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們也別著急,我心里是有盤算的。”
李樹還是有些擔心:“之前你們不是還在家里頭談到過,現在外頭的路都被封了,糧食進不來嗎?”
李樹雖然當了甩手掌柜,不管家里的生意,但是他也不是啥都不知道,之前鬧得最厲害的時候,也看見過李福月和李苗月在為糧食來源而發愁。
李福月和李苗月對視一笑:“陸上的確是進不來的,但是爹你忘了嗎,我們這邊可是靠著海邊的。”
“海邊?福月你這話的意思是?”李樹瞪大了眼睛,“這糧食難道是從海上過來的?”
李苗月點點頭,解釋道:“之前我們也沒有想到這一出,還是福月認識的一個船夫找上門,說是可以出海將糧食運過來,條件是我們要照顧好他的家里人,我們便答應了這場交易,南邊糧食多,而且也便宜,咱們照著以前的市場糧食價錢來賣,也沒有虧,又解決了人們的難處,可以說是很劃算了。爹你也別擔心糧食不夠,咱們的糧食還多著呢。”
李樹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你們辦事是越發的妥帖了。”
解決了家里人的疑惑,李苗月自己也輕活了不少,在吃過飯后,將李福月拉著到院子外頭散步,趁機問道:“福月,你之前讓我留那邊大一筆糧食,是想要做什么呀?”
李福月:“二姐,我找你正是要說這件事呢。那筆糧食你可千萬要留下來才行,現在糧食應該也夠用了,就暫時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批糧食的存在。”
李苗月越發的好奇:“我知道了,只是這是為何?要是不方便福月你還是別說了。”
李福月輕輕搖了搖頭:“倒也不是什么很不可言說的事情。”李福月附耳幾句,李苗月先是驚詫,隨后慎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會辦好的。”李苗月雖然性格最是火爆,但是辦事卻是很穩妥的,李福月見她答應了,心下也放松幾分。
幾天后,距離盤鳴城一百余里的城郊荒地,軍隊正駐扎在這里,時間已近深夜,但是主賬還是燈火通明,里面將領們正在激烈討論著什么。
“不可以,絕對不行!百姓們的口糧都不一定夠吃,我們怎么能拿百姓的糧食呢?那我們和那些燒殺搶掠的叛軍有何區別?我們守著這座城池的意義又在哪里?”
“將軍,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啊,誰說要白拿百姓的糧食呢?這不是沒有辦法了嗎?將士們連糧食都沒得吃,哪里有力氣接著守城池啊?這也是為了長遠利益考慮啊。”
“你不必跟我說這些,反正我是不會同意的!”
又是一番喧嘩,過了一會兒,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了出來,伸手捏了捏額角,帳篷里那吵鬧喧嘩的聲音還在,吵得讓人覺得耳朵疼,男子無奈地離得遠了些,站到營地外的林子陰影中,靠在一棵樹后,望著今夜銀輝般的月色。這男子正是周渡生。
腦袋里殘留著方才帳篷里吵架的喧嘩聲音,周渡生晃了晃腦袋,又盯了會兒高懸于天際的月亮,才覺得心里平靜了許多。
也不知道家里現在如何了。這幾個月來奔波于外,少有回家的時候,只是有著書信往來。也不知道佑夕和景志那兩個小皮猴子在家里頭有沒有老老實實的,他們現在也到了可以啟蒙的年歲了,還有家里又添了一個還在吃奶的孩子,只怕他家夫人又有的忙了。
想著想著,周渡生的嘴邊有一抹輕笑,只是這笑意很快又消失了——現在的局勢的確不是什么很值得樂觀的。
別的先不說,就說軍糧就已經成了問題,后方支援不足,他們現在也只是苦苦的耗著,剛開始還有很多士兵不知道缺糧的事情,但是幾天清粥配咸菜的日子下來,大多數人都猜到了,現在正是人心惶惶,軍心渙散的時候,要怎么應對還是個問題。
