的冬季也不遠。不如殿下帶妾身去別院住幾個月?”
嬴顯深深地看著龔曼荃,說道:“本王事務繁忙,只怕沒有那么多空暇時間。更何況,父皇如今身體大不如前,本王聽說他經常夢魘,并頭疼難忍。本王怎能棄父皇而去,獨自悠閑?”
龔曼荃臉色微暗,見嬴顯似有不悅之色,輕嘆道:“那么,就去一個月可好?待新婚這個月過去,立刻返京。”
嬴顯眼神中微有笑意,知道她其實想說的就是避開這一個月。看來,自己的妻子可不像別人所說的是個木頭美人吶。嬴顯嘴角一勾,貼近龔曼荃耳邊道:“本王也很想與王妃享受二人甜美小日子,只是父皇那兒……”
龔曼荃柔柔笑道:“妾身去懇求陛下可好?”
嬴顯點了點頭。兩個人忽然沉默下來,良久嬴顯又幽幽問道:“荃兒就這么不看好我?”
龔曼荃倚向嬴顯的肩膀,道:“荃兒記得護國公大人就任宮正司宮正時曾說過一句話。她說,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是勇敢,是愚蠢。護國公大人已經擁有凌駕世間的武力,其實她不用在朝中羅黨羽,只憑她那舉手投足間便能將恒京毀于一旦的靠山,皇帝陛下就不能不考慮她的意愿。如今,您不是在為自己爭,是被強逼著去爭。您很無辜。”
嬴顯默然片刻,長嘆道:“天不負我,賜我賢妻!”垂首目光灼灼地凝視著龔曼荃,又問,“假如我也有了那樣的武力靠山,哪怕只差她很小的距離呢?”
龔曼荃嫣然一笑,道:“護國公大人還說過,把機會白白放走的,是世間第一等的蠢蛋。”
嬴顯失笑,親昵地一指頭點在她挺俏的鼻梁上,說道:“護國公長護國公短,莫非你竟然也是她的擁躉?”
龔曼荃神情有些許不自在,淡淡道:“都過去了。”
小夫妻由此更顯親密,不一時到了位于朱雀大街的端賢王府,二人剛剛在府門前下了王駕,就聽一個粗嘎難聽的聲音很無禮地問道:“誰是嬴顯?”
嬴顯愣神,這誰啊,如此大膽,居然敢直呼自己的名字?御林軍與端賢王府的護衛緊張起來,四處尋找。最后,眾人好不容易才在端賢王府的大門頂上找到了這個發話的人。
眾皆啞然,靜默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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