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鴉雀無聲,誰也不敢先開口。
武帝咳了咳,李太傅只得無奈開口:“如此說來,這三條罪狀,倒是皆坐實了……只是太子妃于大宣有功,功過相抵……”
“如何抵?”羅大宏不依不饒,“若她是其他人也罷,可她是太子妃!這些事別人做得,她太子妃做不得!”
“是啊……”
“所言有理……”
“確實失德。”
李太傅嘆氣道:“陛下,這……”
“陛下,若繼續任太子妃如此胡作非為!那這朝政是不是也要由她個人的喜怒說了算?那這天下不如由太子妃來管好了!”
羅大宏的話,說得如此大逆不道,可卻實實在在戳到了武帝的逆鱗。眾人心道若此時發落明若楠,恐激起群憤。廢妃,倒是個不錯的折中之法。
“是啊,羅大人所言有理。臣附議!”
“臣附議!”
附議的人越來越多,皇位上高高在上的人無奈地掃了眼在場眾人,似是被逼無奈道:“太子妃,你可知罪啊?”
明若楠跪地不躲不閃,大方認下:“兒媳知罪!請陛下開恩。”
武帝的表情悲痛又惋:“哎,念在你往日有功,朕允你再嫁,封誥命……”
“我不同意!”誰也沒料到,此刻沖出來的,會是元靖。
“此時你就別跟著添亂了!”凌國舅慌張地想將跪在地上的元靖拉走。
可平日里唯唯諾諾的元靖竟跪在地上死活不肯動彈。
“兒臣不同意!”元靖再叩首。
明若楠皺眉望著元靖,心疼道:“殿下不必為了我……”
“你是想嫁別人么?”元靖猛得抬起頭一問,不僅是明若楠,在場眾位大臣也都愣了。
“不是,殿下,這會兒是說這個的時候么?”明若楠看著四周投來的目光,難得尷尬。
元靖指著明若楠朝武帝道:“父皇您看,太子妃是想同我長相廝守的,您不能棒打鴛鴦!”
武帝:?
眾臣:她說什么了?是我耳背?
“胡鬧!”武帝怒道,“你堂堂一國儲君,怎可如此任性?”
元靖一把抓過明若楠的手,苦著臉道:“反正我和楠兒不分開!”
“這紅顏禍水!”
“不怕她是禍水,只怕這禍水再發展下去,會牝雞司晨……”
明若楠翻了個白眼,心想你們議論聲音這么大,是存著讓陛下干脆處死我的心吧?
剛才本同自己站在一條戰線的新派官員,此刻看著大勢不對,紛紛做了縮頭烏龜。說好的革除弊政,此刻皆啞了火。
這些議論,果真觸了武帝的逆鱗,他布滿皺紋的雙眼微暗,冷冷道:“那朕若是執意要廢太子妃呢?”
明若楠沖元靖使勁兒搖頭,卻見元靖仍演得起勁:“那父皇便先廢了我吧!”
“胡鬧!”武帝怒得直接踹翻了案幾。
明若楠扶額,不懂向來沉穩的元靖,怎么如此沖動。
只有元靖自己知道,剛武帝提到允許明若楠再嫁時,元泩眼中放出的亮光,讓他腦袋一熱,便跪了過來。此時跪都跪了,只得死馬當活馬醫。
本以為這場鬧劇,會以武帝盛怒為終結。但大家顯然都漏算了羅大宏常年在政事堂當值的敏感度。太子有張良計,他還有過墻梯。
羅大宏再次大喝:“臣啟奏!處死太子妃!”
眾人:???
元靖心里一涼,果然聽見羅大宏再次道:“明若楠擾亂朝政,蠱惑儲君,其罪當誅!”
沒人能想到羅大宏反應如此快,尤其是當他遞出那首打油詩時,甚至沒人知道,是何時,又是何人給他遞的消息。
“這影射朝廷的詩,正是明若楠所做!”
明若楠看著這打油詩,心里苦笑:你也是太看得起我……還作詩……我背都背不全一首……
“這分明是影射朝廷無能!陛下……陛下……”羅大宏一聲嘆息,將之后的話咽了回去。可這欲語還休的效果做的十足,連明若楠本人都險些覺得自己當真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
眾人看著這打油詩,各個開始感慨:“當真是大逆不道啊!”
“這……這反詩竟是太子妃所做?”
“看來太子妃不臣之心已久。”
太子妃本人:……
武帝按著額頭,他向來不喜受人脅迫,可此時看著羅大宏痛苦流涕的模樣,覺得似乎自己要是不定罪這“反詩”,便成了昏君。
“明若楠對天起誓,從無不臣之心!”
羅大宏指著明若楠,仿佛指著什么大兇大惡之徒。
“你敢說這詩不是你寫的?”
明若楠嘆氣,她當然不敢,若不是她寫的,那便是寒冰派寫的,是西南郡寫的,又或是西南戍邊軍寫的。所以她只能硬著頭皮點點頭:“是我寫的,不過……”
“那你還敢說自己沒有不臣之心?”
“我真沒……”
羅大宏口水四濺,好不憤慨:“你仗著自己在半年前立了大功,便以為陛下不敢治你,這天下人都不敢參你了嗎?”
明若楠嘆了口氣,剛想說沒有,便又聽著這羅大宏說:“那你便錯了!別人不敢冒這天下的大不韙,可我敢!我愿做這惡人,為了大宣三百年的基業,我今日便以血明鑒!”
他說著便摘下官帽要去撞柱子,被身旁一眾大臣攔住,幾人共同坐地,抱頭痛哭。
“羅參政切不可沖動啊!”
“要撞微臣去撞!要明智,微臣愿……”
明若楠撓了撓腦袋,完美詮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話。
她看了眼元靖,只見元靖也是一臉錯愕,但礙于殿上人多,他們也不敢有過多的交流。
武帝被吵得腦仁嗡嗡響,大喝一聲:“夠了!”
眾人堪堪止住哭聲:“朕相信太子妃并無不臣之心。”眼見著羅大宏又準備接著哭嚎,武帝忙道,“但其確失了太子妃的體統!德不配位!無關雎之德,不能為天下女子之典范,今革除其封號,交予刑部后再行發落吧。”
一些有良知的不忍心看向這邊,一些終于如愿的,努力克制即將揚起的嘴角。
李太傅招招手,示意護衛帶明若楠下去。
眾人本以為塵埃落定之時,只聽一聲厲喝。
“我看你們誰敢?”
眾人訝異地看著喊話的人,竟然是從未大聲說過話,從未厲聲命令過人的太子元靖。
元靖愣了片刻,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沖動,可話既然出口,看著拼命朝他搖頭的明若楠,看著父皇和眾位兄弟皆是詫異的眼神。
他牽起明若楠的手,朝眾人冷冷道:“諸位一直為難太子妃,不過因她是太子妃。但若因此,楠兒便要承受這些非議,受你們的指責,還得忍著不能還嘴,那這太子妃不做也罷!”
眾人納悶這跟剛才的處置似乎沒什么差別啊!
還沒琢磨完,便聽著太子殿下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太子,我不做了便是!”
說罷,他竟帶著明若楠轉身離開,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