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兒!”孟敏的聲音帶上了幾許嚴厲:“這不是在公堂上審案子,這是在自己家里!我不求你護著自家人,可也不能推家人進火坑啊!容華她固然有錯,但她想借你之勢,卻也不是借不著吧?你們畢竟是姐妹!
此事她不曾事先知會你,你生氣我明白,我讓她向你賠罪,但關起門來,還是得盡量把事情圓過來,總不成向著外人,你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容華去死么?”
晏時玥看著她,沉默了。
晏容華婉轉哭泣,楚楚可憐,卻沒了方才著急的樣子。
她熟知后宅處事的規則,她心中有恃無恐,她明白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孟敏就算再生氣,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她也不可能鬧騰開來,叫外人看笑話,所以到最后,只能是糊弄過去,將錯就錯,最多再給孔三娘一點補償。
寇逸文,她嫁定了!
孟敏嘆了口氣,又柔聲道:“玥兒,我們是一家人,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咱們自家人都不護著自家人,實在說不過去。而且,你要明白,世孫這樣行事,就算武成侯府,也未必會同意的……你的性子太強硬,太孤絕了,一廂情愿,只怕到頭來,費力不討好……”
強硬孤絕?一廂情愿?
她抿緊了唇。
再待下去,她鐵定會說出不好聽的來。
她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孟敏話說一半,愣了一愣,然后臉色就是一變,推開晏容華追出去:“玥兒!玥兒!”
晏時玥頭也不回的走了。
很快,明延帝就得了消息。
他對閨女這個脾氣也是真無奈,就叫人把她叫了過來。
晏時玥憋著一肚子火進了宮,一看到明延帝,她鼻子就是一酸,委屈的叫了一聲:“阿耶。”
明延帝訓斥她:“你又折騰什么?這樁親事,說白了,與你有何關系?那孔三娘,與你又有何關系?為了幾個外人,如此頂撞自己的親娘,叫旁人看了,像什么樣子!你這個脾氣也該改改……”
晏時玥還沒掉下的淚一下子全沒了,她定定的站了半晌,再一次轉身就走。
明延帝愣了愣:“玥兒!晏時玥!”
他氣的一巴掌拍在了御案上:“你給朕滾回來!”
顧九行幾人急上前攔,可是誰敢上手,只能是跪著求情,晏時玥繞開他們就走了。
明延帝大怒,立馬再叫人去傳,結果去傳的護龍衛戰戰兢兢的回話:“殿下說,說她……她再也不來了。”
明延帝真的氣大了,大怒道:“不來……好!那就叫她好生想清楚!無諭不許出來!”
沒多大會兒,福晏公主觸怒皇上被禁足的事情,就傳遍了宮中內外。順便,她為什么觸怒皇上,也都被挖了出來。
太子一得了信兒,立刻就去御書房請見。
明延帝不見。
太子一直等在門口。四皇子、五皇子也先后趕到,三皇子自然不能不隨大流,只能跟著過來。
事實上,三皇子至今就沒搞懂晏時玥這個人。
那寇逸文跟她有個屁關系?完全就是一個不沾邊兒的外人啊!為了他們的事情,得罪明延帝,這特么不是傻是什么?腦子被屎糊了吧?
四人一直等到了過午。
但明延帝這一次是真的氣大了,一直就沒叫進。
就在這會兒,郡王府中也正鬧騰。
孟敏急著想找晏時玥,但她連她在哪兒都不知道。
晏時蕤兄弟和晏成淵一起,聽孟敏哽咽著復述完了全程。
晏時荼忍不住道:“阿娘!你為了一個外人罵玥兒,她能不傷心么!”
“我沒罵她啊!”孟敏哭著道:“我是想教她啊!”
晏時蕤十分無奈,他制止住晏時荼說話,鄭重道:“阿娘,你要明白一件事,玥兒,她不是一個困于后宅的小女子,你永遠不必教她后宅如何行事。你跟她說話的時候,就比照我,跟我一樣就可以,因為她做事情是著眼大處的,她脾氣確實偏激了些,但在是非對錯上,是不會偏移的。”
他頓了一下:“這件事,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晏容華她算計在先,她是錯的!就算不牽扯孔三娘,玥兒也很難容忍這個。我可以告訴你,例如說……就說三弟吧,她們關系最好,可假如三弟是個女子,他做下這種事,她的處理方式也不會變……但事后,她會高調的為三弟撐腰,保證她的親事不會受影響。”
他頓了一下:“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是她看事情的態度,也是她處理問題的方式,這并不代表她無情,她只是有底線罷了!她劃分自己人的方式,不是按親戚,得這個人她認可才成。她起初肯敷衍晏容華,完全是為了阿娘你。”
孟敏的哭聲緩緩停了,一時有些發怔,半晌才喃喃的道:“我說她孤絕,玥兒……會傷心的吧?”
“會,”晏時蕤肯定的道:“但阿娘也不用多想,她能理解阿娘的想法,不會怪你的。”
孟敏哭倒在榻上,晏時荼無奈的道:“可玥兒現在在哪啊!不會躲起來哭呢吧?”
“被皇上罵了,興許真會躲起來哭。”晏時蕤嘆道:“但自然有人能找著她,咱們就不用多操心了,晚些時候,派人去霍府守著,等消息就成了。”
這個時候,霍祈旌正在溫泉莊子附近來回的轉。
按理說,她不在府里,那不是去了霍家的莊子,就是去了福園,可這兩處都沒見人。
天都黑了,霍祈旌來回跑了幾圈,都一無所獲,也有些著急了,想了想,就一邊放馬,一邊打著呼哨。
不一會兒,就見夜色中,一匹小紅馬兒奔了出來。
霍祈旌跟著馬兒,總算找到了自家小媳婦,她正盤膝坐在水邊一個大石頭上,坐的筆直,甲和幾人蹲在不遠處,大氣也不敢出。
霍祈旌下了馬走過去,晏時玥直接道:“別跟我說話。”
霍祈旌就不說話了,挨著她坐下。
她又道:“別挨著我。”
他一聲不吭的挪開了些。
氣頭上,這就是只刺猬,哪哪都下不了嘴,霍小郎乖覺得很。
晏時玥冷著一張臉。
她是真的很煩。
對錯且不說,此事,暴露出很多東西。
古人重宗族,重血緣,再大的事情都是忍忍忍,一家子極少有決裂的。
而她卻屬于那種看順眼了怎么都行,看不順眼怎么都不行,這種愛則欲其生,恨則欲其死的性情……真的適合有家人?真的適合成親?
她明明就應該獨來獨往,大殺四方,吃吃喝喝玩玩,游戲人間,瀟灑自在,開心了包.養幾只小狼狗……
她就不應該來長安城!她就不應該認親!更不應該訂親!
不,她就不應該來這兒!
她到底為什么要到這兒來?到底是什么力量帶著她到這兒來的?她到底特么的是誰?
這個問題她以前很確定的,現在忽然不確定了。
她明明就是唐時玥,為什么會有晏時玥和月兒小公主的記憶?
反正,就是很煩就對了。
所有人都沒在,只有霍祈旌在。于是她站起來就踢了他一腳:“不成親了!我永遠不嫁人了!我永遠不想跟任何人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