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太太坐在藤椅上,由兩個粗壯的婆子抬著,往夏雨閣方向而去。
董嬤嬤亦步亦趨的跟在一邊。
“叫你在院里歇著,非要跟著來。”
老太太瞥了一眼額頭見汗的老嬤嬤,語氣比之前要軟了三分。
董嬤嬤垂目道:“這陣子咱肖家不太平,老奴畢竟略通一些醫術,跟著您身邊,多少能給些判斷。”
老太太沒再吱聲,幽幽的嘆了口氣。
從松柏院一路往夏雨閣而去,古樸沉穩的設計慢慢變成明快明艷的裝飾,就連路邊的草、腳下的石子路,都變的富貴起來,處處似乎都閃耀著金光。
老太太看著夏雨閣恢弘的大門,跋扈的匾牌,嘴角微抽。
好一個富貴堂皇的肖二爺。
看門的丫頭戰戰兢兢的過來開門,見是老夫人,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董嬤嬤矜持的站著,淡淡的看著她。“去,去通稟一聲。”
丫鬟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道:“二老爺吩咐,不許人打擾。”
“哼,肖二爺好大的派頭。”
肖老夫人鼻子里發出一聲哼哼,大手一揮,“進!”
一進夏雨閣,便是一條環繞整個院子的溪水,將整個院子隔成了一個小島。
過了旺財橋,便是夏雨閣的前院,繞過招財山,繞過進寶湖,這才算是進了夏雨閣的內院。內院又分東西兩個小院,肖二夫人住的是正屋,單獨一個院子,其他的姨娘通房便都擠在另一處院子。
夏雨閣一處地方,倒是能抵的上尋常富貴人家的一處三進的院子。
好一個奢靡鋪張的肖二爺。
肖二夫人的小院此刻很是安靜,堂屋的正門緊緊關著。
想著肖淼兒姐妹說的,老太太這次倒是沒直接闖門,叫了董嬤嬤前去叩門。
“二夫人,老夫人來了,您可在?”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了起來,過了良久,肖二夫人掛著面紗前來開門。
面紗遮不住的額頭,茶碗大的紫紅色的包分外顯眼。
叫了一聲娘,婦人的丹鳳眼便紅了,眼淚在眼眶里轉了幾轉,滑了下去,洇濕了面紗,微微露出一絲紅腫的臉頰。
肖老夫人好似看不見,“不請我進去坐坐?”
肖二夫人低下頭,看著自己腳尖,“里面亂的很,沒收拾,不如請娘去前頭坐坐。”
老夫人懶得兜圈子,直接問道:“權兒在里面?”
二夫人點點頭,眼里的淚又嘀哩咕嚕滾下來。
“我進去看看。”
肖老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她一眼。
“連個男人也管不住,挨打了,還有臉哭?”
老太太說著,從藤椅上走了下來,扶著董嬤嬤的手,往堂屋里走去。
二夫人不言語,閃到一邊。
一進門,撲鼻而來的便是一股子靡靡之氣摻著濃郁的催情香。
肖老夫人皺了皺眉,依舊走了進去。
廂房里,肖二爺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躺在床上,印堂發烏,眼下發青。
董嬤嬤得了老太太的示意,上前去,摸了摸肖二爺的脈。
“老夫人,二老爺縱欲過度,這會子是昏了過去。”
肖老夫人的臉色登時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
“剛剛誰伺候的?”
她眸色陰陰的看著肖二夫人,“是你?”
肖二夫人立刻跪在地上,“不是兒媳,是二爺的三姨娘。”
“狐媚惑主,拉出去打殺了!”
有婆子應聲去了隔壁小院,不一會兒,便聽到三姨娘哭鬧求饒的聲音。
“不是奴,不是奴啊!那香是二爺自己點的!”
應是帕子及時的塞到了最里,后面的話便嘀哩咕嚕的聽不清了,轉瞬,便沒了聲響。
“都下去吧。”
堂屋里,轉瞬只剩下肖老夫人、董嬤嬤和肖二夫人。
“說說吧,怎么回事?他為何打你,為何又這般辱你?”
