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新宅那邊的盤算,吳氏與長安一無所知。
她倆正在屋里洗澡洗頭。
鄰居錢嫂子幫忙燒的熱水,還順便煮了一罐粥。
娘兒倆個泥頭泥腦,特別是小長安,頭發上都糊著泥漿,換了兩盆水才洗干凈。
吳氏朝錢嫂子道謝:“多謝嫂子,若沒有你幫忙,我與長安一夜都不能安眠。”
“客氣什么?誰還沒個難處?哦對了,你晚上拴好門,夜間也千萬別出屋。”錢嫂子將洗澡水拎出去,又搬了一些柴禾進屋,好給娘兒倆燒炕。
吳氏:“我曉得,馬桶都備著呢。”
“那好,我回去了啊,你小心些。”錢嫂子拍拍身上草葉灰塵,朝門外走去。
吳氏跳著一只腳送她出了門,這才關門插栓,又用一個插銷鎖住。
隨后與長安坐在炕上吃粥,飯畢將碗筷放進籃子里,等明日早上再拿去村邊的池塘清洗。
給炕洞添幾把草后,吳氏帶著長安躺進熱乎乎的被窩里,望著炕頭豆大的燈火,心里想著事情。
今日她本想見一見那送信之人,結果還是錯過。
是自己低估了趙婆子母女的陰狠,誰能料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心腸如此歹毒,竟從背后推她。
幸虧那河溝內沒多少水,不然自己與長安豈不危險?
被窩里的小長安惦記著嬸嬸的腳,小老鼠似的鉆到被子另一頭,抱住那只傷腳吹吹,又用小手輕輕碰觸敷了藥的腳踝處:“呼.....呼不痛!”
小小人兒鼓著腫了一邊的臉蛋朝傷處吹氣。
一道光芒自手心閃起,左邊臉蛋好像不怎么疼了。
長安摸摸自己的臉蛋,咦?手心的珠珠怎么又少一顆?
長安眨眨眼,望向嬸嬸的腳踝,將手輕輕覆上去,心里念叨:嬸嬸的腳腳快點好呀。
默念兩遍后,就見手心最后一顆珠珠閃了閃,逐漸消失不見。
長安滿意了,從被窩那頭爬回來,鉆進嬸嬸懷里。
吳氏心都要化了,摟緊長安喃喃道:“你要是我親生的該有多好?”
她甚至暗搓搓想過,若是二嫂不回來接長安就好了。
但怎么可能?
二嫂不停往家中捎錢捎物,不就是放不下這個閨女么。
吳氏嘆氣,一想到遲早要與長安分離,她心里就難過不已。
唉,自己若是也生個像長安這般可心的閨女就好了。
吳氏摸摸自己的肚子。
三年了,她竟一直不曾有孕。
之前本想去鄉里找經驗豐富的穩婆瞧瞧,可自己與相公手里一文錢沒有,婆婆也攔著不讓去,還說她自己年輕時候也懷的遲,沒啥問題。
如今看來,繼婆婆根本不想自己生。
倘若三房一直沒孩子,二伯哥又沒有消息,整個宋家豈不是全屬于宋繼祖的了?
吳氏越想越心驚。
以前自己渾渾噩噩,猜不透其中關竅,今朝被小姑子推這一跤,讓她明白很多事。
任憑她夫妻做的再多都討不了好,不過是那家子免費勞力。
所以趁自己與相公還年輕,還辛苦得動,必須跟大房分家另過。
哪怕分不到新瓦房也不要緊,只要有地方棲身就行。
打定主意,吳氏身心都放松,摟著長安不知不覺睡熟。
黑夜漫漫,長安又開始做夢,一如往昔,來到一汪水潭邊,金色魚兒在水潭里游來游去,好不快活。
她蹲下身,笑嘻嘻去捉魚,結果小手被金色魚尾拍開。
長安被濺了一頭一臉的水,但她毫不介意,依舊追著小金魚,繞著水潭跑來跑去。
不一會兒,幾條金色小魚又化為幾個可可愛愛的小人兒,它們披散著金色的長發,全身散發出麟麟金光,坐在潭中礁石上朝她丟珠子。
長安似乎聽到細細弱弱的聲音:
小結巴,怎么弄成這樣子?
誰打你了?
