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芽用飯的功夫,周明智已經把驢車套好了,他和安柏在前面趕車,三個姐妹坐在后面,周杏利落,一個跳躍就上去了,回身拉了芽芽一把,姐妹二人挨著坐下,挑釁的看著周鳳翎。
村里的姑娘平日里大都是短襖配長褲的打扮,干起活來方便,只有逢年過節的,才會穿一穿馬面裙,這要坐驢車去趕集,看你這一身馬面裙怎么上車。
祝青蓮拎著一只凳子從院子里走了出來,擺在驢車旁邊,扶著周鳳翎上了車,一雙鳳目,隱含擔憂的看著她。
“鳳翎,在外面記得要聽二伯的話。”
見女兒點頭,剛要走,忽然又轉身回來,“一定要記得去九必居買一壇五年的老陳釀,你爹爹喜歡的。”
九必居,那是鄭濟陳的產業。
“哎,那是誰家閨女?背挺的崩崩直,咋那么好看呢?”
聽的人一撇嘴,“那不是周夫子家的小老婆生的庶女嘛!這一打扮,哎喲,土雞變鳳凰了。”
“哦,原來是她呀!一個庶女打扮的和大戶人家的小姐似的.”
“噗……你見過誰家小姐坐驢車的?”
哈哈哈……
還不到春耕的時候,春光明媚的半晌,村頭路口三三兩兩的聚集了不少村里人拉呱嘮嗑,看到周明智趕著驢車過來,都笑著和他打招呼,等他過去,免不了要嘻嘻哈哈議論一番。
祝青蓮這個村里不多見的姨娘,生的又美貌,很不得村里媳婦婆婆們的喜歡,男人們一邊眼紅周致遠,一邊又喜歡擠兌他和祝青蓮,倒是也沒有幾句好話。
周杏和芽芽聽的挺解氣,兩人對視擠眉弄眼,嘻嘻哈哈。
周鳳翎卻司空見慣了這樣的陣仗,不就是被人笑話嘛,那還不是因為自己引人注目,被嫉妒了,腰背挺的更直,下巴昂的更高。
福山鎮每逢五日便一個大集,是全鎮十里八鄉最大的集市,以前芽芽是最愛趕集的,就是不買什么,逛一逛也是好玩的,董師傅畫的糖人又逼真又好看,張嬸子攤上的首飾雖然不精致貴重,可樣式繁多,看著也眼花繚亂的,若是能去蘇錦記買個肉包子就更好了。
周明智熟門熟路的去鋪子里送野雞和狐貍,換了銀子,便帶著幾個閨女去買花布。周杏選了一塊石榴紅的細布,芽芽選了一塊杏子紅的,又給周阿嬌選了一塊淺鵝黃的,給肖蝶兒選了一塊丁香紫的。
周鳳翎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一塊織錦緞上,看了看周明智的腰包,又盯著那錦緞沒作聲。
芽芽看看那錦緞,一塊就可以買十幾塊細布了,心里暗哼了一聲,作主給她拿了一塊水綠色的細布,“愛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爹爹帶著三個閨女出門,沒道理她和周杏都有,獨獨不給她買,到給她機會到處亂說。
周明智結了帳,把找回來的百十文錢往芽芽手里一放,“一會去給你買蘇錦記的肉包子吃。”
芽芽歪頭瞇著眼睛笑,把錢一股腦的放進自己的荷包里,“那可用不了這么多,我攢著。”
周明智哈哈大笑,“跟你娘一樣,小守財奴!”
不遠處,一個渾身臟兮兮的小乞丐看著那一把錢,眼光閃爍。
買了布,一行人又轉去文苑給安柏買紙筆。
文苑地方大,筆墨紙硯詩書字畫比比皆是,安柏進了一家常去的店慢慢選,周杏等的不耐煩了,拉著芽芽問:“出去逛逛?”芽芽歪頭想了想,“不如去隔壁書屋看話本子吧。”
和周明智說了一聲,她二人便閃身去了隔壁書屋,周鳳翎也跟著走了出來,卻沒有跟著周杏走,徑直朝反方向走了,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看著倒是像在四處找人。
芽芽拽拽周杏的衣袖,朝周鳳翎努努嘴。
周杏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輕聲問,“怎了嗎?”
“走,跟著她,看看她要干嘛去!”
