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李桂蘭一大早就站在村口等著,可一直等到中午也沒等到一個人來。
村口的幾戶人家都在瞧熱鬧,李桂蘭心里急的不行,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有人出來跟她說話她還要笑呵呵的說今天她兒子準回來。
這種話到下午兩點多鐘的時候就變了調,有人再問,她就說路上雪大,她兒子可能回不來了。
果不其然,天都黑下來也沒見李永強的影子。
李桂蘭在外邊凍了一天,回到家又被沒吃上熱乎飯的李廣柱罵一頓,心里委屈的不行,坐炕上嗚嗚的哭起來。
她一哭李廣柱也心煩,一腳踹她心口窩上,罵罵咧咧道:“哭喪呢,我還沒死呢你哭什么哭。”
李桂蘭不敢在哭,抹干眼淚委屈道:“濱江離咱家又沒隔道海,大過年的永強咋能不回家?現在滿村的人都等著看永強回家給咱帶什么好東西呢,他晃咱們這一下,往后咱們在村里可咋抬得起頭啊?”
她好面子,李廣柱更好面子。
可這面子丟的多了,再丟多少似乎也就沒有那么在乎了。
李廣柱坐起來掏出煙袋子開始卷煙,卷著卷著不耐煩的連煙紙帶煙絲全都卷巴卷巴扔地上,氣道:“讓你賣糧食你不賣,現在外頭積雪那么厚收糧食的車不進來咱們又出不去,糧食堆家里都喂耗子也賣不出去,我連買煙買酒的錢都沒有,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抱怨完,李廣柱大聲把李永明叫進來,吩咐道:“年后你去一趟你二哥那,看看他是咋回事兒,平時不回來行過年咋能不回來。還有你那工作,走的時候說的多好,馬上就給你安排,這都安排多久了也沒個信兒,你二哥辦事兒真是越來越不行。”
李永明也著急,他天天都想著去市里,可惜李永強不給他安排好工作他哪都不敢去,只能在家干等著。
商量好年后的事兒,李桂蘭才猛然想到自家還沒貼春聯呢。
這都三十晚上了,對聯還沒貼像什么話啊。
她趕緊下地去熬漿糊,甭管怎么地,這個年都得好好的過。
李家這頭一地雞毛,郭家這頭是一地瓜子皮。
三十晚上郭家早早打開電視等著看晚會,曹佩瑜一邊看電視一邊剁餃子餡,春陽他們都要幫忙,曹佩瑜都說不用,讓他們在一邊看電視嗑瓜子好好嘮嗑。
曹蘊和冬梅商量著年后的買賣,存貨都已經賣光,年后就有一批鞋運到。
這鞋一直賣的都還行,要是一直賣下去,不說把買賣做多大,肯定有賺頭就是了。
可曹蘊和冬梅都沒打算在這一棵樹上吊死,她們想嘗試去賣更多的東西,好好利用她們手里的資源,爭取用現有資源帶來最大的利益。
她們都是有野心的人,眼睛看的更遠,想的也更多。
商量到最后,冬梅還主動要求道:“下次我也要跟著一塊兒去南邊看看,蘊蘊你說得對,不能心疼那點兒車票錢,想開眼界要么多看書要么多四處走走,我看書不行,那就只能多走走開闊眼界。”
春陽聽到她這樣說真的十分驚喜。
這么多年,冬梅的日子確實越過越好,可她并沒有完全放開自己。很多時候,她總覺得自己不如曹蘊,很多事情她都不敢去嘗試,現在她自己想往前邁一步,春陽真的特別替她高興。
不光是春陽,曹蘊也很高興,當即便表示等年后這批貨賣完她們就可以去,還要帶冬梅好好的玩一玩。
曹佩瑜聽她倆商量的開心,也笑著插話道:“改明兒你們趕冬天或者夏天再去一趟,帶上春陽和楊成,也讓他們出去看一看。”
曹蘊和冬梅馬上答應下來,冬梅還嘴甜的道:“這兩年我和曹蘊多攢點兒錢,改明兒咱們一起去,大娘你和知勤知善都去,一個都不落下。”
算來算去也沒把知恩算進去,別人還在開開心心的嘮嗑,春陽卻有些走神。
這個點兒知恩在干什么呢?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派出所值班其實挺清閑,有地兒住有飯吃還有電視看,就是一個人太孤單。這大過年的,到處紅彤彤鬧哄哄,也不知道知恩心里會不會難受。
哎...
