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嬌的不痛快是在芽芽意料之中。
可她不痛快的點和芽芽預想的有些不同。
芽芽以為她氣憤的點應該是祝姨娘給三叔帶了油亮的綠帽子。
但是,她氣憤的點是芽芽做這些不顧她爹的名聲,不顧他們一家人遭受的指指點點。
周阿嬌深吸一口氣,審視的瞪著她,“我問你,你老實回答我,梁大娘大鬧私塾,是你設計的嗎?她拿的的那只襪子,是你偷的嗎?”
是她偷的,是她設計的。
毫不猶豫的,芽芽搖頭,“不是。”
如果由著祝青蓮掌控周致遠,那不久的將來,周阿嬌的苦日子就真正來臨了。
她必須在那人來之前,將祝青蓮的爪牙打折了去,好讓她不能將周阿嬌送入火坑。
可梁大娘大鬧私塾這事,她不敢承認。
尤其周阿嬌此刻有些怪她。
她怕姐妹反目。
周阿嬌松了一口氣,苦笑搖頭,“那就算你沒有算計祝姨娘,梁大娘發現梁大爺私藏她的襪子……她還是會鬧到私塾去的。”
盡管肖蝶兒明面兒上將事情壓了下去,梁濤家的也不再追究,可村里人還是會添油加醋以訛傳訛的說閑話,甚至描述的無比香艷。
“梁大娘這么一鬧,我爹的名聲不好了,私塾里的學生都少了不少。”
她和周俊臣會被指指點點也就算了,可周致遠名聲毀了,私塾的學生立馬走了不少——有錢的,送到了鎮上縣學,沒錢的回家種地。
直接影響到她家的生計。
這些是芽芽沒想到的。
“是祝姨娘不好,怎么三叔會受影響呢?”
周阿嬌苦笑,“誰知道呢?私塾后院有這樣一個妖冶賤……他們大約是怕他們兒子、丈夫被勾搭了去吧。”
祝青蓮和梁濤的事在村里越傳越香艷,不知道多少男人蠢蠢欲動呢?
連又窮又丑的梁濤都行,他們為什么不行?銀子嗎?他們也愿意給啊。
私塾后院里放著這么一個妖嬈賤貨,哪個當娘的能放心自己子在這里讀書?哪個做妻子的能放心自己丈夫打著接兒子的幌子來私塾?
芽芽頓時有些沉默,這些她沒預料到。
周阿嬌拍了拍她肩膀,“沒事,村里人的記憶沒多好的,很快就會忘了。”
少女反過來安慰她,芽芽心里頓時暖的不行。
是的,這些事很快會過去,就算日子過的清苦一點,也比周阿嬌將來跳入火坑好。
“村里人其實也未必相信祝姨娘和梁大爺怎么樣,只是他們就是喜歡添油加醋的說,講故事一樣的。”
周阿嬌點點頭,是的,村里人就是愛聽這些香艷的故事,管她真的假的呢。
芽芽正色,準備說正事。
“關鍵是,三叔信不信。你和俊臣哥的婚事不能交給祝姨娘,這事得看三叔的。”
周阿嬌想起昨天下午那不堪入耳的聲音,俏臉一紅。
兩個人都這樣了,那爹爹這是選擇相信祝青蓮吧?
“我爹,怕是早就被她蠱惑了。”
“三叔這次至少會有所懷疑的,這不是把她關禁閉了?”
她知道前塵往事,費盡心思才讓祝青蓮關了禁閉,真是無用至極。
周阿嬌苦笑不說話,都那樣了,禁閉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解開了。
“現在,她雖然被三叔關了禁閉,可,我怕她不知道她在憋什么壞。”
芽芽握住她微涼的手。
“而且,我聽小山芋說,祝姨娘的一個姐妹到了鎮上,就是那個給周鳳翎買那些綢緞衣裳和首飾的那個。”
周阿嬌點點頭,“舍得花那么多銀子,那關系應該是極好了。”
芽芽卻堅定的搖搖頭,大夢里并沒出現這個人,甚至祝青蓮毀滅的時候,這個人也沒出現,這樣看應該也不是關系多好。
“我也不清楚,她那姐妹看起來不似富貴人家的正妻,似乎也是個姨娘。”
祝青蓮那種出身,自然不會有大家閨秀的姐妹。
最好的身份便是權貴的姨娘,還有可能是外室。
“只是,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來路,會不會替祝姨娘出頭。”
最可怕的便是不知道是敵是友,更不知道她和那人有什么關系。
“我讓小山芋盯著她了,若有什么風吹草動的,他會來找你。”
未雨綢繆。
聽起來合情合理,可放到14歲的芽芽身上,就覺得無比怪異。
這么多年,都是她和祝青蓮母女鬧的厲害,芽芽雖然為了她也會和她們斗法,但似乎也沒有發生過大沖突。
祝青蓮紅杏出墻,和芽芽也沒多少關系,芽芽忽然未雨綢繆的針對她——總覺得特別講不通。
“你讓人盯著祝姨娘的姐妹?”