芽芽拉著周杏,輕手輕腳躲躲閃閃的跟在周鳳翎后面。
周鳳翎進了一家賣蘭草的花店,店面非常大,裝潢很是氣派,門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大字:馨蘭苑。
喬禾說的蘭花店,彭強西?
芽芽下意識的看向馨蘭苑的旁邊,果然是傳說中的黑陶館——陶里翁。
正想著,卻看到一個玄色錦袍的男子從后堂緩步走了出來,臉色陰沉,眉眼卻很張揚。
少女歪頭,不知為何感覺似曾相識?卻想不出在哪里見過。
彭強西?她應該從來沒見過。
“難道那個就是彭家少爺?”周杏壓低了聲音。
芽芽輕輕應了一聲,便看著周鳳翎腰肢柔軟、體態婀娜的走向那玄衣男子,臉上笑顏如花。
她這身做派和祝青蓮真是如出一轍,只是祝青蓮是久經情事的婦人,生的又貌美,嬌/乳肥/臀,身材婀娜,一雙鳳眼欲語還休的樣子滿是嫵媚的風情。
周鳳翎不過十三四歲的女娃子,身量還沒張開,身材瘦小扁平,隨了周致遠的一雙細長的眼睛清麗有余,嫵媚不足,這般做派倒有些東施效顰的味道。
其實她也是美的,只是容貌清秀,更美在氣質,腰背挺的繃直,自有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氣度。
刻意的模仿祝青蓮,反而不倫不類。
彭強西見慣了上趕著勾搭他的女子,又是這么個打扮普通的貨色,通身沒一件像樣的東西,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敢來勾搭他?陰翳的眸子沉了沉,冷哼一聲,徑直往門口走來。
周鳳翎略不自在了瞬間,便將滿臉的笑容對準了眼下的一盆蘭花。“這棵宋梅真是好看。”
旁邊的小伙計說:“這是報歲蘭。”
裝X需謹慎。
芽芽和周杏都忍不住一笑。
“你在這里干什么?”
少女回頭,正看見衛望楚一臉沉沉的看著她。
“你怎么在這?”
看見他,少女臉上的笑容收斂不少。
男人目光沉沉的盯著她。剛剛對著蘭花店里的錦衣少年就笑顏如花,轉頭對著他,就一臉冷漠。
“衛大夫!”
沙啞的嗓音如同驚雷劈在芽芽頭頂,平地一個趔趄,少女一頭載進旁邊的一堆紅土里,那是專門用來給蘭花換盆的時候添土用的。
衛望楚一個箭步上前,眼看要抄住她的胳膊,卻不知為何手上動作一頓,眼看著少女滾進泥里。
“哎,芽芽!”
周杏拉她不住,差點也被她拉倒,趔趄了幾下,站穩了。
又試圖去拉她起來,“我的娘呀,你是怎么回事,平白也會摔進泥里去!”
芽芽趴在花泥里不愿起來,甚至還把臉往泥巴里拱了拱,周杏拉不動她,被衛望楚扯住胳膊拎了出來。
“你在等著誰拉你起來?”
男人的聲音冷冷的,好似能結出冰碴子,周杏莫名打了個寒戰。
“衛大夫,家父昨日還說要找你呢,沒曾想你今日便來了。”
沙啞的聲音說著,人已經走了出來,站在馨蘭苑的招牌下,沖著衛望楚拱手道。
男人松開禁錮少女胳膊的手,往前挪了半步,不經意的將少女擋在身后,拱了拱手,“彭少爺,在下給彭老爺送些藥來。”
說著,低頭從藥箱里取了一包藥出來,“已經搓成丸了,讓彭老爺照舊服用便好。”
原來彭強西!
是了,能在災年救濟鄭濟陳一家的,除了福山鎮首富,還能有誰?
瞥了一眼陶里翁的店面,是了,這位夫人的特殊癖好,不是和那人的正好匹配?
明明艷陽高照,芽芽卻自心底泛出絲絲涼意來。
這真是一個好大好大的仇家。
“替家父謝過衛大夫。”
彭強西接過藥包,拱了拱手,“日頭尚早,家父對您想必也很是惦念,不如去府上坐坐?”
衛望楚面上平靜無波,“還有病人等著,就不討嘮了,改天再去給彭員外摸平安脈。”
彭強西點點頭,抬手道:“如此便不留衛大夫了,請。”
衛望楚點點頭,轉頭抓著芽芽被手腕,不容置疑的道:“走吧!”芽芽乖巧的跟在他旁邊,周杏也慌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