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田女

296、恐懼

作者:愛到荼靡分類:

招弟迎著薛初妝熱切的眼神,再次強調自己一直以來的理念:“在我這里,只要自己想,不管當初簽的是死契還是活契,都可以為自己贖身,別人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所以,不只是孩子,就連你自己,只要自己愿意,以后都可以自己立戶的。選擇留在我這里的,我會盡力護著,不愿意呆的,我也不會阻攔。”

這時候不是做一個自由的良民就一定比做人奴仆好的,宰相門前七品官,跟對了主家,日子過得比一般人滋潤多了。

不然那么多家里過得去的人家,怎么會把自家女兒送去做個幾年的活?

還不就是想著把孩子送去學點本事,長點見識,不少人家娶媳婦,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有一個有見識的母親,對子女的影響是巨大的。

但是在大戶人家的下人,又熱衷于為主家立些功,以求能放籍,就是因為見識了人與人之間的巨大差別,自己指望不上了,就指望著子孫能夠有個良民的身份,讀書參加科舉,有朝一日也變成“人上人”。

招弟看著薛初妝,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她的遭遇是不幸的,她身在這個年代是不幸的,但是又幸好她生于這個年代,所有的人都特別能夠忍耐,特別認命,只要有一點生機,那都要掙扎著活,倒是不會有什么抑郁焦慮啥的,對落于自己身上的不公平,都會歸于自己的命不好,或者是對自己的考驗,又有這輩子吃夠了苦,下輩子也許會變好的念頭支撐著,薛初妝沒有死也沒有瘋,還能對著這樣的一個孩子有正常的母愛,光憑這點,她就值得人尊敬。

所以招弟難得的對著薛初妝多說了幾句:“過去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受了那么多罪,就不要再想不開自己再給自己罪受了。這是你一個人的孩子,你好好的帶他,他自然會心疼你的,你為他吃了那么多苦,等他長大了,他也會知道孝順你的。人生在世,哪有時時如意的,哪怕有時候心煩疲累,也別拿著他發氣,他只有你一個親人,你不愛他,還有誰來愛他呢?”

帶孩子,只有帶過的人才知道其中的辛苦,哪怕是再乖的孩子呢,既然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會事事都照著大人的想法去做。

當初的她難道不乖嗎?還不是被遠遠的被送走,最該愛她的人不愛她,別人更沒有義務去愛她了不是嗎?

薛初妝沒想到招弟會跟她說這樣的話,她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經歷,除了對方是兄弟兩個外,還有一點,如果她不說自己是個寡婦的話,身邊的人就會出于好意,勸說她回家跟男人好好過日子,而從來不會去考慮那個男人是怎樣的一個人,是好是壞都跟她們沒有關系,但是女人嘛,既然嫁了人,那就要好好的跟人過日子,自己一個人,象什么樣子呢!

薛初妝感激的道:“多謝大娘子,奴婢省得的,奴婢下半輩子都指望他了,奴婢會好好的待他,這是奴婢身上掉下來的肉,奴婢哪怕不吃不喝,也要好好的教他供他的。大娘子,能求你給這個孩子起個名嗎?”

鄉間讀書識字的人少,哪家添了男丁,有想法些的人家總要花點錢,請個教書先生給孩子取一個能夠光宗耀祖的名字。下人家里添丁,得主子賜名那是榮耀,但是對于薛初妝來說,請招弟替自己的孩子起名又不是這個原因。她識字,還看過書學過詩,完全可以為自己的孩子取個好名字,轉求招弟,還是為了這個孩子著想,費盡心思的想給自己的孩子爭取她所能盡力得到的最好的,人,對于自己親口命名的東西,總會多一些在意的,哪怕并沒有放在心上呢,在同等條件下,下意識也會選擇跟自己有點牽扯的,哪怕這點關系淡得幾乎沒有呢,那也是關系!

招弟笑:“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這世上不是只有母親對孩子好是應該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我的意思是,你對你的孩子好了,他以后才會對你好。但并不是說,你得為了他犧牲自己,你要對他好,你也要對自己好。只有你自己好了,你才有余力去對別人好,你自己想想吧。我不會替他取名字的,但是這不是因為什么這樣那樣的原因想法,你不用擔心糾結。我不給他起名字,只是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會比他母親更愛他,他的名字,會是他母親對他最深的期望,我何德何能,怎么能剝奪這么一項權利呢?”

看薛初妝不知道該說什么,驚愕又茫然的臉,招弟這回真笑了,為母則強,薛初妝是真心臣服也罷,是為了利益低頭也好,對她來說,都沒有什么區別,哪怕是被夏嬤嬤天天耳提面命,哪怕她看過的古代小說雜談里面不少忠仆的故事,哪怕歷史上不少拿自己孩子換主人孩子的義士,她也沒想過去收獲別人的忠心。

對她來說,忠誠只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身為傳說中最具有“浪漫主義思想”的中文系女生,卻連愛情都不敢嘗試,連門都還沒觸到就想著逃開避免傷害的人,也不指望著能遇上一個傳說中愿意替主人死的忠仆了。

再說了,她要這樣一個人做什么呢,真要能夠代替自己去死的,那不如早早的就訓練死士了,一切優渥的條件供給,大家都心知肚明現在的優待是為了將來的萬一,明面上的交易,也不會有太大的負擔。

要她說,與其投入那么多的心力去收服一個人心,不如用這精力去發展事業,越強的人,背叛他的人越少,相反,連最基本要求都無法滿足手下人的人,天長日久的,對你不好的都跑了,對你忠心的都餓死了,又有什么用?

