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記事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入宅

臘月二十一,宜移徙。

大雪驟停,晴。

秦家的宅院早在一旬之前既已竣工。

秦老爹親自擇吉,按著舅太公的要求,仔細斟酌生肖、日柱、宅院坐向以及天罡四殺之后,最后擇了臘月二十一,作為入宅歸火的吉日。

等閑已經再不踏出房門的舅太公非常滿意。

正好趕在小年之前入宅。

秦家的這個新年,也就圓滿了。

待到臘月二十,一場鋪天蓋地的連綿了三五天的風雪倏地驟停,前一天還低垂著的濁云一掃而空,碧空如洗,別說舅太公高興的不得了,硬是逼著老舅公攙他出門看了看天,就是周家灣漏斗灣的一眾鄉鄰都對秦老爹刮目相看。

花椒哭笑不得,她卻是知道底里的。

實際上秦老爹會擇二十一這日,除了這日確實宜移徙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其實不過是家里的小小子們得到臘月二十,學塾里方能解館罷了。

不過實際上,對于入宅而言,或許儀式的象征性才是最為主要的。

若是所有的事務都擺在入宅那一天去進行,恐怕三頭六臂都來不及。

所以早在宅院徹底完工之時,闔家就已是在為入宅做著準備,忙著凈宅、安宅了。

凈宅自是大事兒,花椒也是等到整個過程經歷下來之后,才明白,若往深里說,凈宅或許比之入宅更加重要的。

畢竟說是凈宅,卻不單是為著表面上的掃灑塵土,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清潔。

至于說更深層次,其實目的其一就是為著驅逐外鬼,也就是把原本寄留在新宅中的鬼怪請出去。

雖然秦家的新宅院是在老宅的基礎上擴建的,卻也是擴建了數倍的,在家人,尤其羅氏看來,難免有些魑魅魍魎。

其二則是為著安頓家鬼,也就是宅神。

所謂無鬼之宅人難安,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給土地神和各路正神,尤其是自家的宅神上個供,打個招呼,略表誠意,也是希望在入宅的時候不要沖撞了神靈。

至于深一層的含義,則是希望可以得到神明的庇護,還希望借著神明之力庇護家宅,不讓外頭的各種鬼怪陰邪之物侵擾家宅,保佑家宅平安興旺。

闔家老少,饒是秦老爹,雖然不太在意入宅的吉日吉時與否,卻相當顧忌這傳世的忌諱。

和秦老娘親自拋撒精挑細選出來的五谷雜糧敬告四方:該離須去,當來則往,宅神歸位,閑雜避讓!

又往廚房舉香,敬請灶神歸位。

待凈宅之后,便是安宅。

按著房舍尺寸和各家喜好新打的全套家什早已完工,安置妥當。尤其是各間臥房中的床榻,更是特地擇了吉時安的床。

秦老娘姚氏婆媳諸人的一干陪嫁,也被陸續搬入各家之中,各色家生動事也都各歸各位,只等人入宅之后,就可以直接起居了……

至于西群房,秦家暫住的排屋里,等到入宅之前,也就只剩了些許的生活用品了,和一干淘汰的家什了。

秦連虎諸人又在新房的每間屋子里俱都安置了一盞貼有紅紙的油燈,還把各個院落的大門房門俱都封上,就等著吉時開門、開火點燈、上香祭祖了。

而自打新宅竣工后,花椒同哥哥姐姐們已是聽了一肚子的入宅忌諱了。

比如說不能說喪氣話更不能哭,不能午睡,夜里睡覺也不能直接入睡,睡下之后還得爬起來做些事兒才能正式入睡……

短短幾天工夫,對于長輩們來說,只有做不完的事兒。可對于小丫頭小小子們來說,雖然也一樣忙碌,卻是度日如年。

好在,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了正期。

雖然吉日擇在了午前的隅中時分,正是日頭高照的時候,可闔家還是天不亮就動起來了。

花椒昨兒雖同姐姐們談天談好很晚才睡,可今兒卻是自然醒。

自個兒換上新衣收拾鋪蓋,又兜兜轉換,好容易挨到天亮,雖不到入宅的吉時,暖房的賓客們已是紛至沓來了。

這可是秦家新宅落成后的頭一樁大喜之事兒。

姻親故舊自不必說,像是沈家,還有俞阿婆這樣隔得遠的,雖然已近年關,家家戶戶都忙的不可開交,卻還是昨天就趕了過來給秦家賀喜,也是打心底替秦家能創下這樣一番家業而高興。

而像姚家、杜家、舒家這樣來往便宜的,還有大堂哥幾個在學塾里玩的好的同學們,也都一個大早就趕了過來。

離得近的周家灣漏斗灣的鄉鄰們,更是在秦家忙活了幾天了,今兒天不亮又過來幫著秦家打點中午的暖房宴。

至于十里八村的鄉鄰們,但凡與秦家打過交道的,不管是給秦家幫過工的,還是借過秦家用來開河的鐵罱木船的,都過來賀喜幫忙。甚至有些沒打過交道的,也欲過來沾沾喜氣。

就是錢運仁,也丟下商號里的事務,親自過來坐席道賀,又帶來了李巡檢的喬遷禮。

倒是虧著他來了。

不是為著旁的,而是家里頭已經門庭若市人聲鼎沸了,偏還有崇塘甚至蓮溪的一干認識不認識的士紳商戶也來湊熱鬧。

除了幾家是管家朝奉送了喜幛喬遷禮過來外,大多都是主家親自過來送禮道賀的。

若不是有錢運仁這根定海神針在,光是認名識姓,就夠秦老爹秦連虎幾個喝上一壺的了。

聽到有人與有榮焉地說起這些名姓,正笑不攏嘴地看著花椒幾個逗弄蒔蘿長子的俞阿婆卻在心底一皺眉頭。

她是方家的世仆,自小在方家當差,眼里見的也大多都是方家那樣的豪門大戶,眼界自然高。

暖房暖房,按著規矩,自是得請姻親故舊是四方鄰舍們來家熱鬧一番,驅邪避兇的。

人來的越多,越說明秦家人緣好有威望,這是好事兒。

就是她瞧著,也替秦家歡喜。

可這些個行商之人,這些個據說往日里還有些來往的還則罷了,那些個腆著大肚子油光水滑的又是怎的回事兒?

同秦家根本八竿子都打不著,無從交集,也不是一路人,就這樣一窩蜂地一哄而來,這不是給秦家添亂么!

卻不知道,這些人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