“大過年的嘆什么氣?”楊成拿胳膊肘懟一懟她,用大人的口吻說道:“你啊,沒事兒就愛瞎尋思,小心未老先衰!”
“學個成語給你能的!”春陽毫不留情的戳他腦門兒訓道:“放假這么多天我瞧著你都沒怎么看書,這可不行啊,明天初一,初二開始每天至少看兩個小時的書,學習是自己的事兒別老讓我盯著你。”
楊成立馬蔫兒了。
收拾不了別人她收拾一個楊成還綽綽有余,春陽心里還挺得意。
春晚的節目越來越精彩,后頭大家多圍繞節目嘮嗑,十點多餡子剁好,曹佩瑜搬來面板讓會包餃子的去洗手,一邊看電視一邊包餃子。
村里還有人家沒有電視,所以村里大半人家早早睡下,像郭家這樣半夜看晚會包餃子的并不十分多。
往年也沒這么熬過,一開始大家還都挺有精神,餃子還沒包完知勤知善兩個就歪在炕頭睡著了,等包完的時候誰都沒有心思吃餃子,只想各回各屋鋪炕睡覺。
曹佩瑜打個呵欠笑著說道:“行吧,我把餃子擱外屋地,咱明早再煮餃子吃,今晚上就到這兒吧,都回屋去睡。”
春陽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躺在她和知恩共同睡過的被窩里,腦袋懵懵的想又到一春,往后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紅火。
大年初一會有人來拜年,所以誰都別想睡懶覺。
曹佩瑜第一個醒來,把家里人全都豁攏起來,換上新衣洗臉刷牙,她在廚房負責燒水煮餃子,曹佩瑜收拾屋子,冬梅和楊成喂羊和家禽,春陽就往外拿糖瓜子蘋果啥的。
忙活間聽到外頭有鞭炮聲,大家這才想起家里還沒放鞭炮呢,楊成去棚子里拎出一掛鞭炮去外頭放。
早上八點多鐘,第一撥拜年的人上門,春陽幾人也要出去給別人拜年。
之前李廣柱大病住院,春陽和冬梅已經改換態度主動上門送過東西,這大過年的也總要表示表示,要不指定又會被人說三道四。
花不多少錢買一些看著好看的東西送上門,讓大半個村子的人都看看她們姐妹是如何以德報怨的。
依舊沒進門,就把東西擱門口再說幾句可憐巴巴又十分好聽的話,面子做足,誰都挑不出理來。
戲演完,她們又去別處拜年,最后去的是村長家里。
每年過年村長家絕對是全村最熱鬧的人家,屋里都擠不開。
春陽也不愛往里頭擠,一群大老爺們抽煙整的烏煙瘴氣待一會兒嗆的直淌眼淚,簡直是遭罪。
她尋思給村長跟村長媳婦拜個年就走呢,沒成想被村長媳婦拉住,絮絮叨叨的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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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媳婦跟春陽抱怨,說是村長當個小村官比上頭那些人還忙。大冬天的他愣是踩著雪跑鄉里好幾趟,錢沒多賺都不知道他在折騰什么。
村長這人吧,其實還挺有意思的。他算不上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他媳婦孩子在外頭幾乎沒說過他好話,可作為村長,他真的做的很不錯。
整個大河鄉這些個村的村長擺在一塊兒堆,村長不敢說最好也能排在前頭。這些年東山村能在耕地沒有別村多地理位置沒有別村優越的情況下發展的越來越好村長功不可沒。
在村長媳婦面前春陽還是很會聊天的,既幫著村長說了話又哄的村長媳婦開心的笑起來,就連緩過勁兒來的村長媳婦都說:“春陽啊,早些年我是真沒想到你能這么有出息。這才幾年工夫啊,你就從一個倔倔的小毛丫頭長成說話辦事兒都沒得挑的大姑娘了,時間過的可真快,俺們這一輩都老嘍。”
小的時候盼望著長大,以為大人沒有煩惱,真正成為大人才知道,生活本來就充滿了煩惱,只是每一個年齡段煩惱的事情不一樣罷了。
跟村長媳婦聊一會兒想走,村長出來送一撥要走的人正好看到她,沖她擺擺手道:“春陽啊,你等一會兒,我有個事兒要跟你說。”
春陽心咯噔一下,瞧村長說話的表情那語氣,要說的肯定是正經事啊。
大過年的,她一點兒都不想聊正經事!