象薛初妝這樣的就很好了,知道自己的目標,能為自己的目標去努力,能夠不為別人的“應該”去迎合別人,努力將自己的人生過好,她覺得這樣很不錯。同為女兒身,當初情緒低落的時候還會為了生理期的不方便說不想做女的這種氣話,真落在了這種對女人來說起步就是困難模式的地方,哪怕是不認識呢,知道有女人過得好也會不由自主的欣慰。

既然生為女子已經無從選擇了,那就選擇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招弟與薛初妝的談話沒有刻意避著人,早就知道主人家是個寬厚性子,底下人開始對薛初妝的態度很平淡,當初覺得她親切本事的人早就離開了,覺得她待人有距離也不主動湊上去的人也離開了,在的都是關系與她一般甚至曾經也許有過不愉快的雇工,這些“老人”對她的過去是知道的,但是主人家都不介意也沒有發話,他們也不會替主人家打抱不平,保持著平時對陌生人的態度,順手的事情,就幫一下,其他時候就該怎樣還怎樣。

但從這之后,待薛初妝,他們還是不由自主的熱情了一點,能哄住主子,還是有本事的,也不說想靠著沾一點好處啥的,反正只是多說幾句話,多搭幾把手,都順手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萬一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呢,那不就是賺了?

薛初妝當年就很會揣摩人心,也很會與人相處,但那時候還帶著骨子里的高傲,對不如自己的人很有些看不起,對待別人自然就不那么真心。

她現在可是脫胎換骨了,待所有人都好得不行,只要她想,可以很快成為別人的好閨蜜,好姐姐,好晚輩,一時間,愿意給她幫忙的人也多起來了。

薛初妝當時回來的時候,身無分文,徐玉蘭走的時候,要給她錢她不要,除了幫她置辦了鋪籠被蓋,買了幾匹內部福利瑕疵布匹,最后也只能不由分說把自己家里曾經的舊衣服全都留給了她。

舊衣服她改成了小孩子用的襁褓、包被、小衣服,小塊的拿來做了尿布,而有瑕疵的布匹,把好的地方單獨裁下來,其余的才拿來給自己做衣服,反正她現在也不大在乎這個了。

而好的布,她會視情況做成荷包、香囊、頭花之類的跟莊子里的人換些銅錢,同時接山莊里面內派的活計。

在招弟這里做工最好的事情就是,你拿了工錢,但是并不等于你全天的時間都屬于她,而是會安排定量的任務,只要你完成了安排給你的任務,那就可以休息,而這時候可以接活,所得收入也全歸自己。

同時,山莊里涉及的可以外包的活,優先選擇的都是本身就在山莊里面做事的人,哪怕不識數的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這帳還不會算么?

所以招弟這里的人,人員流失的情況幾乎沒有,曾經很早以前,聽說有犯錯被解雇的人,只要離開了就永遠都不會再招回來,能夠留在莊子里工作的人都很珍惜這個機會,只要自己不怕吃苦,這里就有無限的錢可以賺。

甚至不少頭腦靈活的人,憑著內部人員的優惠接到活了帶回去家里的人一起做,然后交了之后又繼續接,他們是不會愿意別人擠掉自己的位置,代替自己撈這個好處的。

薛初妝就很努力,莊子里的事情她接了,碰見費眼睛的活就做一段時間換另外一種,她手腳快,這些做完了還能再賣東西給別人。

加上發下來的工錢,她手里還是存了一些錢的,當然,她這么努力,一直都待在莊子里面,外面那是一步都沒邁。

沒有時間是一半原因,另外一半自然是因為現在要帶孩子走不開。

現在熱心人多了,自然有人會替她想到這一點,別的不說,幫她看一會孩子,讓她去買些需要的東西還是可以的。

薛初妝起初一直拒絕,徐玉蘭走的時候,給她把必須的東西都添置的差不多的,連她雖然可以吃食堂,但是多了個孩子總有些不方便的地方,連爐子水壺都給她置辦好了,方便她燒個水熬個米粥啥的。

但是別人一直熱心的勸說她去逛逛買買,又有熱心人自告奮勇幫忙看孩子,讓她盡管去買買買,說的人多了,她還是動心了,哪怕不買什么,看看行情,了解一下現在的物價流行暢銷品還是可以的,順便還可以尋找一下商機,看看別人需要什么而又是沒有的,也可以多個賺錢的渠道。

雖然招弟沒有說讓她還,那錢也不是她拿走的,但是是在自己手上沒有保管好,薛初妝還是在自己心底訂下了目標,總是要將這個錢給還上的。

將孩子喂飽飽,托付給別人幫忙照看,并許諾到時候買東西回來好好感謝感謝,薛初妝跟著幾個小姑娘進城了。

當初回來的時候心里裝著事,從城里經過也沒好好的看一眼,現在身臨其中,薛初妝的眼睛就不夠了,南安城與當年比起來,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當初街上根本沒什么人,現在游玩的閑逛的買東西賣東西的,哪怕是下午這個點,人也比得上趕集的架勢了,真不知道哪里來的這么多人!

但是這是阻止不了薛初妝逛街的興致的,身邊跟著的幾個小女孩更是嘰嘰喳喳,商量著要買些什么東西,怎么規劃線路最短最方便,薛初妝聽著她們的爭執,笑瞇瞇的四下張望,她發現了好幾個事情可以做,不過時間怎么分配回去的時候還得好好想想,要掙錢,也不能累著自己了,她有孩子要養,是不能生病的。

突然,一種強烈的被人注視的感覺鎖住了薛初妝,她警惕的往四下看了一遍,除了買東西的人并沒有什么發現,她安慰自己不要草木皆兵,這里離當初那個山那么遠,沒有方向,那兩個人不可能找到這里來。

可是那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如此熟悉,象曾經她所經歷的一樣,又讓她不敢掉以輕心,薛初妝隨著幾個人慢慢的往上走,突然毫無征兆的回頭,下一秒,她害怕的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