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啟明是火急火燎地趕過來的，頭發都沒來得及梳，后腦上翹起了一點點。
于啟辰也已經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桌面上的果盤里，蘋果已經升起了些許氧化后的銹色，看來還是比預想的來得晚了些。
顧南佳安靜地趴在桌面上，睡著之后風寒帶來的癥狀反而止住了，只不過臉頰有些發紅，應該是發燒了。
“于啟辰，我現在想罵你都不知道怎么罵，帶著病人來喝酒？這就是你作為一個醫生干的事情？”風塵仆仆的，連忙用手背去試她額頭的溫度。
“所以呢？蘇老師你是能妙手回春立竿見影，還是能替她去吹一晚上的寒風？要不是我剛巧撞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你現在還在被窩里睡著大覺毫不知情。”
于啟辰慢慢喝著杯子里的酒，頭也沒抬。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和蘇啟明說話，不嬉笑、不耍寶，像是換了一個人。
但蘇啟明卻直接無視了他的話，在反復確認過女孩只是有點低燒之后，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了她身上。
“我對你如何‘剛巧’遇見她沒有興趣，搭把手把她送到我那去。”
“蘇老師，已經三點多了，不急這一會兒。坐下來我們喝一杯，聊聊天。”
于啟辰抬頭看了一眼正打算將顧南佳抱起來的蘇啟明，自作主張地從杯架上取下一個空杯，倒了半杯酒推了過去。
透明的酒杯在原木色的桌面上畫出個弧線，剛巧停在蘇啟明的手邊，杯中暗黃色的酒水搖晃著，卻是一滴也沒有灑出來。
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干脆坐下身來，拿起桌上的可樂摻進酒水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輕嘗了一口，酒精的辛辣味刺激著口腔，不由就皺起眉頭。
“蘇老師，你到底要把這個無聊的游戲玩到什么時候去？”
于啟辰在手機點了幾下伸手放在桌子中間，屏幕上是蘇啟明和顧南佳在清河坊手牽手的背影。
滑動了一下，第二張照片上顧南佳披著蘇啟明的外套，兩人并肩而行，說說笑笑的。
“你跟蹤我？！”
蘇啟明猛然抬起頭，目光飽含著憤怒刺向桌對面的于啟辰，連握著酒杯的手都因為過于用力而關節泛白。
“蘇老師，我知道是你去醫教部幫我求的情，我也知道是你親自向主任承諾才把我調到科里來的。”
于啟辰偏過頭，避開了那銳利的目光。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塊在杯中相互碰撞，使得酒液冒起細密的氣泡來。
“那時候我們根本就不認識吧？為什么你總是可以為了別人的事情盡心盡力，到了你自己的事情上就變得猶豫不決呢？”
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把話題扯到這件事上來，蘇啟明有些錯愕地轉了轉手里的酒杯，喝下去一大口。
“你不要覺得我是好心，我只是看到你的臨床成績評定很高，不想讓你因為這點小事斷送了前途而已...”
“那她呢？”于啟辰打斷了對方的話，用下巴指了指趴在桌上的顧南佳，繼續問道：“那你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是看到了一個人在大都市里奮力求存、絕不認輸的倔強，還是看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北榆姐的影子？”
于啟辰又滑動了兩下手機屏幕，這一次的畫面是蘇啟明正坐在餐桌旁，給痛哭流涕的顧南佳遞著紙巾。
“你們兩個人，到底想從對方身上獲取怎樣的認同感？還是單純只是想通過對方滿足自己的一點私欲？”
“是不是只要有了一個既定的期限，就能夠放心大膽地去釋放那些平時壓抑在心底里的情感？因為時間一到，各自東西，誰也不用為誰負責？”
“蘇老師，你要是真地喜歡她，你說啊！為什么要顧及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只要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怎么選擇是她的事情，你不要自以為是的剝奪人家選擇的權利。”
最后這句話的語氣有些歇斯底里的，一定是喝醉了，才會在老師面前大吼大叫的。
“啟辰，哪有那么容易。”
蘇啟明的語氣低沉了些，回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顧南佳。
哪有那么容易啊，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喜歡這個詞對成年人來說太沉重了，怎么可能隨隨便便說出口。
愛情這件事，向來都不單單是兩個人的事情，舊時候包辦婚姻還要講求個門當戶對呢，何況是現在。
家庭、習慣、地域、經濟條件，這些東西都是缺一不可的，反而感情所占的比重變得有些微乎其微了。
“蘇老師，帶煙了嗎？”
詢問的聲音把蘇啟明的思緒重新拉回到現實里。
沒有問為什么，他一言不發地拿出煙盒給自己點上一支，其他的全部都丟給了對方。
于啟辰原本是不抽煙的，頗有些生澀地將煙含在嘴里點燃，輕輕吸了一口便被嗆得咳個不停。
喝了口酒壓制住煙草苦澀的味道，他又重新吸了一口，依然像是沙塵灌進了喉嚨里，難受得眼淚都要擠出眼眶。
蘇啟明抬眼看了看對方的自討苦吃，伸手在果盤里取了一塊蘋果，可惜放得太久了，味道變得有些酸澀。
“咳咳...蘇老師，看到沒。”
于啟辰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反而露出笑容來，香煙在指間靜靜地燃燒著，絲毫沒有丟掉的打算。
“選擇應該由我自己做，而不是你幫我做。大家都是成年人，早就學會如何為自己的抉擇承擔起代價，無論好壞總是自己選的才最記憶深刻，不是嗎？”
“我要是你，我就大大方方地把心里話說出來。怎么處理是她的事情，義無反顧跟著你回錦城還是說服你留下來，那都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啟辰，我是不可能留在杭城的，你明明知道。”
“所以你就覺得她一定也不會和你到錦城去？憑什么，你能夠這么自以為是地幫她作決定？”
“就憑我知道杭城的傳媒實力遠大于錦城，她去錦城只是在自毀前途。”
“蘇老師，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做醫生，可無論是父母還是朋友都覺得醫生這個職業讓人臉上有光。我很感激你讓我沒有被開除，但是你這么做我可一點都不開心。”
于啟辰將手上的香煙碾滅在桌面上，拿起丟在沙發上的外套站起身來。
“走吧，我想說的都說了，現在該把她送到你那去了。蘇老師，后面的事情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再管了，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