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記事

第二百九十五章 掙命

正文第二百九十五章掙命

雖已入夜,燈火通明的秦家大院卻仍是人聲雜沓語笑喧闐,時不時的還會響起兩聲炮竹聲。

秦連豹同大堂哥叔侄二人雙雙過了縣試,還俱是名列頭團。

這樣好的結果是全家老少俱是沒有想到的。

自是闔家歡慶。

饒是內斂如秦老爹,也不禁在老舅公等人面前露出了兩分躊躇滿志的笑容來,當即就去祠堂上香禱告了一番。

秦老娘也是連聲念佛,不禁淚流滿面。

姚氏更是迷瞪了半晌才醒過神來。

她對秦連豹能過縣試并不意外,只沒想到他竟能考進前十去。可更叫她意想不到的還是大堂哥不但過了,還考進了頭團。

要知道,就憑大堂哥考前的心理狀態,她在之前根本就沒指望他一次即過,只是想趁著有秦連豹作陪的機會,放他去見識歷練一番罷了。

猶自不敢置信,驚喜卻已如野火般在十里八村蔓延了。

尤其是周家灣同漏斗灣的鄉鄰們,亦是喜出望外。

這兩個村落都不是甚的大姓大族,就算摞一塊兒,也有年頭不曾出過讀書人了。

這會子秦家一出兩個讀書種子,如今崇塘都已是傳遍了,饒是他們都覺得面上有光。

紛紛過來秦家給秦老爹秦老娘道賀,有些人家還翻出家里積存的炮竹來,拿到秦家門口來放。

至于那些個小小子小丫頭們,紛紛尋了桑皮紙出來摔炮,添個喜氣。

待到秦連豹同大堂哥歸家,更是炸開了鍋。

喜氣云騰,歡聲雷動,比過年還熱鬧。

只一墻之隔的袁氏家,袁氏娘兒幾個聽著高高厚厚堡墻都擋不住的歡聲笑語,手上不停,這心里也靜不下來。

同丁香同年,也已是長成半大姑娘的紅棗坐在四方桌前,無意識地摩挲著中指上的頂針,愣愣的盯著面前的東墻,面上毫無表情,實則內里早已腹熱心煎。

直到現在,她仍舊想不通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們姐妹雖已上譜,可她能感覺的出來,有些東西,好像已經風流云散,再回不到當初了。

想到這個,她的心口就好像被針扎了一記,一咬下唇,忽的聽到身邊的桂圓出一聲驚呼,猛地醒過神來,就見桂圓已將食指含在嘴里,已是泫然欲泣。

便知道她這是被縫衣針扎了食指了,忙抓了她的手過來看,嘴里已是安慰道:“沒事兒沒事兒的,做針線哪有不扎手的,片刻就好了。”

只話音剛落,就聽到花生又嘆了一聲,紅棗轉過頭去,就見花生朝她使了個眼色,又指了指對過石榴面前的描紅簿子。

紅棗看過去,原來描紅紙上不知怎的一筆斜捺被拖了老長,半頁紙都沒用了。石榴正別別扭扭地握著毛筆,愣愣地看著那一捺,沒有動作。

紅棗忙朝花生搖了搖頭,正要幫石榴掩飾過去。

忽聽坐在上正在的袁氏淡淡地道:“清閑貞靜,動靜有法。石榴再加練兩頁,紅棗多繡一瓣牡丹花瓣,花生把兩片袖子都縫起來,桂圓多做一只襪子。”又瞥了眼四人:“你們的規矩又哪去了,雙膝并攏、腳尖朝前,裙擺內攏。”

這話一出,紅棗就見石榴明顯地瑟縮了一下,桂圓抿著嘴唇收起眼淚,已經耷拉下肩膀的花生忙正襟危坐,沒有人再敢眼神亂飛。

可紅棗這心里卻已快要炸開了,抬頭看向袁氏,眼睛卻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語氣也沒有任何的溫度,半晌,才道:“娘,隔壁三叔同大堂哥過了縣試,我們總該送份賀禮,恭賀一聲。”

這句話,紅棗在晌午時分聽到消息后,就已是說過不下五遍了,可袁氏卻始終充耳不聞。

紅棗就這樣一言不的看著袁氏。

袁氏縫補衣裳的雙手頓了頓,不過也就須臾光景,便又走針布線,繼續了下去。

直到手里的衣裳縫補妥當,才咬斷絲線,將衣裳同針線笸籮收好,一句話都沒說,就進了內室。

看著袁氏的背影消失在門簾之后,紅棗強撐著的一口心起兒瞬間泄了個精光。

丟下手里的繡繃,趴在桌上,只覺得頭昏目眩。

她不明白,她明明知道身邊所有的親戚里道都同她離了心,她怎么還能這樣坦然。

完全不思量該如何補救,偏偏自打今年開年后,還開始督促她們在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上頭下工夫。

姐姐妹妹們或許不明白,可她這心里哪能沒數的。

想到這里,紅棗不由長吸一口氣,抓起桌上的繡繃扔在地上的同時已是“唰”地站了起來,同早已圍在身邊,擔憂地喚著她的兩個妹妹,高聲道:“咱們不做了,娘都回屋了,咱們還做甚的女紅,寫甚的字兒,都回屋歇著去。”

花生、桂圓俱是瞪圓了眼睛,花生抿了抿嘴就猶豫道:“二姐,我的袖子還沒縫好!”

紅棗卻是道:“甚的袖子,咱們又不是沒衣裳襪子穿,何苦熬燈費蠟的做活計。”

說著就牽了兩個妹妹,又叫石榴:“大姐,走吧!”

一臉愕然地看著紅棗的石榴卻低下了頭去,半晌,才喃喃地道:“我,我想,想把字兒寫完。”

花生、桂圓就齊齊看向紅棗,眼里又有些擔憂。

紅棗看著石榴,又看了看她手里一顫一顫的毛筆,甚的都沒說,踩過地上的繡繃,帶著兩個妹妹回了屋。

外頭堂屋的動靜,內室里的袁氏聽的一清二楚。

卻躺在床上,只爬不起來。

外頭溪埂上傳來歡聲笑語,應是聚攏在秦家的鄉鄰們紛紛散去了,袁氏的心卻越來越靜。

錢是男人的腰桿子,男人卻是女人的腰桿子。

是女人的臉面。

別說一門子的妯娌之間了,饒是嫡嫡親的同胞姐妹之間,關系再好也免不了攀比。

她一輩子不如人,姐妹妯娌間從來直不起腰桿抬不起頭做人。

她不能叫她捧在手心上的女兒們也落的跟她一樣的地步。

既是頭一遭投胎沒落個好人家,她這個當娘的,拼死也得替她們掙回命。(未完待續。)

(戰場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