不一會兒村長回來,領著春陽去到隔壁沒燒火冷冰冰的小屋,開門見山說道:“年前那場大雪把黑瞎子溝小學拍塌了,還砸死個人,這事兒你聽說了沒有?我年前去鄉里拿報紙,聽到有人提一嘴,說是黑瞎子溝小學不修了,村里所有學生都到別的村子去上學,第一個選中的就是咱東山村小學。你初八還是初幾不是要去鄉里開會嗎,估計就要說這個事兒。”
春陽:...
這事兒可實在太正經了,真的很不適合在大年初一說,她過年那點兒好心情全都攪合沒了。
學校突然要接收好幾十個學生這可絕對不是小事,春陽作為校長得對每一個學生負責,這擔子一下重那么老多,春陽肯定要擔心。
她有一件事做不好,那就要影響到人家幾十個每天來回走三個小時路來上學的孩子啊,想一想就心累。
村長見她喪眉耷眼那樣兒忍不住嘆氣,勸道:“讓你一個小姑娘擔這樣的事兒確實不容易,可事兒落到咱身上了咱就是咬牙也得撐住,你把事兒扔出去,黑瞎子溝那群孩子可咋辦?”
春陽:...
村長想給她戴一頂高帽子,其實根本用不著,春陽心里明鏡似的。
“不管為了誰,這擔子接不接也不是咱們能決定的,上頭都不會跟咱們商量,所以這擔子我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我都明白,您放心吧,回頭去開會我跟上頭好好說一說,學校修個操場買個教具啥的都得要錢,他們總不能看著不管吧”,春陽頭疼的說道。
村長拍拍她的肩膀,終于露出欣慰的笑:“你自己能琢磨明白就行,我就怕你撂挑子。春陽啊,你現在還是個代理校長,爨老師可也拿到文憑了,你心里得有點數。”
爨海濤跟她比起來就一個優勢,性別!
可就這一個優勢就能將她拍的死死的。
村長是在提醒她,想當東山村小學的校長她可不能掉以輕心,事兒一件一件都得辦好,得讓上頭看到她的優秀!
悶頭做事的人興許能成功,但能辦事又會表現的人顯然更容易成功,現在的形勢逼的春陽不得不做后者。
大年初八,春陽頂風冒雪的步行來鄉里開會,開完會被單獨留下說了黑瞎子溝小學的事兒。
事情說完管事兒的都走了,春陽還坐在位置上緩不過神來。
她定定的看著手里的一摞資料,頭疼的想撞墻。
這一摞都是黑瞎子溝應該接受小學教育的學生的資料,為啥說是應該呢?因為這里頭得有四分之一在黑瞎子溝小學壓塌前就不念了。
小學一倒,要每天走那老遠的路去別村小學上學,輟學的指定會更多。
在開學前,春陽就得一趟一趟的往黑瞎子溝跑,去了解這一摞資料里每一家的情況,確定這些學生開學會不會來上學。來的最好,不來的,她還要想辦法說服家長和孩子,讓他們開學來上課!
太難,真的太難了!
去找知恩吃飯,愁眉苦臉的跟他訴苦,一向對她十分有信心的知恩竟然跟著憂愁起來。
他不是擔心她工作做不好,他是擔心春陽這一趟一趟的跑遭罪,更擔心她在黑瞎子溝被人欺負。
“你知道黑瞎子溝為啥叫黑瞎子溝嗎?”知恩突然皺著眉頭問道。
春陽當然知道。
“不是說早前那個村年年都有黑瞎子進村傷人傷牲口么,所以外頭才叫它黑瞎子溝。不過打我記事起就沒聽說過那村有人被黑瞎子咬死,倒是要進村的黑瞎子傷了幾回”,春陽回答道。
“年年都要防黑瞎子,那個村里的人打架可都狠著呢,性子又急又烈,可不好惹!”知恩提醒道。
春陽終于明白他的意思,愁容不見反而笑起來。
“我是去跟人家嘮嗑的又不是去打架,怕什么!”春陽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