周阿嬌覺得她有點不認識芽芽了。
芽芽略有不自在,“祝姨娘害我不成,反被我擺了一道,她怕是不會甘休,不知道會出什么招數再害我——她在村里我便多關注著她的行蹤,若是她去鎮上,就讓小山芋幫我看著她一點。”
似乎也說的通。
周阿嬌點點頭,若她是芽芽,她也必會防著祝青蓮。
“可是,我畢竟有爹有娘,她輕易動不得我,可你,還有俊臣哥就不一樣了,至少你們的婚事握在她手里。”
雖然祝青蓮名義上是姨娘,可農家人不在意這些虛名,周致遠的后院其實是祝青蓮一手把控的。
大夢里,周阿嬌和周俊臣的婚事都是她一手張羅的。
沒一個好的。
芽芽輕聲噓了一口氣,終于說到關鍵了。
周阿嬌馬上就及笄了,父母雙全的人家這時候已經開始張羅說親了。
她沒有母親,爹爹又是個糊涂不管事的。
可她的婚事不能落在祝青蓮手里。
“祝青蓮希望你高嫁,這樣會讓周鳳翎的身價抬高,祝姨娘再扶個正,那周鳳翎就可以和富貴的人家議親了,不說是當家主母,也要是富貴公子哥的正妻。”
周阿嬌在祝青蓮眼里,只是周鳳翎的抬轎人。
只是,周阿嬌也沒覺得高嫁有什么不好,貧賤夫妻百事哀,反正大多數男人都是花心的,那選個富貴一點的總比窮苦的好。
芽芽看出她眼里的無所謂,心下有些著急。
“她只看身份,不看人,若是,若是那人有什么難言癖好呢?”
周阿嬌不解的看著她。
芽芽心一橫,“比如喜歡孌童,比如喜歡男人,比如喜歡打女人!”
周阿嬌臉微紅,略帶羞赧的道:“那,那是書里寫的,畢竟是少數。”
“碰不上就是沒有,可若祝青蓮圖那人身份,給你招來了個畜牲,你就是遭殃的那一個!”
芽芽說著有點激動。
普普通通的農家女,被設計、被出賣、被折磨,無處說理,無處伸冤。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你想想,有句話叫門當戶對,那些富貴人家為何不和富貴人家的小姐結親,卻來農家找媳婦,不奇怪嗎?”
周阿嬌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激動什么。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能來農家找媳婦的,可能也不是多富貴的人家,比如咱村的鄭濟陳,他倒是想去鎮上找富貴的人家呢,人家也得看上他呀。”
“鄭濟陳算什么富貴人家?”
芽芽暗暗呸了一口,周阿嬌根本想像不到她說的富貴人家到底富貴到什么程度,鄭濟陳在他面前算個屁啊!
深吸一口氣,給情緒降了降溫。
周阿嬌更是疑惑,“祝姨娘不是一直想讓周鳳翎勾搭鄭濟陳?還有——難道是肖武?”
肖武有難言癖好?
少女有點驚了。
芽芽搖頭苦笑,“不是。”
肖武也不算什么富貴人家,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
“你說的這些都是些我們知根知底的,可能有一些離我們很遠的,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家世可能是比彭家更厲害的人家呢?”
離我們很遠、看起來人模狗樣、比彭家更厲害,還有難言癖好——?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周阿嬌審視的看著芽芽,她說的越來越具體,好似在說特定的某個人。
忽然想起二叔獵熊的事情。
芽芽提前安排張山看護周明智,她似乎早就知道會有熊出現?
未卜先知?
唉……
芽芽長嘆一口氣,她太難了!
搖搖頭,“我能知道什么,只是,忽然要出門不放心你。”
周阿嬌臉上狐疑之色更重。
“不放心?你這是打算在你姥姥家住幾年嗎?”
芽芽忍不住笑出聲,肖家那種地方,住兩天她都嫌多,還幾年。
“我恨不得兩天就回來。”
只是,她記不清那人出現的確切日子,萬一,那人就這兩天就來了呢?
萬一,大夢里的事情再度上演呢?
