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娘子生第三胎,這一胎平穩得很,穩婆本以為是快手錢,可足月的娃兒出來后,不哭不鬧,睜著眼看人瘆得慌。
娃兒的眼眸,比老壽星還要深沉,蘇家娘子生的莫不是妖怪?
穩婆見情況不對,把娃兒給蘇張氏,提起裙擺跑出去,連門外蘇承啟遞來辛苦錢,她看也不看奪門而去。
兩時辰過后,蘇張氏叫來婆婆,哭來相公,“三兒不吃汁,她啥也不吃。”
蘇承啟請來大夫,大夫瞧那閉眼的嬰兒,聽這微弱的呼吸聲,怕是這娃兒要沒了。大夫萬萬不敢開藥,背起藥箱就走。
蘇李氏找來神婆,神婆剛想扯開娃兒眼皮,就見娃兒睜開了眼,神婆嚇得倒退,不敢多看一眼。
神婆與蘇李氏耳語,“怕是你們家老祖回來了,能否留下隨緣吧。”
請誰都沒法子,誰也叫不開娃兒開口。
蘇張氏抱著娃兒哭,強塞娃兒喝汁,“我不管你是誰,你是我生下的,就是我心頭肉,我不許你走。”
“蘇大哥,你要這木板作甚?”木匠疑惑不解。
蘇承啟笑著嘆息,“家里孩兒多,房屋又不夠,就差打地鋪了。”
可不是打地鋪,昨夜家里的小娘子,抱著小枕頭、小被子鬧分床了。才一歲多點的小娃娃,咋就這么犟呢?
好說歹說才教她多睡一晚,今日若是不給她弄小床,怕是要翻天了。
蘇承啟在兒郎的房屋,掛上布弄一小隔間,在床板上嵌上護欄,討好身后的小娘子,問:“可喜歡?”
蘇靈雨抱著小枕頭,小被子,鄙視這簡陋的丑陋不堪的“床”,想著這家徒四壁的情況,只能將就了。
她勉強點了點頭。
“哈哈哈,喜歡就好。”蘇承啟樂呵,搶過小娘子的小枕頭,小被子給她鋪上。
蘇張氏怕冷著她,給她兩床被子,墊一床蓋一床。蘇承啟麻利地幫她鋪上。
蘇靈雨瞧這便宜爹,雖然油嘴滑舌,時常漏財,但還算勤奮。
蘇靈雨背著小手走了。蘇承啟連連追上,“慢點兒,門檻高,你腿短,摔了就見閻王爺咯。”
見閻王爺有啥可怕的,她走了一遭還怕甚?
當初朦朧間被擠出娘胎,本想著一死了之,奈何蘇張氏悲戚,聲聲哀求得她心軟。
或許她被蘇張氏的母性給感染了,便想再走一遭人世間。不求大富大貴,隨隨便便活著便罷。
梁關屬于大梁,與大魏邊境接壤,南來北往商隊甚多。蘇承啟常年在城西畜口坊,替商戶看牙口,挑選馬匹、騾子、牛兒。
獲得的銀錢,前些年還夠嚼用,甚至還有閑余錢。當家里的小子進學以后,家里就過得緊巴巴的了。
對于讀書,蘇家人意見一致,吃少點也要送兩男娃上學。
夜里洗過手腳后,蘇靈雨撐著木板晃著小腳,把腳上的水兒甩干。
聽聞蘇張氏訓話兒子們,“你妹妹晚上就睡這屋了,莫要亂睡。莫要翻過欄桿去,擾你妹妹。”
“嗯嗯。”
“娘放心,自有我看顧小妹。”
蘇靈雨才睡下,就見腳步的簾子,伸出大郎頭、二郎頭,趴在護欄上。
“妹妹睡了嗎?”
“妹妹睡了吧。”
蘇靈雨不去管,這兩好動的小蘿卜頭,閉上眼睛準備睡。
后半夜有老鼠來鬧覺,蘇靈雨睜著眼睛,看墻角的老鼠。
有多久沒吃肉了?一個月了吧。老鼠肉能不能吃?剝了皮吃肉該可以的吧。
尚未等她制定捉老鼠計劃,老鼠因找不著吃的,光顧下一家去了。
瞇眼繼續睡,兩蘿卜頭起床上學了,她也跟著起。
稀疏的黃毛樹立,蘇靈雨小手尚未能夠著頭頂,只好頂著一頭聳起的毛發出屋。
“喲,三兒起來了,哈哈哈你這發鬢好看得很。”
便宜爹盡是促狹她,蘇靈雨板著小臉瞪他。
小小娃兒故作大人板臉,不似威脅,倒像似賣萌。
“哈哈哈,妹妹好可愛。”六歲的蘇山喝著稀粥笑。
七歲的蘇重抱著瓦碗,蹲著妹妹跟前,“妹妹來,來吃咦口。”
蘇靈雨看著眼前,帶著豁牙說話漏風的大哥。
大哥需喝一碗水比米多的稀粥,要到正午才能吃午飯,她若是吃上兩口,他就得餓多兩炷香。蘇靈雨不想吃他的。
換牙的蘇重把碗放到妹妹嘴邊,“這沒有鼻涕,我還沒喝呢。”
一想起鼻涕,蘇靈雨就覺惡心,立馬向遠處蘇張氏伸手。
蘇張氏要來抱她,卻被蘇承啟搶先一步。
除了蘇張氏,她誰也不想給抱,肉乎乎的小手打在蘇承啟臉上。推開蘇承啟的臉,不要他親。他的胡子老扎人了。
三兒不讓親,他非要親,推開了又遞臉過去,給她拍著樂。蘇承啟樂呵呵地帶女兒去洗臉。
“三兒,你是不是尿床了?”蘇張氏拿出濕了一個大圈被子。
自家三兒懂事,九個月大就懂自己尿尿了。突然見被子濕了,蘇張氏很吃驚。
何止蘇張氏吃驚,蘇靈雨也十分驚慌。她褲子好好的,何來尿床之說?
蘇承啟見女兒表情在吃驚、窘迫、尷尬、不好意思中變換,樂得哈哈大笑。
蘇靈雨小小手,在蘇承啟手上一拍,拍開他的手自己走到小凳子,小矮桌去。兩手托著下巴郁悶。
“咧咧,妹妹尿床了,羞羞羞。”蘇山向她做個鬼臉。
“你好意思笑妹妹,你三歲還尿床呢。”蘇重拿起書包踢蘇山一腳,“走咯。”
“娘,我去上私塾了。”
“才沒有,你不許亂說。”蘇山追出去,跳出門檻又回來喊道,“妹妹,我不會跟外人說你尿床的。”
蘇靈雨的小臉板得更正了。
“去去,快去上學。”蘇張氏趕走這小王八蛋,“三兒,你尿濕的褲子呢?拿出來我洗洗。”
家里的大人都知道她不一樣,但都一致把她當小孩看。
蘇靈雨聲帶尚未發育良好,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干……了。”
她的褲子好好的,哪來的尿褲子啊?唯一的說法就是褲子捂干了。
“那也沾著味兒,來換個干凈的。”
蘇張氏把手指遞過去,蘇靈雨牽著她手指,跟著進室內。
自家的三兒不大愿人抱,除了相公死皮賴臉得了抱,其余人等鮮少能近她身。
能被三兒牽手指,也是個好的。再大點怕是手指也不牽。
蘇靈雨悄悄試驗一番,她的中指又能出水了。
上一輩子她利用這手中泉水,建起餐飲王國。勞碌一輩子,尚未享福人就沒。便宜了別人,苦了自己,何苦來哉!
這輩子就悠閑地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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