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是最怕沾“收買人心”這個名頭的。
連四皇子都開了口,眾人自然紛紛跪下:“皇上,老臣雖不才,也愿盡一份心力。”
“正是,臣也愿追隨殿下之后,略盡綿薄之力。”
很多事,都需要有一個契機,這些官場老油條無不深諳此道,如今……就是那個契機。
諸人回府之后,立刻采買米糧,瞬間就變的積極無比,當天下午開始,城外的粥鋪便一個接一個的搭了起來,施粥施衣,一派繁忙景象。
福園外圍,莊子門口圍著的人,也都漸漸走了。
事情看上去解決了。
可其實,還是有人一肚子怨懟,覺得旁人家什么都不用,就可以有粥喝,玥坊卻還要做工!
對這種人,晏時玥直接交待下去,發現了就趕出去!真的是要飯吃嫌飯涼,她才不慣這些人的臭毛病。
可真要趕了,這些人又死賴著不走了,他們又不傻,當然知道,如今的情形,有個安身之處有多難得。
晏時玥繼續與四皇子做消毒粉,做出成品,試驗過后,叫人抓緊往災區那邊送,然后也留一批下來,給禁軍這邊送過去,用于城外用水用具之類的消毒。
兩人繼續做下一批。
到了這一步,工匠都干熟了,她已經不必事必躬親,可是最近因為賑災的事情心情不好,索性就給自己找點事情忙,也就一天天的往這兒跑。
等到第二批料也進入陳化階段,可以暫時休息一下,晏時玥和四皇子一邊說著話,一邊出了工地,忽然被一伙人攔住了去路。
這伙人穿著國子監的學子袍,足有十幾個。當先一人濃眉大眼,正是那日桂花會的石磊。
眾人齊齊見禮。
晏時玥第一反應是晏時荼不會揍同窗了吧?然后就有些心虛,客氣的道:“諸位有事嗎?”
石磊正色道:“殿下!我們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殿下。”
“何事?”
石磊朗聲道:“殿下是人人稱頌的福娘娘,行事為何卻如此的……”他頓了一頓,選了一個溫和些的詞:“古怪?”
晏時玥道:“石小郎何出此言?”
石磊道:“那些災民背井離鄉,妻離子散,已是經歷了人間慘劇,再加上一路逃難而來,大多傷病交加,贏弱不堪,你為何還要如此壓榨她們?為何還要叫他們做工?據說,連婦人兒童都不放過……這是否真的是殿下的意思?還是底下的刁奴背著你行事?我等全都不信福娘娘是這種人!”
四皇子雙眉一軒就要說話。
晏時玥止住他,從懷里取了一個小元寶,直接往地上一擲:“去揀回來,賞你了!”
石磊一呆,一時又驚訝又難堪:“殿下!殿下你……”
他眼里滿是受傷:“石磊雖然只是一個士子,卻也不是任由殿下呼來喝去的奴才!殿下此舉,不嫌太,太輕狂了么?”
晏時玥在馬上微微彎腰,看著他的眼睛:“石磊,君子不食嗟來之食,志士不飲盜泉之水,我這樣‘輕狂’的施舍,你覺得受辱,不愿取,那么,你為什么會覺得,旁人就甘愿吃施舍的粥呢?”
石磊一愣。
他呆呆的看著她,半晌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殿下是這樣想的!原來殿下是要從災民之中,選擇那些值得救的人!對不對!”
四皇子冷冷的道:“福晏曾與爺說過一句話,‘用乞討得到東西,此法不可取。一個人的脊梁彎下去,就再也直不起來了,所以寧可叫他們做無用工,也必須要他們通過勞作來得到報酬。’”
石磊怔住,眾人也是若有所思。
四皇子道:“福晏召人做工,全都是從工坊里硬挑出來的簡單活計,這些人做出來的東西,十成中有八成不能用,還費了工材。加上準備房屋,每日三餐,這許多事,比施粥難的多!也用心的多!”
諸學子更是驚訝,紛紛道:“竟是如此?”
四皇子續道:“換位考慮,一個人整日無所事事,只期盼一口不知何時就會沒了的粥,比起有事情做,有地方住,有飯吃,生病了有藥,還能賺銀子,哪一種更好?你們枉讀圣賢書,竟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么?”
諸學子一時羞愧難當。
晏時玥覺得四皇子真真是神助攻。
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沒想過要回報。
但她也并不是什么施恩不望報的大善人,如今這種情形,她再不說話,那一干蠢人,還真以為她占了多大的便宜呢。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四皇子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她就問:“四兄,你怎么知道他們做的,八成都不能用?”
四皇子理所當然的道:“我去看過,看到你們的人在燒那些材料,說是七八成都不能用,余下的也大多要打磨,跟新制差不多工夫。”他看了她一眼:“你真是費力不討好。”
行吧,給四爺的較真勁兒跪了,幸好她不是假行善,要是假的,立刻就會被火眼金晴的四爺揪出來。
晏時玥笑道:“四兄,好人一定極樂意與你交朋友,但壞人,尤其是偽君子,一定極不樂意跟你交朋友。”
“交甚么朋友?爺沒空交朋友。”四皇子很有封建統治階級的風范:“再者說,縱是偽君子,也可用,只要先分辯清楚他是真君子還是偽君子。”
話說石磊數人回了國子監,范公正在看書,見他們回來,便放下書道:“可問清楚了?”
石磊羞愧的道:“問清楚了。”
他把事情復述了一遍,范公緩緩點頭:“殿下心懷大義。”
他們是從飯堂過去的,去的并不止范公這一支,各弟子回去,自然也給師長說了。
于是此事,迅速傳遍了國子監,而這些國子監的學子,大多是官.二.代,世二.代什么的,自然也就帶回了諸人家中。
不同于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這些國子監的學子們,大多年輕氣盛,對于福晏殿下向來就是十分崇拜的,尤其本次事件的參與者,都不用任何人說,就自動自發的為她解釋。
都城風向悄然扭轉。
隔了一日,卻又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