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里一陣兵荒馬亂。
她從阿礁懷里撐起身子,四下打量著。
旁邊那伙喝醉里酒的大漢正拿著長凳當工具反抗,打得是如火如荼,四下里盤碟橫飛,旁的食客尖聲叫著四下逃竄,生怕被波及。
也就是幸好有阿礁護著她,不然這會兒說不得她頭上得掛一盤什么綠葉菜。
阮明姿頭疼的很,雖說不喜歡浪費,但這會兒在這種混亂里也吃不下去了。
客棧的掌柜跟伙計見這種場面,都嚇得瑟瑟發抖躲在角落,根本沒有敢上去勸架的。阮明姿也沒有什么勸架的精神,她把銀錢付了,就拉著阿礁走了。
到了客棧,阮明姿這才長嘆一聲,有點可惜那些被浪費掉的食物,看上去很是惆悵。
“早些休息。”阿礁聲音有點硬巴巴的,眼神卻有些生硬的移開到旁處,并不看阮明姿。
方才阮明姿趴在他懷里,那嬌嬌小小的一團小人兒……
阿礁只覺得腦子里有些亂。
阮明姿心里正在琢磨著事,倒也沒察覺出阿礁的異樣來。
她跟阿礁擺了擺手:“嗯,你也早些休息……記得把臉上的妝給卸了。”
她關上了房間的門。
阿礁站在走廊里,沒有動。
房間里很快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阿礁聽力極好,聽出來阮明姿這大概是在洗臉。
他頓了頓,又看了看門窗上映出的燈光,抿了抿薄唇,幽深的眸子閃過一抹有些異樣的情緒,這才重新進了屋子。
翌日,阮明姿起的不算太早。
因著她市場調研做的差不多了,渠道的事也在腦子里有了雛形跟打算,連孩子們的棉衣也在有條不紊的行進中了,這會兒倒是沒有旁的事了,不必急著一大清早出門。
是以忙碌了好些日子的阮明姿好好的睡了個懶覺。
她其實還能再多睡會兒,不過想到阿礁說不定一直在等著她一起用飯,她就又睡不下去了,嘆了口氣,從溫暖的床里爬了起來。
阮明姿看著屋子里擺著的放著銀霜炭的炭爐微微呆了呆,想起昨天小院孩子們身上那些裸露在外起了凍瘡的皮膚,她忍不住又皺了皺眉。
阮明姿飛快的洗漱好,化好妝,拉開門便往阿礁房間跑。
阿礁房間在她屋子的斜對過,她剛要敲門,門便從里面自己開了。
阮明姿沒有多想,以為是碰巧了,朝阿礁露出個笑來:“阿礁,早啊……你用過飯了嗎?我給你化妝,我們一道下去用飯去?”
經過一夜的調息,阿礁看著顯然正常多了,依舊是往日那副冷冰冰漠不關心的模樣。
他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下頭。
阮明姿習以為常,露出個笑來,進了阿礁的屋子,給阿礁化好了妝,一道下了樓。
然而下樓后,她卻在大堂里見著一身素色衣衫的綺寧,臉色蒼白,卻依舊努力綻著楚楚可憐的笑,四下里求人點她唱曲兒。
看她那抱著琵琶強笑的模樣,若非那止不住微微發顫的身子,幾乎看不出昨兒她還渾身是血,滿身鞭痕。
阮明姿心里被扎了下。
她知道綺寧為什么要這么拼了命的來賺錢。
這會兒,大堂里一個客人嫌綺寧煩,推了她一把。
綺寧踉蹌了下,若非旁邊有好心人順手扶了一把,差點連琵琶帶人一起摔了。
周遭的人不由都用譴責的眼神看向推人的那客人。
那客人有點懵,大概也沒想到綺寧會差點摔了,眾目睽睽下面子又有點拉不下來,嚷嚷道:“你這是不是想碰瓷啊,我就輕輕的推一下,至于嗎你?”
綺寧強行露出個笑來,柔柔弱弱道:“是我不好,方才有點暈了。”
她越這樣說,旁人就越用譴責的眼神看向那客人。
那客人被人盯得有些坐立難安。
“算了!就當我給你賠禮的!”他胡亂從懷里掏出一把銅板來,往桌子上一拍,嘟囔了一句“晦氣”,匆匆走了。
那銅板因著他拍的力氣太大,有些個濺落起來,從桌子邊沿滾到了地上。
綺寧便慢慢的蹲了下去,動作有些僵硬的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銅板一枚一枚撿了起來。
阮明姿看得心疼,抿了抿唇,上前幫著綺寧飛快的把剩下幾枚都撿了起來,塞到綺寧手里,然后又去拉她的胳膊,“……你不是找主顧買曲兒嗎?我買,你來我這。”
綺寧見是阮明姿,愣了愣,她眼睛紅了紅,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聲音也不再像方才那樣強裝出來的柔弱可憐,反而有些沙啞,叫了一聲“嬸嬸”。
她說不出話來,阮明姿不分由說的把人拉到一張桌子前。
“你不用唱,坐著就行。”阮明姿把琵琶從綺寧懷里拿了出來,她愣了下,也沒反抗,任由阮明姿把那琵琶給拿走了。
她把綺寧按到凳子上,又從懷里掏出一塊碎銀子來,“既然你唱曲兒要錢,那我買你閉嘴休息。”
綺寧眼睛更紅了,半晌,她才將那枚銀子往阮明姿那推了推,聲音沙啞:“嬸嬸,我昨兒回去聽小十他們說了,你請了人,要給院子里所有孩子都做一身棉衣……這天大的恩情我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謝你了。”
“我做這些只是為了自己心里舒坦,”阮明姿平靜道,“你們也不用謝我,咱們各取所需罷了。”
綺寧沒有說話,只是咬著嘴唇,那紅通通的眼睛,眼淚將落未落。
“是不是身上太疼了?”阮明姿有些擔憂的上下看了看綺寧,“這幾天你在家里好好養傷吧,孩子們這幾天的嚼用,我出了。”
綺寧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終于落下淚來。
然而還未等她說什么,就聽見客棧掌柜有些夸張的笑著迎了上去:“呦,這不是程五爺嗎?怎么有空來我們這小店?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阮明姿一聽那個“程”字就忍不住眉頭一跳。
她循聲望了過去,就見著這客棧的掌柜,正點頭哈腰的逢迎著一個生得有些陰柔的人。
綺寧渾身顫了顫。
她突然一把抄起琵琶,另一只手姿勢有些古怪的擱在身上,腳步虛浮的朝那叫程五爺的人走去。
她雙眼通紅,一雙眸子含淚,將落未落,看著多了幾分撩人之處,再加上抱著琵琶越發顯得腰身纖細,那個叫程五爺的一雙眼睛當即就黏在了綺寧身上,露出幾分微妙的笑來,調笑道:“小美人兒,咱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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