周渡生閉上了眼睛,右手又捏了捏額角,這忙里偷閑而來的難得的平靜讓他格外的珍惜幾分。面前一片漆黑,在這樣的黑暗里,也就更容易靜下心來思考問題。突然,周渡生聽到了有鳥叫聲,聽這離他還挺近。
周渡生抬起頭,就見一只灰色羽毛的信鴿正在林子上空徘徊,周渡生心頭一震,這信鴿向來只有家里有什么大事時,李福月才會派來給他傳消息,他心中一緊,連忙伸出手,那只徘徊著的信鴿接收到了信號,一個俯沖停在周渡生的手臂上。
周渡生取下了它腳上綁著的紙條,上面有特殊的字符記載了信息,這樣的交流方式,現在也就只有李福月了。周渡生將紙條展開看后,神色先是一驚,隨后就是揚起了一抹放松的笑意。
他取出火折子點燃,將這條記載了信息的紙條焚燒干凈后將火給滅掉,隨后大步走回軍營之中,神色也不復之前的愁緒。
在周渡生離開帳篷的時間里,帳篷中的人還是吵吵嚷嚷的,半天沒有個決斷。
現在僵持著的分為兩波人,首先就是以大將軍為首的,堅決不愿意去拿百姓的糧食,還有就是以其中一個副將為首的,認為這怎么能說是搶糧食呢,這只是借糧食,只為了長遠利益來考慮的,要是連將士們都沒有拿刀的力氣了,那么城中的老百姓照樣會遭殃,若是一般情況,自然都是聽大將軍的,但是這個副將并非是平民出身,是在朝中頗有威望的將門世家出來的小公子,也不愿意服大將軍的決定,認為這是婦人之仁。
兩波人誰都不服誰,都認為自己的觀點更有道理,周渡生在兩邊都吃得開,之前在帳篷里的時候,還能拉著一點,結果他覺得有點招架不住,出去轉了一圈回來之后,兩波人差點沒有直接打起來。
“徐長鳴,你個混賬東西,你是大將還是我是大將?不聽就給我滾出我的軍營!軍隊里不需要不聽話的兵!”“滾?我現在滾了,明天半個軍營都得散!我從小就跟著我爺爺在軍營里混了,雖然年紀比不上你們,但是資歷我是半點都不輸的,你別以為我年紀小就拿官階來壓我一頭,告訴你我可不吃這一套!”
“你你你!簡直就是個混賬的東西!簡直目無法紀!”大將軍是個粗漢子,有勇有謀,但是嘴巴就沒有徐長鳴這樣的小年輕這樣的利索,這下被徐長鳴的話給氣的不行,提腿就想往徐長鳴身上踹,徐長鳴身體靈活得多,這下及時一晃,就躲了過去,這動作就發生在一瞬之間,徐長鳴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這下一躲反倒有些尷尬了,徐長鳴又是個不服輸的小年輕,繃著一張臉:“這、你往我身上踹,我還不能躲一下了?”
又將大將軍給氣的不行,當初這家伙的爹將這小子提到自己面前來,還說要他多照顧幾分,結果現在照顧過頭了,人家直接能跳到他腦袋上來蹦跶了!
兩邊又是各有親信的,都手忙腳亂地拉住兩人,生怕他們真打起來,外敵在前,居然還內訌,那不是上趕著送死嗎?
周渡生再次走進帳篷時,見到的就是兩波人對峙的場面。
他這一進來,大將軍和徐長鳴就同時看過來了。
“小周,你來的正好!你腦袋聰明,你來判斷!”
“周副將,你向來是理智的,你來說說,到底是誰的觀點更對?”
除了大將軍和徐長鳴的其他人,都為周渡生捏了一把汗,這周副將怎么偏偏這個時候過來了呢?這不是直接往兩人的霉頭上湊嗎?不管是大將軍還是徐副將,都不是他們這些沒地位沒背景的人能夠得罪的起的啊!
周渡生卻是不慌不忙,只說:“末將認為,不管是將軍還是徐副將,所言都有道理,都是為了擊退敵軍,保衛家園。”
大將軍和徐長鳴都皺了皺眉頭:“誰讓你說這些官話了?現在是要你給個表態。”周渡生又道:“末將更贊同大將軍的觀點,這個時候,城中的百姓只有比我們更擔心害怕的份,我們更不能在這種時候,向百姓們要糧食。”
大將軍總算是心氣順了一點,他就說周渡生更明事理吧。
徐長鳴卻是不太樂意了:“不向百姓要糧食,那還有哪里能夠拿得出軍糧來?沒有軍糧,咱們能扛多久?一旦我們扛不住了,城中的百姓就不是沒有糧食的問題了,那是直接生靈涂炭啊!”