那是周阿嬌噩夢的開始,災難的起點,一定一定不能讓它發生。
芽芽斂神正色,嚴肅的叮囑,“我走以后,你和小杏,就踏實住在這里,無論發生什么事,第一時間去找我娘。”
周阿嬌點點頭。
心里卻不以為然,二嬸柔弱,找她有什么用?
殊不知肖蝶兒是扮豬吃老虎的典范。
那場大夢里,這時候爹爹已經去世了,肖蝶兒整日以淚洗面,根本不過問任何其他的事。
現在好了,爹爹活蹦亂跳,娘也不會低迷消沉,就算狠辣她不是祝青蓮對手,以她的聰明才智,不至于會讓周阿嬌吃了大虧去。
芽芽看出她的不以為然,周阿嬌一向當肖蝶兒柔弱,從來都是一副她要保護二嬸的姿態。
“我娘是肖家出來的女兒,你知道肖家,我外祖母都是把閨女往富貴人家主母、得寵姨娘去培養的,后院女人之間的爭斗,我娘不弱的。”
想了想,又改口,“我娘很強的!”
周阿嬌想笑,又忍住了。
她沒去過肖家,只道是和鄭家一揚的地主,肖蝶兒性子柔弱,腿腳又不好,平日里都很少出門,哪里強了?
唉,說不通啊。
芽芽只好強調,“你多留意祝姨娘,萬一她有什么動作——你一定不要擅自行動,要找我娘,知道嗎?”
“行了,知道了。”
“你,你千萬不要一個人在村里進進出出,你無論干什么都拉上小杏,知道嗎?”
“行。”
“若是村里出現了陌生人,你一定要離的遠遠的!”
“好。”
完全是敷衍的應答。
“你真的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比如未卜先知什么的?”
芽芽堅定的搖頭,“沒有。若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倒是好了。”
不用這樣再三算計、叮囑了,就讓她在那個點不要出來不就行了。
周阿嬌的心思還沒從祝青蓮的事情里出來,雖然對芽芽這一番話疑慮很多,也沒再多問。
周杏快又沉重的腳步聲在院子響起來。
芽芽壓低了聲音慎之又慎的叮囑,“不要告訴周杏,她藏不住話。”
周阿嬌嗯了一聲,周杏每每聽到有人議論祝青蓮和梁濤,往往還會上前理直氣壯的和人辯駁,若是她知道真相——
唉,不知道更好。
這邊,周明智和肖蝶兒終于理清了讓芽芽和安柏帶回肖家的東西。
肖蝶兒一把娟秀的字寫清了禮物單子。
給外祖母準備了山參和皮貨,給兩位舅舅準備了茶葉,給兩位舅母買了上好的衣料和珍寶閣新出的香膏,還有一大堆臘肉干貨和春山特有的山貨。
林林總總竟然準備了大半驢車。
加上肖武采買的東西,驢車被裝的滿滿當當。
芽芽看著滿車的東西無語的搖搖頭。
肖家祖上便是富貴人家,向來自持甚高,每次都看不上爹爹送去的年禮。
這次不過年不過節,爹爹的禮雖然不少,但是和年禮還是相差良多,肖家那幾位怎么可能看的上?
白白浪費感情。
就算是肖武,面上說著讓小姑、小姑父破費,眼里也沒有一絲動容。
這些東西在他眼里也不過是看不上眼的毛毛雨。
周明智一想,明日開始家里就他和肖蝶兒兩個人,忍不住又傷感又興奮,只是很快傷感便被興奮擠壓的所剩無幾。
男人端著飯碗,裝模做樣的道:“唉,這一下子,兒子閨女都走了,頓時覺得家里有些空蕩蕩的。”
“明日,這飯桌上就只有我和你娘了,唉——”
一聲嘆息還沒完,周杏笑嘻嘻的道:“我和阿嬌來陪你們住啊,二叔,走了一個閨女一個兒子,來了倆閨女,開不開心?”
驚不驚喜?
“啥?”
周明智有點笑不出來。
周阿嬌靠著肖蝶兒道:“我們想來陪二嬸!芽芽不在,我倆來陪你解悶兒吧。”
肖蝶兒笑吟吟的連聲應好,“正好,小杏的刺繡是該好好練練了。”
周杏臉一垮,“不是吧,二嬸,咱們打打吊子牌不好嗎?”
“吊子牌可以打,刺繡更該學——就算不學刺繡,縫縫補補也該要會的。”
肖蝶兒總是特別容易給周杏降標準,本就不是能坐的住的性子,實在不忍心苛求她。
“二嬸——”
她們這邊聊的熱火朝天,周明智的心哇涼哇涼的。
哎呀,夫妻二人的小日子沒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