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白這里打定主意要將這一潭渾水攪得更渾,定不讓那幕后之人如愿。
可他卻沒料到,對方的馬腳露得如此之快。
單昀一大早就等在周毓白門口。
“郎君,出了件事,屬下特來向您稟告。”
周毓白聽完他的話,卻只微微一笑,說道:“你把這話兒帶去給張先生,據實說明白了。”
“是。”
單昀領命下去了。
張九承這老兒昨夜宿醉,一直睡到了現下才醒,單昀過來的時候他正坐在床沿穿鞋。
他胡亂抹了把臉,漱漱口,頭發也不梳,就來見人了。
單昀是見過他狂放不羈模樣的,也沒多大意外,只把周毓白交代他的事都說了一遍。
張九承十分驚訝,驚訝于這件事,也驚訝于周毓白的態度。
其實說起來,這件事就它本身來說,也不是件什么大事。
起碼與什么軍國大事比起來,就實在是太小了。
可見微知著,小事往往也不能小覷。
原來是那波斯商人處,周毓白的人這些日子一直守在他家中,十分名目張膽,且這兩天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生怕人們不曉得這波斯商人得罪了壽春郡王一般。
今日那守在波斯商人家中,交情已好到差不多能與他同吃同住的兩個年輕護衛,卻碰上了一個沒頭沒腦哭喊著要進門的婦人。
那婦人自稱是商人妻子何氏的貼身婆子,要見她家姑爺。
只說她家娘子是糊涂了,如今悔了,又帶了孩子尋回家來,想求夫君寬恕。
這逃了家,被騙了拐了的婦人重新歸家的事,在如今也不少見,不過是聲名臭了而已,全看這婦人夫家是要收留原諒,還是休了讓她自行再婚嫁,都是正常。
因此商人那妻子回來討原諒,倒也合理。
只那商人是個有血性的,斷斷不肯再收她,還琢磨著要尋人打上門去搶回兒子。
只是礙著周毓白的人在場,他也只能將那撒潑的婆子先罵出去。
就是這么件人家夫妻之間的私密事。
單昀稟告給了周毓白,卻聽他囑咐要轉告張九承,他就也知道,這不僅是件私事了。
張九承一拍掌,叫道:“這可真是!”
說罷竟是不管不顧往外沖,就要去尋周毓白。
“張先生你……”
單昀根本喚不住他。
張九承就以這般不宜見人的裝扮,散著發到了周毓白書房中。
周毓白見他如此,也道:“先生如此匆匆怕是還未用早飯,不如在這里和我一起用點吧。”
“唉,哪里還顧得什么早飯……”張九承連連擺手,瞧周毓白氣定神閑的模樣,又“啊”地一聲:“郎君你早已知曉了!”
周毓白卻聽懂了他這沒頭沒腦的話,“也不是,不過心中存疑,想著證實一下罷了。”
張九承在不大的書房里一圈一圈走著,一雙手背在身后,他時常在想不出難題的時候,就會這樣。
“怎么會,怎么會……”
他一邊轉著一邊喃喃自語。
“先生還是先吃點東西再轉吧。”
周毓白被他繞得有些頭暈。
“吃完了,我們才好再談。”
張九承終于肯停下來,陪周毓白用了一頓清淡的早膳。
吃完后,兩人就著早膳的桌子,也不換地方,就談了起來。
“這何氏,若是老朽先前推測地正確,她怕是偷了傳國玉璽而逃,郎君下令不找,咱們就也沒派人去尋,可她竟這樣突然又冒出來了,如何能是巧合!”
張九承連連搖頭。
“先生覺得她知道自己偷了什么寶貝嗎?”周毓白悠悠地問。
“如今看來,必然是知道的!”
張九承有些赧然,覺得先前自己勸周毓白的話當真是蠢了。
“何況那波斯商人又不是大宋子民,與她必然也未到衙門立什么婚約文契的,她在外頭算個自由身,做什么跑回來!”
哪有這么蠢的婦人回來討打的!
張九承咬牙說了一句。
周毓白輕笑了一聲,嘆道:
“所以,果然是……”
“果然是有人下套給郎君了。”
張九承接到。
前期竟是能安排得這樣滴水不漏,差點把他也給唬過去了。
“幸好郎君按兵不動,對方怕是以為您猜不到這和氏璧和肅王身上,可按捺不住,不肯放過您這條魚兒,如今就再放出這個何氏,真是強把餌往人嘴里塞了……”
“先生莫氣,總歸我沒有吃虧。”
周毓白見他一臉忿忿,反而倒過來勸他。
其實對方也并非是來算計他,不過是誘他出手對付肅王而已。
張九承只是不斷搖頭,“是老朽低估了,以為宗室之中,再無人再能在謀算方面出郎君之右,如今看來,這還藏著個高人,卻不知是哪位王爺下的手了。”
周毓白默然,是啊,張先生說的,就是他想說的。
“不過,您是什么時候發現的?如何發現的?”
張九承很困惑。
周毓白當然不能說是從去年遇到傅念君,治理太湖水患那件事開始。
他咳了一聲,“只是心中不定,卻又說不出頭緒,連先生也未曾開口,想著再靜待一段時日看看。”
張九承摸著胡子感慨:
“郎君年紀如此輕,卻能這般沉得住氣,這可比對方棋高一籌了。”
這老兒說著又高興起來,哈哈笑了幾聲,舉杯就飲,又發現是茶,忙放下咳了幾聲。
周毓白見他這樣也頗覺無奈,張九承行事作風乃是秉承前朝名士風格,好飲酒,好高歌,大喜大悲,大嗟大嘆,此般作為雖暢快,卻對人的身體不好。
“先生也克制些吧,您如今的身體……”
“郎君無需多言。”張九承抬斷他,“老朽曉得分寸,如今卻見這暗中還藏匿了這么一位高手與我們過招,老朽這心里,是暢快!我定要多活幾年,待郎君成事,將那人揪出來,瞧瞧是怎生人物,唔,痛快痛快!”
周毓白知道他這是被人在計謀上勝了一截,心里就起了一股子斗氣,這老兒,年紀大了,卻一副小孩心性。
“郎君,如此咱們想把這事甩到六郎身上也……”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