“這正是末將所要說的,”周渡生淡淡道,“我家夫人憂心護城軍沒有支援的問題,調了一批糧食過來,此刻正在送來軍營的路上。”
周渡生的聲音不算很有起伏,但偏偏讓滿帳篷的人都聽出了一種炫耀和驕傲的意味,只是沒有人深究他的語氣如何,因為當帳篷里的人理解過來其中的意味后,都先是一驚,其后就是狂喜。
有糧食了,有軍糧了!總算是不用時時刻刻記掛著還剩多少米糧了!將士們也終于能夠吃飽飯再上戰場了!
原來,此前李福月讓李苗月留下來的一大批糧食,就是給護城軍準備的。李苗月得知李福月的打算之后,親自將這一批貨給送了出去,成功地續接上了護城軍的軍糧儲備。
夜里,李福月收到了盤鳴城外傳來的飛鴿傳書,正是周渡生的手筆,她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此前她不僅要顧著城里的糧食情況,還要時時掛心護城軍的軍情,可謂是忙的腳不沾地,現在總算是可以歇一歇了。
李福月照例將那張寫了密信的紙條在燈火下焚燒,放下那本重新撿起來看的閑書,李福月剛打算入睡,那邊水水卻是醒了。
水水這孩子剛出生那一兩個月十分的嬌氣,稍微有一點不高興的,那小嘴巴瞬間就癟下去了,緊接著就扯著嗓子開始嚎,現在卻是要好很多了。
這孩子還格外的機靈,會看情況來決定要不要吵鬧,若是看到周圍的大人都在做自己的事,這孩子就格外的安靜,一個人盯著搖籃上的流蘇墜子也能玩很久,但要是醒了之后發現有大人在旁邊守著他,他就格外的嬌氣幾分,直接扯著嗓門開始假哭,多少有些恃寵而驕的意味。
這時候,見李福月過來了,水水決定要開始哭了,這大晚上的,這孩子一旦哭起來豈不是要把全家人都給弄醒?更何況景志和佑夕這兩個覺淺的孩子也跟李福月睡在一個屋子里,因而李福月及時地將水水給抱了起來。
小孩子剛醒過來,本就是還有些迷糊,這時候李福月抱著他,慢慢的在他背上拍著,小嬰兒的眼睛越變越迷糊,不一會兒就又步入了睡眠之中,李福月將水水重新放回搖籃,給他掖好了小被子:“哼,小樣兒,我還對付不了你?”
李福月在水水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水水在睡夢里微微皺了一下小眉頭,像是在抗議似的,李福月輕笑了一下,將燭火吹滅,自己也去睡了。
日子就這樣平淡又不平淡的過去,李家人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后頭也適應良好了,佑夕和景志還有知微此前都是不知愁的孩子,但是李福月將李家商行的事情給處理好了之后,就多了時間出來處理孩子們的問題——那就是幾個小孩子啟蒙的問題。
李福月本來是想要自己在家里頭給幾個小孩子教學啟蒙的,畢竟家里識字的人還是多,教景志佑夕和知微這樣的三四歲的小孩子,那真是綽綽有余,但是后面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倒不是騰不出時間,只要是李福月想著這件事交給專業的也好,而且還能提供一個工作崗位,也算是幫扶了一下處于困難中的窮苦學子。
李福月在私塾找到一個年輕的小秀才,是個文靜內斂的人,雖然出身不好,但是自身有幾分才氣,品行也是左鄰右舍都在夸的,這位小夫子很珍惜這份教書先生的活計,也很認真負責。
真正讓李福月覺得頭疼的,還得是佑夕,這小丫頭被家里人給嬌慣著,并不好學,每每都想撒嬌糊弄過去,當然是未果。
這小丫頭見撒嬌不好使了,便開始鬧騰,很是鬧了不少滑稽又好笑的事情出來,比如說裝病一類,讓李福月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