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歡

第91章 教子

崔涵之一直負手站在母親身邊,只側身替她擋了筆洗碎裂的瓷片,其余時候都只一言不發,也沒有幫著勸父親。

因為他也知道,這件事確實難辦。

崔郎中氣得呼哧呼哧直喘氣,怎么他這位夫人,竟會這樣一天比一天蠢,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自從上次他大罵過后,他以為她總算能收斂點了,可沒想到她就好像是和自己杠上了一樣,在不著調的路上一路走到黑。

蔣夫人卻哭得更響了,她覺得自己可真真是冤枉透頂了。

“老爺,妾身雖然糊涂,可是自從上回做了錯事,哪里還敢再隨意插手五哥的婚事,那張氏本身就是個主意大的,俗話說只有千年做賊的,哪里有千年防賊的?她要算計這樁事,妾身哪里知道,老爺,您可不要冤枉妾身啊!”

崔郎中只冷笑,“這個張氏,我們府里是自然留不得她了,你別說你自己一點干系都沒有,你也清楚,若是阿娘在此,哪里是個張氏能翻出浪來的,二月里她老人家就要上京來了,你且跟著她好好學學如何治家吧,若學不好,你給我回丹徒老家去!”

蔣夫人渾身一軟,幸好崔涵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蔣夫人心如死灰,只無言流淚,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崔家老夫人奚氏是個厲害人物,比起她嫁給傅家那位長姐,只贏不輸,蔣夫人最怕的就是她,若是自己不在夫婿兒子身邊,去陪著那一位,她可真是不想活了!

“阿娘。”

崔涵之嘆了口氣,慢慢地扶起蔣夫人,輕聲道:“爹爹氣得狠了,這兩日你避著些,等太婆來京,你好好表現,你不會被送走的……”

蔣夫人揪著兒子的袖子,好像抓到了主心骨一樣,點點頭,這才有力氣被丫頭們扶回房去了。

“五哥,你跟我進來。”

崔郎中稍微氣順了些,這個家里,真是沒幾個能說明白話的人。

“這件事,你怎么看?”

崔郎中扶著桌案,問崔涵之。

崔涵之垂手站著,蹙眉道:“還要靜觀其變,看看傅相公的意思,若是傅家夫人那里……”

傅琨若是罰了姚氏,態度即很明確了,不但不能追究傅念君的責任,他們父子倆怕還是再要去道一次歉。

崔郎中長嘆一聲,“倒是我從前小瞧了傅二娘子,瞧瞧她做的這事,不要說你阿娘,就是傅家那位夫人也擋不住。”

崔涵之倒是對此不太茍同,“本來也不是件多聰明的事。”

在他覺得,姚氏此舉并不明智,因此也說不上傅念君就是多聰明。

崔郎中有些忿忿,“那位傅家夫人可也讓我刮目相看了,從前以為至少是個通達的,怎么會出這種餿主意。”

他頓了頓,把視線放在兒子身上:“她對你們母子的態度卻是有所改善,五哥,難不成她一邊打著九哥的主意,一邊還打著你的主意?”

這婦人!

崔涵之也有些微微訝異,可一想到當日姚氏強迫他和一幫小娘子們同行賞燈,也覺得十分別扭,“無論如何,此次被姚夫人一攪和,我和傅二娘子的婚事怕是……”

他心里還是存著一絲希冀,或許他和傅念君不必要此生彼此綁在一起呢?

可他卻被崔郎中一抬斷了:“這不用你擔心,你阿娘不著調,好在你還有個好太婆,等你太婆進京,我們和傅家的關系自然能有所改善。”

崔郎中想到自己的老母親就有些悵然:“我年輕時一門心思讀書,在人情治事上全仰仗你太婆,原以為娶了你阿娘就能由她接點,可沒想到……”

他搖頭嘆息,“到頭來有什么事,還是只有你太婆來接擔子。”

崔涵之卻只好安慰親爹,“傅相公內宅尚且不穩,爹爹不用如此妄自菲薄。”

“傅相可比你爹爹有謀算多了啊。”崔郎中見兒子不明白此中關節,耐心解釋道:“他縱著妻子岳母胡鬧,可鬧起來卻又傷害不了傅家根底,他這都是籌謀好的。你要知道,位高權重者,不能太過白璧無瑕,因此這后宅矛盾,對傅相來說,也十分必要。”

崔涵之仔細地聽著,這都是他日后要學習的典范。

“但是我們就不一樣了。”崔郎中不由黯然,“我本就不算太眼明心亮,你阿娘又糊涂至此,連張氏母子這點小心眼都沒注意,如今九哥鬧出這樣的事,他算是徹底廢了,這是傅家給我們的教訓,可我們不僅不能討回公道,還只能笑著把苦果往肚里咽。九哥雖不成器,可到底也是我的兒子你的弟弟啊!”

崔涵之心里也默默痛惜,“如今看來,把九哥送回老家或許是個轉圜的方法。”

這東京城,他是不能再留下了。

崔郎中望著崔涵之,語重心長地又勸了幾句,“五哥,其實你我對于傅二娘子的認識不過浮于表面,人往往會銘記自己初時的印象而忽略了別的細節。日后你再去傅家,萬不可再被偏見蒙蔽了雙眼,你要好好看看她是個怎樣的人。”

崔郎中到底在看人一方面還有幾分眼光,“若她能有這樣的心計和手段把九哥折騰到如此地步,必然是位女中丈夫,你瞧瞧,近來關于她的傳聞,已漸漸轉變……”

崔涵之皺眉。他不了解傅念君嗎?

他不想去了解。

爹爹不知道,她是個怎么不知廉恥、放肆妄為的女人。

“爹爹為何反而會欣賞她的所作所為?她對付九哥的手段如此狠毒不留余地……”

崔郎中卻只覺得他年輕不懂事,“世家后宅,和朝堂斗爭一樣,風起云涌,對別人留余地,就是不給自己留余地。你要記住這一點,你阿娘,她就是永遠堪不破這個道理。”

才讓個李夫人聯合著她娘家嫂子把她騙了個團團轉,甚至這次,又著了姚氏的道。

崔涵之抿了抿唇,表情有些掙扎:“是,孩兒知道了。”

崔郎中感慨,他這番教子之訓,也不知他能聽進去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