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婆子拍拍胸口，聲音有些哽咽。
“承耀，你個老實的孩子，兄弟四人當中，就你最孝順最聽話。娘說什么你就做什么，不會像你大哥那樣口是心非，也不會像二哥那樣偷奸耍滑，更不會像你四弟說得好聽做是一點兒也做不到。”
“娘以前最放心的就是你，可是現在娘才發現，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你太過老實了，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又太重情，不懂得拒絕別人。就算是別人占你的便宜，你心中知道，也會傻乎乎的同意。”
“你已經是這個性子了，你媳婦還給你拖后腿。我不是反對她對娘家好，但是再怎么好也得有個限度吧？像她這樣子，但凡家里有點東西就往娘家搬。東西都搬到了她娘家，那你怎么辦？你三個女兒怎么辦？”
“大丫今年也10歲了，沒幾年就要出嫁了。還有二丫，8歲了。兩個小丫頭的嫁妝也差不多該準備起來了。雖然她們兩個是丫頭，但也是我們老宋家的種，總不能像那些破落戶一樣，女兒出嫁就給換套看得過去的衣服，一點嫁妝都沒有就這樣嫁了吧？我們老宋家丟不起這個臉！”
“就算是你不在乎你三個女兒，那你自己呢？你看看你自己，天天天不亮就起來磨米漿，還要去鎮子上賣腸粉。一天天累死累活也才賺幾百個銅板。你這么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總不能就這么便宜了老楊家吧？”
“再說了，承耀你和你兒媳婦都還沒年輕，只要養好了身子，還能夠生孩子。多生幾胎，總能生下兒子的！萬一到時候真生了兒子，你們把東西都給老楊家了，你們怎么養兒子？”
這是宋婆子第一次跟宋承耀說這么多話，也是難得跟他推心置腹地說的一番話。
宋承耀被說到了心坎里，眼眶已經濕了，眼淚叭嗒叭嗒地流下來。
也就只有自家老娘會這么推心置腹地替自己考慮了！
他抱住了宋婆子的腿，哭了起來，“娘，您，您說得都對……”
宋婆子拍拍兒子的腦袋，“承耀，你現在都是30多歲的男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現在我們也分家了，雖然我是跟你一起吃的，但娘總是會老的，不可能一輩子為你打算！你自己要有成算，自己要立起來，要為這個家打算了！”
“娘，您說得對……嗚嗚嗚……”
宋承耀從宋婆子屋里出來的時候，眼眶紅紅的，但卻沒你以往那般低垂著頭，一副畏縮的模樣。
宋明珠見到他的時候，總感覺今天的三哥跟往常不同了。
她笑道，“三哥，你剛剛跟娘聊天了？”
宋承耀沖她笑笑，然后回了屋子。
第二天，楊氏一醒來就忙個不停，什么活都搶著做，生怕自己少做了宋婆子會罵她。
宋婆子見到楊氏，視線就像冷刀子似的，嗖嗖嗖地射向楊氏，把楊氏嚇得心驚膽顫。
這天天宋承耀也破天荒地沒有去鎮上。
他在家里吃完了早飯之后，就沖楊氏說道，“有空了來屋里，我找你有事情。”
楊氏也發現今天自己的丈夫有些不太對勁，可因為昨天的事情，她不敢多問什么。
等她終于忙完了，來到屋子里的時候，就見宋承耀坐在椅子上，身姿挺得筆直。
楊氏恍惚了一下，總覺得丈夫好像變了個人。
“當家的，”楊氏小聲地叫道。
宋承耀指了指前面的椅子，“你坐。”
楊氏在椅子上坐下，只敢坐半個屁股。
宋承耀看著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妻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昨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當家的，”
楊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我，我錯了！對不起！”
宋承耀看著她，目光復雜。
“招娣，你為什么要把自己的那一份吃食留給寶明？”
“嗚嗚嗚……寶明這孩子受苦了。我娘家日子不好過，他們天天吃糠咽菜，已經好幾個月都不曾見一丁點的肉沫星子了。我卻每天都能夠吃上肉，我吃得心中不安，就想著給娘家的孩子們留幾塊。當家的，我也不是故意作賤我自己呀……”
楊氏抓著宋承耀的手，嗚嗚嗚哭了起來，哭得極為委屈。
如果是以往宋承耀看到妻子哭得這么凄慘，肯定是要心疼的。
但是這次他卻是有些不耐煩了，狠狠甩開楊氏的手，第一次用嚴厲的聲音說道，“招娣，那你有沒有想過，那些肉給你娘家侄子吃了，你沒吃，你的身體怎么辦？劉大夫已經說了，你的身體虧空了，再不補的話命都會減少！”
“可我有什么辦法？都怪我沒用，我賺不了幾個銀子，我無法幫助我娘家，害他們在家里受苦。”
宋承耀只覺得額頭的青筋狠狠跳了幾下，胸中一怒怒火莫名地涌了上來。
“你娘家你娘家！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你娘家？你還有沒有我們這個家了？”
“我怎么就沒有我們這個家了？我不是把我們這個小家打理得妥妥帖貼嗎？”
楊氏又是不解又是委屈。
“你還說！你看看我們三個閨女，一個個的哪個妥帖了？你這個當娘的給她們做過幾套衣服？幾套鞋子？”
“那不是她們都還小嗎？再說了，反正都是賠錢貨，嫁掉了就跟我們沒關系了。我要在她們身上花費這么多心思干什么？”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宋承耀第一次發現，楊氏的思想怎么這么可怕？
難道就因為三個孩子是女兒，就不管不顧了嗎？
她這個當媽的，怎么可以對女兒如此冷血？
宋承耀煩躁地扒拉了一下頭發，也不再試圖勸解楊氏了。
“反正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家里的東西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你不能再拿回楊氏！”
“我又沒有拿家里的東西，我一直拿的都是我自己的東西！”楊氏不滿地反駁。
“你的東西？”宋承耀冷笑，“你嫁到我宋家的時候，連個合身的衣服都沒有！你哪里來的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