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記事

第二百八十一章 復雜

“嬸,嬸娘,花,花椒和三叔不在嗎?”

眼看著茶盅里的溫水見底,已經能自個兒坐起來吃喝,再不用人喂水喂飯的小小子在心里猶豫掙扎了許久,才清了清腫痛的喉嚨,眼睛盯著手里的茶盅,小小聲地勉強磕巴出了這句早就在他心頭舌尖翻來覆去了許久的話兒。

只病了許久,就是過來秦家都已是將近十天了,頭一遭開口說話,喉嚨還未恢復,聲音喑啞又模糊。

坐在床沿上守著他喝水的羅氏見他能開口說話了,光顧著高興,卻是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甚的。

沒想到這孩子這樣有心,又意識到“花糕”應該說的就是花椒了。

笑了起來。

雖覺意外,可再一想,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自家除了知道這戶人家有孩子之外,對這兩個小小子從來一無所知,即便來往了這么久,也是哪怕對面相逢都不會相識的。

可這兩個小小子,或是這家人卻是不然的。

早在那年回送山芋干給花椒姐妹幾個的時候,他們就猜測這家人家必已認得他們了。再加上兩家禮尚往來這樣久,幾乎從來都是秦連豹帶著花椒和茴香她們出的面。

這家人本就是個感恩圖報的,這孩子知道記掛秦連豹和花椒,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兒。

只不過花椒自是罷了,饒是家里那兩串兒活蹦亂跳的小字輩們,他們都擔心傳染上風寒,更別說胎里就弱身子骨本就比不上哥哥姐姐們的花椒了。在這兩個孩子病好之前,是絕對不會讓他們見面的。

至于秦連豹,家里的小小子們就快開館了,小五小六想考進東塾去,正在用功,大郎更是將要下場,正在關門念書,秦連豹正在給他們開小灶。何況東頭園子里三茬白芹再過幾天就該起收了,秦連豹也得抽出空閑過去幫忙。

只思慮之際,忽的眼見這小小子腦袋越垂越低,漸漸耷拉了下來,抱著茶盅的兩只干巴巴布滿了傷痕的小手青筋都爆出來了,忙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解釋給他聽:“三叔有些事兒要忙,待會就過來看你。椒椒太小了,身體也不太好,我們就沒讓她過來。不過這幾天她天天都要到院子外頭看一看呢,等你好了,你們再說話。”

小小子聽懂了,急急點了點頭,羅氏看著他明顯放松下來的肩膀,就知道他也是明顯松了一口氣的。

心里頭就有些唏噓。

前些天,因著知道兄弟病情嚴重、高熱反復,這孩子心里一急,病情也反復了一遭,好在是個聽勸的,很快就自己調整了過來。

可兩天前,剛能勉強起身的時候,就又要硬撐著下地給他們磕頭。好容易勸住了,可到底還是堅持著跪在床沿上,恭恭敬敬地給他們磕了三個頭。

知道這孩子是個有心有禮的,他們若是不受,這孩子必是過意不去的。

可他們也都是為人父母的,看著孩子這樣懂事,這心里哪有不酸的。

再加上家里人又6續去了蓮花蕩好幾遭,從不曾碰見人,那草舍里也是一切如舊,除了沾染了些許的灰塵,所有物什都在原位。

大伙兒就放大了膽子猜測著,這兩個孩子怕是果真獨自在那山上生活的……

羅氏想問些甚的,卻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當即將這孩子能開口說話了的消息告訴秦老爹秦老娘并闔家知道后,又立馬把正在東頭園子里忙活著白芹地的秦連豹找了過來。

秦連豹匆匆趕來,秦老爹也過來了。

只同羅氏一樣,雖然闔家對這兩個小小子都有一肚子的疑問,只眼下一個剛能開口說話,另一個更是高熱還在反復,清醒的時候都不多,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只是關照他放寬心,好好休養。

這小小子就不住地點頭又道謝。

秦連豹忽的想起了甚的來,就彎下腰來摸了摸他的腦袋,笑問他道:“你叫甚的名字,還有你那弟弟,因著不知道你們叫甚的,這幾天我們又是這個小小子又是那個小小子的,都快鬧糊涂了。”

這個小小子聽到秦連豹問,卻是頓了片刻,才老老實實地道:“我姓羅,沒有名字,文啟哥就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冀,羅冀,說這個字的意思特別好。”又道:“文啟哥姓什么,是不是姓文,我沒有問過,就不知道了。”

雖是含糊不清的一句話,尤其那兩個名字別說字義了,就是字音都不是說的特別清楚,卻還是震的在場的一眾人俱是懵住了。

尤其是問的秦連豹。

他的本意只是想了解一下這兩個孩子的名字。

畢竟這兩個孩子病好之后暫且不說,反正現在是絕對不會讓他們離開的。認識一下,也方便相處,卻沒想到這個叫羅冀的小小子竟是回應出了這樣一連串的信息來。

俱是面面相覷。

卻誰都沒有再追問下去。

秦連豹立馬道:“那好,那我們就叫你羅冀了,你好好休養,旁的都不要多想……”

羅冀聽著就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往下說。

可光是這一串兒的信息,已夠秦家闔家消化一陣兒的了。

眾人也是這才意識到,這兩個孩子的身份經歷,可能遠比他們之前設想過的還有復雜。

花椒當時并不在場,是過后才輾轉聽到這些的,也有些愣怔。

兩個這樣小的孩子,就算同石頭小和尚那一撥孩子一樣,因著小小年紀就顛沛流離歷經磨難的緣故,雖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秦家的小小子們一年都能長上三五寸的,可他們卻基本上不怎么長個兒。

可按著羅冀同那文啟兩人現在的身量,頂破了天也不會大過六哥他們去的。

卻是早在兩年之前,甚至更久之前就在山上獨居了。

想到那年見過的風雨飄搖的草舍,花椒都不敢想象他們到底是怎樣流落到著蓮花蕩畔的,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只對于這些個過往,羅冀對著長輩們雖然都不曾透露分毫,卻愿意同花椒說上一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