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靜任職工部，官任四品，但從來沒上過朝，跟朝堂里的大臣也不是很熟悉。
為何四品京都官員，卻不用上朝呢？
只因他是修墓的。
進宮次數不多，屈指可數。
他記得上一次進宮，是為了太妃的墓穴。
上一次進宮，好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跟著小公公一路行走，候在永安殿附近的小院里，等待攝政王的召見。
上好的毛尖，喝了一杯又一杯，果點糕點用了一盤又一盤，終于在天黑前見到了攝政王。
“臣魯靜邊拜見王爺。”
“你有何事要見本王？”
魯靜不敢抬頭看王爺，只得跪著說：“小臣有幸，被安排設置王爺的墓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王妃說，不用修建那么快。”
魯靜繼續說道：“皇上自登基起，便修建墓穴，前后二十年也未必修建成。
王爺您的墓穴也該選址，也該搭建挖掘坯子了。”
墓穴對于一些人來說是忌諱，對于皇宮貴族來說，是件尋常事。
許多人家，早早備下棺材木板，選好身死后埋葬之地。
“王妃是怎么說的？”蕭景行問。
“王妃說普通的一室墓穴就好，她與您葬在一起就夠了。不放珍寶不放器物。”魯靜說不下去了。
攝政王是誰？
整個大梁歷史里，了不得的人物，墓穴里怎么能什么都不放呢？
即便只要一個妻子，只挖掘一個妻室，也不該什么都不放啊。
且不說這些，就論王爺的功過，那些陪葬士兵陶俑就不用了嗎？
“此事，不易聲張，你且回去等回復。”
“是。本月十三日，是好日子。好請王爺務必在十三日前，派人來告知微臣。”
北風呼嘯，卷著一些雪沫兒，撒在京都各地。
攝政王的車馬，比往日早了半個時辰，離開皇宮。
而此時，攝政王妃的車馬，也回到了城中，向攝政王府走去。
鈴鐺叮當叮當響，兩隊車馬同一時間抵達王府。
蕭景行下馬車，等她一同回府。
蘇靈雨兩手攏著，抱著紅銅手爐。“以前不見得冷，如今飄了些小雪，就冷颼颼的。”
翠翠叫打傘遞過去，蕭景行熟練地打開青黑大傘，為她遮擋風雨。
夫婦二人一路往里走，親密無間，羨煞旁人。
“魯靜找過你？”蕭景行問道。
“嗯？他去找你了？”
“嗯。”
他說道：“皇帝陵墓，需要分主宮六側宮，三十六小宮殿。分別能放入的皇帝、皇后、四宮皇貴妃，以及三十六宮陪葬。”
“即便我不為帝，也只有你一人，得要挖掘一主宮，四側宮，十二陪葬小宮。且……”
蕭景行看向她，見她專心眼前的路況，沒怎么在意。
“且大一統之后，我便是無冕之皇，墓穴怎么也不能簡陋。”
拾階而上，走入廊道，蕭景行將大傘遞給身后隨從。
見她挽著他的手，聽得她說道：“要那么大，沒什么好處，財寶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留給別人好了，何必用去陪葬。”
又聽見她說：“我死后可是要跟你葬在一起的，不說能否同一棺材，至少同一室內。
若是陪葬品太多，惹盜墓賊惦記，我們死后不就不得安寧了。
你不知道那些盜墓賊有多猖狂。直接挖盜洞入內，撬棺材盜取寶貝不說，還將你我尸骸亂扔。
東一塊腿骨，西一塊頭骨。想拼成一個人都不行。”
“你要弄那么奢華，我也不反對。咱們百年之后，各葬各的，我可不想骨頭被人亂扔。”
“你敢。”蕭景行不樂意了，“我們定是要葬在一起的。”
“皇陵有人把守，怎么會被人盜了去？”
“怎么不會？這地球一年年地轉，能存活幾億年。我們的骨頭最多能放千百年，你能保證蕭家王朝能保存千年？
這不肖子孫一代代出，這大梁的江山，能存活五百年，就已經很不錯了。
到時候那些叛徒，那些想要銀錢起兵造反的，去挖我們的墳墓，去扔我們的骨頭。那怎么辦？
還不如什么都不放，讓我們安安靜靜的葬在一起。”
如果不是這里的人，對“挫骨揚灰”這詞十分敏感。
她都想讓自己的骨灰流入大海，或是灑遍高山了。
“你讓我好好想想。”蕭景行很難接受這個。
“嗯，你好好想想。”
“曹家的姑娘，你看見了，你覺得怎么樣？”
蘇靈雨給手涂護手霜，一面涂抹一面問。
看書的蕭景行，瞥一眼她，問道：“你剛剛不是涂了嗎？怎么還涂？”
“剛剛是潤膚，這是美白的，多涂抹手就會白嫩細滑。”
蘇靈雨擺著自己雙手，“雖然比不上二八少女，總比你那雙老粗手要好看。”
蕭景行默默看一眼自己的手。
很難看嗎？
他不覺得。
她說難看就難看吧，她開心就好。
“曹家與杜家相差不遠，若論家世杜家比曹家好。
依照懷禮的意思，他想要曹家的姑娘。”
“那就對了，我就喜歡曹家的小姑娘，要是懷禮喜歡，那就更好了。”
蕭景行翻一頁書，“懷禮過于孝順，他透露出來的，未必就是心中所想。”
“嗯？他想要曹家的姑娘？
曹家姑娘雖然模樣好看，但干癟癟的，要肉沒肉，要胸沒胸。”
說道這里，她就摸自己的腰。
“我是不是又胖了？我的小蠻腰越來越大了！”
她又量量自己的大腿，她是真的胖了。
蕭景行見了，安慰她說：“胖與瘦，我素來不在乎這些。”
“又不要你在乎，我打扮是給自己看的，瘦與胖都是給自己看的。”
說著她自己裹了裹衣服，想要顯得瘦一些。
蕭景行不相信她這鬼話，這些話都是說給鬼聽的。
她素來好懟人，口是心非。
她向來喜歡嘲笑他年紀大，炫耀自己年輕。
可他知道，她自己卻一點也不怕老，甚至想老一些好。
他知道她日日外出奔波，說是勞累了些，才好與他相配。
這無疑是讓他開心的，讓他舒坦的，讓他愉悅的。
細細打量自己的婦人，如今的她，美人不比當年。
艷麗一詞，再也不能用在她身上。
即便如此，她還是他心里的人，他緊張的人。
蘇靈雨拉扯衣裳，瞧見他偷看自己，“我好看不？”
“甚好。”
“好看就好看，不好看就不好看，說什么甚好？沒點情趣。”
還沒等他說話，她又說道：“我明日去找懷禮聊聊。你上朝叫上我。”
“嗯。”“你很好看，風韻更甚當年，本王依舊拜倒你石榴裙下。”
眉開眼笑的蘇靈雨，自轉一圈，“可不是，那些士子見著我兩眼亮晶晶的，一副驚艷的樣子。”
“此等士子，定力不足，歷練不夠，更不該任用。統統趕出京都去，到各地去歷練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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