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周毓琛的來意,齊昭若當然不會想做是好心好意。
這會兒人人都巴不得和他撇清關系,他卻進牢房同自己飲酒,難道只是為了做那個雪中送炭之人?
周毓琛與他談了幾句。
“表弟就不曾想過洗刷身上的罪名?”
“洗刷?靠我嗎?”齊昭若道:“六哥真是說笑了。”
周毓琛卻給了一些暗示:“你若真是全忘了,卻在旁人的只言片語中也該曉得一些事了。你可知邠國長公主近日去了一趟焦家……”
焦家?
焦天弘?
那個小子……
齊昭若想起來了,瞧周毓琛此番樣子,他的罪責必然與焦家有干系。
他的心思卻轉得快:
“我與他是酒肉朋友,前些日子鬧翻了。怎么,我阿娘去焦家做什么?替我教訓他嗎?
周毓琛反而鬧不清楚他這話里的真真假假了。
他到底是心底有數,還是真的全忘了,什么都不知道?
齊昭若的酒已經喝完了,他仰頭將最后一滴酒倒盡了,灑然一笑,直接拿了周毓琛的喝了,說道:“六哥既是為我準備的,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罷又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周毓琛卻從未見過他這般豪飲之態,微微蹙了蹙眉。
“痛快極了。”齊昭若似女子般精致的臉上已浮現了淡淡紅暈,似是酒意上了頭,一雙眼睛也開始混沌起來。
他半歪著身子。
“還是六哥待我好啊……”
周毓琛見他這般,心里不由也有些憋悶,又說了幾句話,齊昭若卻漸漸地連舌頭都大起來,說一句話要停三次。
這酒量就不要喝了!
早知他就不提什么酒進來了!
周毓琛無言,到時辰了,獄卒也來催了,他便起身離開,齊昭若卻是醉了一般在嘴里哼哼了兩聲,沒反應了。
等到他的腳步遠去,躺著的人才睜開眼睛。
臉上紅暈未褪,可眼睛卻如千年古井中的水一般涼。
說到底,做了周毓白十九年的兒子,他也學得他一般,誰都不信罷了。
周毓琛此來,分明是給他一個暗示,這或許也是他生的轉機。
他雖前事不明,卻也能明白如今自己的局面艱難,他已被人算計入局,如今是身不由己。
可他心底卻莫名篤定,周毓琛,絕不會是帶給他最大機會的人。
自己不能被他左右。
周毓琛走出牢房的時候,門外牛車之中等著他的是東平郡王府的幕僚林長風。
“郎君,如何了?”
林長風半探出身子,親自扶周毓琛上車,一坐定就急忙尋問。
周毓琛微微嘆了口氣,搖搖頭,“他在焦天弘這事上,似乎真的半點也不記得,我也不敢做太多的試探。”
林長風望著他的臉色,“郎君卻似乎有別的發現?”
周毓琛說:“我以往算是了解他的,他與我和七哥兒關系都還算不錯,可是自上回墮馬之事后,他給我的感覺……卻大不相同。”
周毓琛想到了獄中兩人不長的談話。
“若是以往,此際只有我去看他,他斷不會是這副樣子,我聽獄卒說,他進來這些日子,竟是心平氣和地很。”
他就真的一點都不怕嗎?
周毓琛頓了頓:“倒是他回我的那幾句話,仿佛還存了試探之意。”
林長風輕輕“嘖”了一聲,有些可惜:“若他還能記得一二,我們倒還輕省些,從齊大郎自己嘴里說出來,官府將焦天弘調查緝拿也有名目,如今還是只能干等著,瞧長公主能不能早日想明白了。”
林長風又分析道:“可若說他齊大郎這般油滑,倒是也有些不可思議,即便他不記得,郎君這般暗示兩句,他也該轉圜過來。要不就是太蠢,要不就是心性足夠硬。”
哪一種,周毓琛都不太相信。
索性放下這個讓人憋悶的齊昭若,周毓琛道:“姑母那日去了一回焦家,到今日倒是還沒有聲響,卻不知她作何打算了,可不像她的為人,先生意下如何?”
不僅是齊昭若性格大變。
難不成邠國長公主也突然一改以往行事作風?
林長風只得道:“宮里張淑妃那里,郎君還是要提點幾句,萬萬不可操之過急,上回皇城司出動,不知哪個傳了許多話出去,叫許大官和她難做。如今我們不能湊上去,只得讓長公主自己湊上來,為了齊大郎,她必然肯的。”
周毓白聽了這話,也悠悠嘆道:“我自然,也是不希望他死的。”
這個他,自然是指齊昭若。
若他們計成,齊昭若與長公主站在他們一邊,日后他自然會對齊家照拂妥當,此乃最好的結果。
若不成,齊昭若就一定得死了。
這卻不是他沒有出手相助,是他們母子自己的選擇。
他只能這樣說服自己。
“走吧,回府。”
周毓琛出聲,車夫立刻提了鞭子一甩,牛車轆轆而動。
牛車到府前,林長風還有幾句話要說:
“屬下此外還有一件事,要稟與郎君……”
他便把那何氏重新出現的事說了一遍。
“當真?”周毓白想到了林長風曾言,周毓白找人盯著的那個波斯商人的妻子,必然是在江南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且和大皇子肅王有關。
他們已經留意這事好些日子了。
“七哥兒動了?”
他問道。
“沒有。”林長風說著:“壽春郡王晚我們一步,我們的人已經將何氏帶開了,還待郎君做定奪。”
周毓琛點頭,可又想到了周毓白,“七哥兒查了也有一段時日,我做了這事,半途劫了他要的人,此非君子之行。”
林長風知道自己這位主家,常有些婦人之仁,此乃做大事的大忌。
“郎君萬不可這么想,若此是肅王的把柄,您和壽春郡王都可做得,無論你們誰做了,對另一方,是有利無害的,這并非是我們有失道義。”
周毓琛一想便也釋然了,“確實如此。”
周毓白查蕃坊縱火和自己受行刺一事查了那么久,摸到的線索還沒他摸得清楚,可見他這個弟弟確實是能力有限,人手有限。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