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親王問她:“你過來做什么?”
她道:“我看看你住的怎么樣,要不要過去我那邊住。”
“不用,”端親王道:“這岸縣離海太近,也未必能成,先對付兩日,看看情況再說。”
晏時玥點了點頭。
其實她本來想跟縣太爺聊聊的。
就類似于“這地方怎么窮成這樣了,我們得想想辦法啊”,可是這位身上的味道太有殺傷力了,她也沒興致了,就道:“那我先走了。”
端親王道:“若是住不慣,就去府城住。”
“沒事。”她一邊說著,一邊就轉了身,跟微欣在街上走了走。
除去人來人往的主干道,其實也沒有那么臟,起碼路上不常走魚車,即便是土路,也干凈許多。一小簇一小簇的漁村房屋,看上去也有幾分獨特的風味。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縣衙所在的這邊,反倒是最臟亂差的。
蕭棠枝從后頭趕過來:“主子,這種地方你也有興致逛?臭死了。”
微欣跟久了,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不由瞪了他一眼:“主子是想著,了解了解情況,看能不能拉他們一把。”
蕭棠枝一怔。
然后他就沉默了,乖乖的跟在后頭。
她們這一行人太顯眼了,不少人遙遙看過來,晏時玥就道:“你走開些,太招眼兒!”
蕭棠枝笑了笑,就退開了。
晏時玥來回的走了一大圈兒才回去。
她現在比較適應相爺這個身份,對“子民”有一種說不出的責任感,再說想想后世的海港城市,繁華的不夜城,再看看眼前,就像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落差實在是太大了。
既然來了,實在不忍心不管。
她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別說她,連微欣都起晚了,可能內陸的人到了海邊這種潮濕的環境中,就容易睡沉。
等王家端上飯菜來,晏時玥打眼兒一看,海鮮盛筵哇!
長安城賣出天價的海鮮,在這邊爛大街。看的出他們努力想做些這邊的稀罕菜了,但,她們更稀罕海鮮好么!
這才叫抱著金娃娃要飯!
晏時玥堅定了她原本的想法,就做海產品罐頭。
她想了想,先叫影衛就近調一批水果罐頭過來。
然后又叫微欣給了錢府兩千兩的銀票,好說歹說才收了,然后叫他們廚房盡量變著花樣兒做海鮮。
這東西初期不必做太多種,只精選出最多五六種來就可以,所以她準備帶著影衛多嘗幾種,優中選優。
一頓就嘗好多種,連吃了三天,錢家廚房就做不出新鮮花樣了,她就帶著影衛去酒樓吃,人多,直接一呼啦坐滿一間酒樓,然后把菜單上所有的海產品全都點一遍。
于是當端親王帶著人爬山量地的時候,她浩浩蕩蕩帶著人到處嘗菜。
她本來名氣就比較大,長的又招眼兒,帶著這么多人進進出出,引得整個岸縣議論紛紛,不少人專門等在那兒,看了回家好吹噓。
王安石帶著周縣丞從岸山那邊回來,恰好看到這一行人進了酒樓,旁邊的閑漢猶興奮莫名,還有不少人等在下頭,準備看他們什么時候吃完。
王安石皺緊了眉頭:“這位行事,當真是肆無忌憚。”
周縣丞道:“他們久居長安,來海邊嘗嘗海味,也是常事。”
“不務正業!”王安石厭惡的道:“端親王爺做的什么事,這位又做的是什么事!這位可是堂堂的‘上相’呢!真真眼見不如耳聞!”
周縣丞咳了一聲,勸道:“縣尊不必生氣,畢竟是姑娘家,難道還能帶她上山砍木頭不成?在這種地方也能待的住,比起一些貴女,已是難能了。”
王安石淡淡的道:“我倒寧可她待不住!”
周縣丞勸無可勁,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
晚上晏時玥剛回了錢府,端親王也過來了,晏時玥問他:“怎么樣?”
端親王道:“這邊土質太脆,看看再說,若不成,便前移一段。”
晏時玥點了點頭,端親王又問:“聽說你這幾天,一直在帶著人到處酒樓亂轉?”
她嗯了一聲:“這邊實在太窮了,我來都來了,總不能白來,修路我也幫不上忙,故此想著能不能帶帶他們,做些海產品罐頭什么的,也賺些銀子,所以想先嘗嘗。”
端親王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他道:“介甫今日與我說起來,十分不滿,說你行事張狂……你初來乍到,做事為什么不收斂些?明明一片好心,卻造成這樣的誤會,何苦來?”
晏時玥稀奇的道:“我跟誰去解釋?不過是幾天工夫,等我開始做了,大家自然就懂了,再說了,這個時候以為我是個紈绔,將來真相揭開時才更覺得驚艷,這有什么不好?”
她問他:“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王介甫,”端親王道:“本地的縣令,王安石。”
晏時玥得虧是沒喝水,不然鐵定噴了。
她訝然道:“王安石?”
端親王點了點頭,道:“此人極有才干,我會寫信,向皇上舉薦他。”
他眼中是“發現了一個人才”的興奮。
然后他開始跟她說他如何有才干,之前在鄞縣做縣令時,如何的大膽革新,卻因為太過正直,不會說話,以至于被換到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等等。
晏時玥的心情挺復雜的。
王安石么,才華絕對是有的。
“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耳熟能詳好么!
但,與他的才華幾乎齊名的,就是他的邋遢。
據說蘇洵曾評價王安石“囚首喪面”,意思就是他長的丑;鄭景望還提過:“荊公初生,家人見有獾入其產室”,意思是他是獾轉世的。
據說這位一個月洗一次臉,一年洗一次澡。
關于這個的典故實在是太多了,例如說有一次家人見他印堂發黑,為此請了大夫,然后大夫說他只是太長時間不洗臉,臉上的污垢積的太多,所以發黑……
還據說,王安石有一次面見皇帝,因為長時間不洗澡,虱子順著衣服爬到了胡須上……
邋遢成這樣,就問你服不服。
所以她初見面的時候,聞到那股味道,絕不是偶然,這位就走這個路線。
當然了,邋遢跟人品也不能掛鉤。
王安石聞名于世的,還有“王安石變法”。
比起積弱的大宋,如今的大晏真的國富民強,可即便換了一個朝代,這位在鄞縣做縣令時,仍舊試行了青苗法。
青苗法是什么意思呢?
遇上欠收之年,便將官府糧倉的存糧折算成本錢,以百分之二十的利率貸給農民,等到來年豐收,再連本帶利的還給官府,達到“民不加賦而國用足”的目的。
想的倒是挺好的,但,這東西在鄞縣那種彈丸之地可以,真到了大地方折騰,是要出事的。
而且王安石對商人偏見極深,認為所有的商人都唯利是圖,因此推出了均輸法,設立發運司,“徙貴就賤,用近易遠”。
簡單來說,就是我不放心你們這些奸商,所以朝廷去做這些南來北往的生意,其它人都別做了。
與商部的理念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