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天地正在鋪子里罵罵咧咧的研磨藥粉。
昨天夜里小二十三在他這斷了氣,那會兒綺寧就有點不太對了。
今兒早上他起來拿著馬尾刷蹲在院子里刷牙時,就見著綺寧像個游魂似的飄了出來。
問綺寧去哪里,卻只得了一句輕飄飄的“賺錢給小二十三買棺材”。
席天地只要一想當時綺寧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就有點后牙槽抽的慌。
若非鋪子里還有個發熱需要好好調理的小二十九在,席天地真是要追出去了。
憶及此,席天地忍不住又狠狠罵了一句。
然而他剛罵完,就聽得外頭門簾響動,有人推門而入。
席天地臉上剛換上笑,就見著來人竟是昨兒那個明明不到二十歲,卻非要易容成三十來歲男子的年輕人。
他臉上浮起一抹興味,往男子身后看了看:“……呦,昨兒跟你一道來的小姑娘,沒一起過來啊?”
這個大夫能看穿自己的偽裝,看穿阮明姿的偽裝也不奇怪。
阿礁神色不動,只淡聲道:“開點藥。”
“你受傷了?”席天地打量著阿礁,“看著不像。”
阿礁臉上冷冷淡淡的,他言簡意賅道:“是昨天受了鞭傷的那個人。”
席天地臉上神色一下子變了,他警惕的看向阿礁:“怎么回事?”
阿礁卻不想透露的太詳細,他拿出一塊銀子放在柜臺上,只道:“……又被人打了一掌,五臟六腑受了些內傷。現在正藏起來養傷。你按照昨日他的傷情開藥,再加些針對內傷的。”頓了頓,想起阮明姿的囑咐,皺著眉頭又加了句,“還要些干凈的布條,創傷藥。”
席天地頓時神色變了,他有些煩躁的在柜臺后頭走了一圈,口中埋怨道:“一天天的就只知道給人惹事!”
只是,抱怨歸抱怨,他恨恨的吐出一口氣后,還是擰著眉頭,手下飛快的在藥柜上拉開各種抽屜,捻著藥配藥。
很快,他便配出一包藥材來。
他看了眼漠然立在柜前的阿礁,眉頭又擰得厲害:“你們眼下藏的地方是不是不能讓人發現?”
阿礁“嗯”了一聲。
席天地忍不住又暗暗罵了一句,忍耐道:“你且在這等著,我去熬藥,給你裝罐子里你帶走!”
阿礁又“嗯”了一聲。
“真是欠的!”席天地一邊忿忿的磨藥,一邊罵罵咧咧的,“就沒有一天讓人省心的時候!”
罵了一通,磨的也差不多了,他風風火火的丟下一句“你且等著”,又風風火火的去了后院。
他走得急,好些藥柜抽屜都沒來得及合上。
阿礁站在柜臺前,隨意的掃了一眼,眼神卻微微一凝。
那面通頂的大藥柜,邊角處那個打開了一半還未合上的抽屜,露出一抹有些淡黃鑲白的花瓣來。
他雖然沒有以前的記憶,腦子里卻涌出了關于那些花瓣的知識來。
那是一味極為珍稀的藥材,叫穹頂花。
穹頂花生長在環境極為嚴苛的峭壁之上,三年才開一次花,花期又短,只有短短數日,甚是珍貴。
而眼下,珍貴的穹頂花就像那些普普通通隨處可見的小白花一樣,隨意的擱置在藥柜的一處抽屜里。
這也就是阿礁眼力好又識貨。
不然,誰會相信,許多人捧著銀子都買不到的穹頂花,會出現在這樣一個破舊古老的藥鋪里;誰又會相信,方才開藥時,那個大夫眼皮都沒眨一下的抓了好些花瓣添在藥材中?
阿礁沒說話,臉上依舊平靜無波。
這是旁人的事,與他無關。
待了不知多久,席天地很快捧了個罐子出來,還拿麻繩細心的捆了起來,捆得嚴嚴實實的,看著那罐子一臉的肉疼,囑咐阿礁:“可別摔了!”
阿礁點了下頭。
他又從柜臺下頭拿出一包干凈的布條來,另有一小罐創傷藥,放在柜臺上:“還有這些,拿去拿去。”
說著,他把阿礁放在柜臺上的那塊銀子隨手往懷里一塞。
阿礁頓了頓,這才問:“……這些,夠?”
若說單純的拿藥,確實是夠的。
但阿礁方才看到了穹頂花,便知道,以方才放到柜臺上那一塊銀子來說,定然是不夠的。
席天地挑了挑眉,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一副趕人的模樣:“怎么,還不走?是想讓我找錢呢?趕緊走走走,一會兒說不得人就要發熱了,還得靠我這藥救命!……罐子里的藥過涼了就不好了!趕緊的!”
待阿礁要走,那席天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喊了聲“等一下”,又婆婆媽媽的跑回去拿了個包袱塞給阿礁。
包袱里是個小小的手爐,可以放些小木炭維持燃燒。
阿礁沒再說什么,面無表情的離開了藥鋪。
阿礁趕回布莊后院時,阮明姿已經用那些破舊的布匹簡單的鋪出了厚厚的一個地鋪。
綺寧瘦弱單薄的身子陷在堆積的布匹堆里,她閉著雙眼,在昏暗的屋子里,身上先前受的鞭傷慢慢滲出的血跡,同屋中的暗色幾乎融為一體,越發顯得伶仃。
阮明姿看得心疼,又拿了幾塊布匹對折了下,厚厚的蓋在了綺寧身上。
阿礁在院子里推了推門,沒推動。
屋子里傳來阮明姿變聲后的沙啞聲音:“誰?”
阿礁聽得出這聲音后的緊繃與警惕。
“是我。”阿礁簡短的應了一聲。
門后傳來快步聲,阮明姿疾走過來,把門一開,阿礁拎著東西閃身進去,阮明姿又立馬將門鎖上了。
庫房里又陷入了黑暗。
阿礁把阮明姿囑咐要買的油燈拿出來,拿了火折子點亮。
庫房里溫暖的光自油燈處氤氳開來。
阮明姿舒了口氣。
一直在黑暗中,人的眼睛其實還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阿礁把那罐藥放到一旁,先拿出他臨走時席大夫塞過來的那個暖和的手爐,往昏迷著的綺寧身上隨手一擱。
阮明姿看得一噎,拿過阿礁身旁那罐藥:“……這是席大夫給開的藥?”
阿礁應了一聲。
“席大夫可真體貼。”阮明姿嘆了聲,打開那還溫熱的罐子,里面還擱著一把適合喂藥的勺子。
阮明姿就著油燈的光,一點點把藥喂到了綺寧的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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