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小福妃

第002章 菟絲花

這老太婆,罵功真的一流。

唐時玥咬著牙根吸著氣,迅速躺好,閉上眼睛,就聽汪氏和唐時嶸回來了,小瑤兒小聲道:“阿兄。”

唐時嶸沉穩的嗯了一聲,俯身抱起了她。

汪氏哭道:“你怎么就這么倔,我們娘仨兒還都指望著你呢,暗地里接濟一口也強過如今!你出來了還能干什么!還能干什么!”她氣極了,哭著捶打他:“你這死孩子!怎么就不聽娘的話!娘竟是白養你了!到這辰光了都指望不上你!”

她下了死力氣錘打他,少年單薄的身量被她扯的搖搖晃晃,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也不避開,只垂著睫沉靜的道:“阿娘,奶奶既下了決心趕我們出來,就不會心軟的。兒不能看著你們過苦日子,卻獨善其身。”

汪氏一下子松開手,哭了起來:“她怎么就這么狠心,竟連你也不要了,這可怎么辦啊……”

唐時嶸邁步進了房,把小瑤兒放下,便快步走到榻前,伸手摸了摸唐時玥的額頭,又就著光,仔細的看了看她的面色:“阿娘,玥玥今日可好些了?”

汪氏只是啼哭,唐時嶸又道:“我囑咐你多喂她水,可喂了?”

汪氏仍是不理,唐時嶸無聲的嘆了口氣,滿屋想找點兒水,卻什么也沒找到,他就出去找了幾根樹枝,綁到一起,先草草把屋里屋外掃了一遍,又一抹汗,弄了兩個樹樁子進來當凳子,忙前忙后個把時辰,屋里才總算有了一點能住人的樣子。

天也黑了,唐時嶸出去了一趟,不到一柱香的時辰,就回來了,提著一把破鐵鍋,兩個碗,懷里小簸籮盛了兩個野菜蒸餅,居然還有一個韭合,老遠聞著便油香撲鼻。

唐時玥是個愛操心的,心里只奇怪這些東西是哪里來的,反正絕不可能是孫婆子給的,這孩子又不像是個會扮可憐討東西的樣子,肯定是拿什么跟人家換的。

可是他身無長物,究竟是拿什么換的呢?

她想不出來,汪氏也沒有問,她見他拿東西回來便是一喜,過來接過了小簸籮,抽泣著坐下。

唐時嶸抹了一把汗,出去又提了半桶水過來,倒了一碗水,走到榻邊扶起了唐時玥,小聲的叫她:“玥玥?玥玥?”

唐時玥一下子張了眼。

這聲音,這感覺,實在是太熟悉了,就……就好像她自己的哥哥一樣。

哥哥比她大十五歲,從小就寵她,她早就在片場里歷練的八面玲瓏刀槍不入,可是一回到家里,他還總是把她當成那個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囡囡,連她嫂子都說,她哥哥是把她當成女兒寵的。

真的好想爸爸媽媽,好想哥哥和小侄女啊!

她含淚看著他。

小少年今年還不到十四歲,看上去更顯小些,清瘦俊秀,臉上頭上都灰撲撲的,看她的眼神卻很溫柔:“玥玥,阿兄回來了,身上的傷還疼不疼?來,乖乖的喝口水。”

她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慢慢的把水喝了。

唐時嶸把她扶在床頭,過去放下了碗,汪氏正端坐在桌前,慢慢的,優雅的,小口小口的吃著蒸餅,表情哀戚,淚水不時的滾落下來。

小瑤兒站在一旁,小臉兒瘦的只剩了那對黑溜溜的大眼,正滿眼渴望的等著,一邊不時的咽著口水。

唐時嶸又倒了半碗水,喂小瑤兒喝了,這才輕聲道:“阿娘,也給瑤瑤吃點東西。”

汪氏嘆了口氣,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一小塊蒸餅給了小瑤兒,小瑤兒一把接過來,就拼命的狼吞虎咽起來。