長安低頭看看自己小胳膊腿上的淤青,委屈地撇撇嘴,“是壞祖母與壞大伯打的。”
她在夢中并不結巴,索性將自己的委屈全都告訴小金魚。
“祖母可壞可壞!罵長安是下賤胚子;小姑姑也壞,用針戳長安好疼;還有小堂哥,他總是揪花花的毛,花花都不肯回家啦......”
嬸嬸說,花花是爹爹送給長安的禮物,因為他要去很遠的地方,不能陪在長安身邊,便聘了一只貓,讓它陪著長安長大。
嬸嬸還說,本來爹爹想養一只小狗,但祖母不許,說養狗浪費糧食,貓兒不同,餓了可以自己去捕食。
可明明小堂哥就養了一只狗狗的呀。
“長安想爹爹了。”長安吧嗒吧嗒掉著眼淚。
其實她已經不記得爹爹長啥樣,但看到叔叔,就感覺瞧見爹爹一樣。
叔叔已經出去好些天了,長安有些想他。
要是叔叔在家,嬸嬸就不會挨打......
小金魚們靜靜聽小長安說完,陸續開口:小結巴,將珠子撿起來吃掉,你身上的傷就會好啦。
珠子還會給你帶來好運哦!
快撿吧,一個都不許落下......
長安眨眨眼,低頭看著滾在腳邊的珠子,并不敢拿。
這么多珠子,若是全部鉆進手心......哇,好可怕。
笨蛋!
小金魚們撲通撲通跳進水里,潛在池底再不理她。
長安委屈,為了不當笨蛋,她決定撿起珠子。
一顆、兩顆、三顆......好多呀,她一只手都拿不過來。
長安想起小金魚的話,試著將一顆綠色珠子放進嘴里,頓時眼睛一亮。
是甜的!入口即化,真好吃!
長安舔舔嘴唇,看看滿地的藍藍綠綠,又撿起一顆藍色的塞進嘴里。
咦?這顆怎么是苦的?
長安皺起小鼻子,勉強咽下口中苦澀。
伸伸舌頭,她趴到水邊,用小手鞠起一把水塞進嘴里,這才緩解口中苦澀味道。
忽然,她瞧見水中倒影,自己的臉已經恢復原樣。
小長安摸摸臉蛋,想湊跟前仔細看,可一靠近就只能看到水底,沒有倒影了。
無奈,她只好將地上珠珠全撿起來,忍著頭皮發麻,看著它們一個個鉆進手心。
漸漸的,一藍一綠兩種顏色珠子在手心匯聚成一個小苗苗的形狀,藍的是枝干,綠的是葉片。
長安驚恐。
她手心怎么長樹啦?萬一長大將自己頂穿怎么辦?她可不想當一棵不會走路的樹苗。
長安撇嘴,又想哭。
但嬸嬸說總愛哭的孩子臉會皴,以后像老樹皮一樣不漂亮啦。
她不想長得像老樹皮,所以不能再哭了。
長安摸摸手心,慢慢合上眼睡去。
兩遍雞叫后,天色微微發亮。
吳氏下炕方便,忽然發覺自己的腳踝消腫了。
她不敢大意,試著用這只腳站立。
慢慢站好后又走了幾步,真的一點都不痛了。
吳氏驚喜。
村里鈴醫的本事果然了得,昨兒他給自己正了骨,又敷了一層黑乎乎的藥膏,說是十來天便會好。
哪知第二天就好了,回頭一定去好好謝謝他。
吳氏替酣睡的長安掖好被子,帶好房門,拎著便桶倒進茅廁,又去遠處河溝里涮洗幾遍。
清晨的雞叫聲此起彼伏,已經有老人背糞簍在村里拾糞,透過淡淡薄霧,隱約能聽到他們的咳嗽聲。
吳氏拎著便桶往回走,剛進屋里,忽然被一人摟住。
“弟妹,你一人可寂寞?”宋繼祖那腫成豬頭的臉湊過來,嘴巴幾乎貼到吳氏鼻尖。
吳氏嚇得驚叫一聲,掄起便桶朝他砸去。
宋繼祖一手捂她嘴,一手搶奪便桶,口中還說:“裝什么貞潔烈女?跟哥哥耍耍又怎樣?反正你男人又不在家,說不定哥哥幫他播個種,明兒你就懷上了。”
吳氏氣急,發瘋般用便桶砸他,“滾!去給你娘播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