把小妾帶到主母的屋里,當著主母的面寵幸她,這是何等的侮辱!
肖二夫人不敢隱瞞,當下便把衛望楚上門看病的事情說了。
婦人哭的匍匐在肖老夫人的腳下,“娘,兒媳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對不起二爺,若,若香兒不是二爺的種,兒媳寧愿一死!”
肖老夫人神色不明的看著婦人。
“你說,衛大夫說權兒十年前便中毒了?你也中毒了,有八九年時間?”
二夫人跪直了,抹了抹眼淚,抽噎著點點頭,“是,衛大夫是這么說的,他說這毒會影響子嗣。”
肖老夫人心頭重重的跳了跳,她不由直了直腰,和董嬤嬤對視一眼。
“影響子嗣,他有說什么毒嗎?”
“他沒說,只說要回去研究一下,取了二爺的心頭血,取了我的頸間血。”
老太太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也就是說,他不知道什么毒?”
“是這個意思。可是衛大夫說這毒會影響子嗣,所以我自從生了香兒便再也沒有懷上過,可,他說可二爺的毒中了有十年了,二爺,二爺,便覺得香兒不是他的種!嗚嗚嗚。”
肖二夫人忽然又捂著嘴哭了起來,“可,可是香兒真是二爺的骨肉啊!二爺,剛剛二爺點了香,羞,羞辱兒媳,也就罷了,可那時候他像瘋了一樣,看到香兒,竟然,竟然——”
婦人說不下去,匍匐在婆母身前大哭出聲。
“香兒是他的親閨女,他要是,他要是,嗚嗚嗚,糟蹋自己的親閨女,他,他天打雷劈啊!他!”
想起剛剛肖淼兒異樣的神情,老太太閉了閉眼。
肖香兒才十歲,自然什么也不懂,肖淼兒到底大了,想來她是看出來什么了。
“哼!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連什么毒都沒說清楚呢,就敢說影響子嗣?”
老太太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肖二爺,哼了哼。
“行了,我知道你是個本分的,香兒自然是肖家的骨肉。”
“娘!”
肖二夫人跪著往前行了兩步,將頭埋在老太太的膝頭,嗚嗚的哭。
董嬤嬤心頭一動,走到床前,仔細了摸了摸肖二爺的脈,又摸了摸額頭和后背。
“老夫人,二老爺這樣子,倒也像是服用了過量的五石散。”
五石散?
肖二夫人呆呆的看著董嬤嬤,“五石散是什么?”
董嬤嬤朝著二夫人躬了躬身,“五石散是一種藥,服用后會讓人興奮乃至癲狂,失去理智。散藥后,脈滑而浮,渾身大汗。因二老爺剛剛行房完成,脈本就滑浮,故而剛剛倒是迷惑了老奴,未曾發覺。”
癲狂?失去理智?
肖二爺剛剛那一系列的操作,的確像瘋了一樣的。
肖老夫人看著無知的二兒媳,“今日,權兒可有吃什么特別的東西?尤其是衛大夫來的時候?”
肖二夫人仔細的回想,搖了搖頭,“衛大夫在的時候,二爺什么都沒吃,連我準備的茶水二人都一口沒喝。”
“可有什么特別的接觸?”
“沒有,衛大夫總共接近二爺兩次,一次把脈,一次取血,我都在跟前,看的真切,衛大夫手上空空,什么都沒有。”
老太太和董嬤嬤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衛大夫走后,嗚嗚嗚。”
肖二夫人抹了抹眼淚,“二爺便打了我一巴掌,還把我扔到了湖里,他,他就去了西苑,在那里呆了大半個時辰,這才,發瘋一樣,掐著三姨娘的脖子去了,去了主屋。”
大半個時辰?
“查!查查剛剛二爺到底和誰在一起,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