唐時嶸洗了手,又把余下的一個蒸餅掰開,拿了一半給了唐時玥。

一拿過來,唐時玥就又聞到了剛才那股子油香,蒸餅的外頭,還沾了一點兒油跡……但是韭菜合子已經叫汪氏給吃了。

這里的蒸餅,其實就類似后世的饅頭,也沒有餡兒。唐時玥只能聞著那味兒,咬著那塊蒸餅,雖然粗的拉嗓子,但她真的餓的不行了,居然還硬從里頭吃出了一點香甜來。

抬頭時,汪氏已經把余下的那塊蒸餅又拿了起來,慢條斯理的吃著。

唐時玥的手一頓。

看唐時嶸似乎并不意外,喝了半碗涼水,就又開始收拾屋子了。

所以,唐時嶸不用吃飯么?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太相似,她心里就自動代入了她哥哥,心里替他委屈。

可是她現在還是個傻子,她勻給他一塊肯定會崩人設的!

所以,汪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給兒子留飯,也不把唯一有滋味的韭合留給兒女,她就這么坦然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著,坦然的享受著當前最好的待遇,好像這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

唐時嶸最終還是什么也沒吃。

小少年在院子里直忙到大半夜,忙完的時候汪氏和小瑤兒早就睡的沉了,唐時玥聽著他進來,一邊洗手一邊輕輕的吸著氣,應該是忙的時候不知怎的弄傷了手。

唐時玥實在不忍心,輕聲叫他:“阿兄?”

唐時嶸動作一頓,摸索著過來,先在衣服上蹭干凈了手,這才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摸著不熱,他便放了心,輕聲道:“玥玥乖,快睡罷。”

來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夜,她就在他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里安睡了過去。

早上聽到聲音醒過來時,天剛蒙蒙亮,唐時嶸昨晚臨睡前搓洗了衣裳,此時正把半干的衣裳穿上,然后輕手輕腳的開門出去。

唐時玥小心的活動了一下,身上還是很疼,但是起碼手腳什么的都能動了。

她看了一眼榻上,汪氏睡在里頭,蓋著自己的外裳,正睡的沉沉的,小瑤兒大概是冷,整個人鉆進了稻草下頭,只露出黑乎乎的半個腦袋頂,頭發黃黃的,亂蓬蓬的,就像一只小狗。

唐時玥嘆了口氣。

既來之,則安之,汪氏就是個菟絲花,指望不上,看來她得盡快找個機會“病好”了。

唐時玥摸索著爬了起來,就著破窗透進來的天光,檢查了一下身體。

身上應該是扁擔之類的長條物抽的,一道一道青紫的印子,臉上,手臂上,腿上到處都是,背后看不到,只是覺著疼,還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她很多事情都想起來了,唯獨為什么受傷一時想不起來,只聽村里人議論是賤賣給了別人。回頭倒是要找人細問問才好,畢竟,報仇這種事兒不宜過年。

心里想著,唐時玥扶著墻走到了外頭,一邊活動著身體,一邊繞著院子來回的走了一圈兒。

這院子本來有三間正房,兩邊還各有兩間廂房,全是土坯房,現在塌的塌,破的破,斷開的墻頭都長草了,勉強能住的,就是這邊的一間半正房了。

唐時嶸在塌了半邊的正房邊壘了一個土灶,就是石頭疊著壘的,也沒有抹泥灰,看上去居然還挺結實的。

院門綁上了樹枝,破墻扎上了荊棘,塌掉的石塊泥塊全都歸并到了院子的一角,空出了大半個院子,這樣一來,早已經廢棄不知多少年的破屋,就多少有了些人氣。

估計這孩子是想著,他去了宗塾家里沒人照應,所以才趕著把活兒干了。

真是個好孩子,小小年紀,就承擔起了長兄的責任。

忽聽院墻外頭有人道:“小喪門星!”

唐時玥一皺眉,踩著石頭趴到院墻邊,向外頭看去。

兩個孩子正在唐家門口拉拉扯扯,唐時嶸提著一個藤編的破簍子,簍子里摘了一些野菜,正左右避讓,一個黑胖孩子一把扯爛了簍子,野菜就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