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年輕的錦衣公子坐在竹林前的亭臺里,面前擺著小幾,幾上擺著三五盤小菜、一戶水酒。
不遠處,一個黑衣少女端坐在馬車前,一動不動,她的雙眼被黑布縛起,神情有些呆滯,不知道的還當這是一個木偶假人。
著赤色云錦繡仙鶴祥云直綴的公子看著黑衣女子笑了起來。
“白日里,這婦人是這般無趣的模樣嗎?若不是已經體會過她夜里的癲狂,倒要叫她如今的模樣給欺騙了。”
旁邊月白色蘇緞繡竹子暗紋的青年表情微微一滯,垂下眼眸,沒有吱聲。
深海藍蜀錦繡飛鳥紋的青年卻自得一笑,陰翳的雙眼難得露出歡欣的表情,“她呀,正是這種鮮明對比才更顯得有趣,若是白日里也放蕩不羈,那不是和青樓楚館里的下賤貨色一樣了?”
赤衣公子舉杯沖他一舉,“你深得我心。”
深藍衣裳的青年似是受寵若驚,趕緊舉杯,低低的在他的杯沿下方輕輕碰了碰,“得世子賞識,那是彭某三生修來的福分。”
月白衣裳的公子趕緊也舉了杯子,想要去碰杯,卻發現二人齊齊都已經收回杯子,舉到了嘴邊,趕緊訕訕的收回手,自飲了一杯,算是陪酒。
赤衣公子瞥了他一眼,諷刺的一笑。
深藍衣裳的公子見狀,拍了拍一旁月白衣裳的青年。
“我說兄臺,得成老青睞,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想想,成老是誰?那是十三殿下身邊的大紅人!你得了他的助力,別說中舉子,就是你想要進士,他也分分鐘給你搞來。”
說著,頓了頓,“我等沒有你這姿色,若有,這等好事哪里還輪得到你?”
月白衣裳的青年臉色青紅交加,也不知是飲酒所致,還是被調侃的。
赤衣公子哼了一聲。
月白衣裳的青年似是下了什么決心,抬頭道:“我年紀已大,皮膚松弛,怎么好再去成老面前獻丑?”
深藍衣裳的公子恥笑一聲,“不識抬舉。”
月白衣裳的青年立刻擺手,解釋道:“不不,不是這個意思,是我這里有個更合適的人選。”
頓了頓,他又道:“他的名字叫周安柏。”
馬車邊上的黑衣女子忽然歪了歪頭,把臉朝向了那邊的三人,黑布蒙著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們,銀牙緊咬,雙手緊握。
“叮!”
一聲輕響,少女猛地睜開眼睛。
夜色已深,春曉未至。
芽芽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腦海里盡是剛剛夢里的那三個身影和他們的對話。
一個已經定了臉譜,一個待她前去伯爵府確認。
最后只剩一個月白衣裳的青年不知到底是誰?
只恨她當時眼瞎心盲,竟不能分辨。
推開窗戶,芽芽深深的吸了一口半夜濕漉漉的空氣。
白頭黃嘴的小米從廊下吊桿上掠了下來,踩到格棱窗的窗棱上,一雙鷹眼精神矍鑠的看著新進女主人。
芽芽摸了摸它的頭,“你晚上都不睡覺嗎?怪不得白天一直睡。”
一人一隼,對月到天明。
吃罷早飯,別了衛望楚和安柏,芽芽極不精神的去了墨大家的墨生樓。
肖武竟然在,一襲月白繡星月暗紋的錦緞直綴,如松柏一般的站在門口,見芽芽來了,咧嘴一笑,“芽芽,你來了?”
月白的袍子?
呵呵,芽芽恨上這顏色,連帶著看肖武也極不順眼,唔了一聲不再理他。
肖武也不生氣,湊到她跟前,“我這幾日沒事,可日日陪你來學琴,墨大家就不會一直逮著你折磨了。”
少女有氣無力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很忙的嗎?”
少年郎苦笑一聲,“二叔說,今年生意不景氣,最近都沒什么事要做,就放我假了。”
芽芽低頭沒吱聲,心道,哪里是生意不景氣,是你二叔開始要干你們大房了,第一步就是把你踢出肖家的經濟圈。
“這幾日,墨大家在教你什么曲子?”
這下輪到芽芽苦笑連連。
“《秋風詞》,呵呵,我連音階都認不全呢,對這曲子的指法純屬硬背。”
肖武同情的看了看她,“這曲子我小時候也學過,對初學者難是難了些,不過,你只要記住了這曲子的指法,音階也就認得差不多了。”
少女唔了一聲,趴伏在桌子上閉眼假寐。
肖武稍稍靠近了她,俏聲道:“芽芽,你干嘛要學這些?你和衛大夫不是挺好?伯爵府門第聽著高,其實也就那么回事,家里有人生了什么疑難雜癥,還不得求到衛大夫這里來?”
這倒是好心的話。
芽芽微微睜開瞇著的眼,笑了笑,“我知道的,武表哥。”
肖武沉吟了一會,“你自己一個姑娘家也不好和祖母說什么,要不我遞個消息給小姑,讓她給祖母來個信,說一說你和衛大夫已經定親的事?”
少女誠心的道:“武表哥,我和衛大夫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別胡說。我雖然沒有忤逆外祖母,乖乖來學琴,不過你放下,伯爵府什么門第啊,他們且看不上我這個農家女呢。”
肖武嘟囔道:“那可未必,一旦他見了你,那不得求著你嫁給他呢。”
芽芽生的好,性子好,肖家幾個姐妹哪個都不能和她比。
少女假裝沒聽見,繼續趴下假裝睡覺。
被墨大家按著談了七八遍《秋風詞》,芽芽覺得左手的手指頭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一個個麻、疼、紅腫,本就沒有睡好,這一折磨更是沒了精神頭。
得虧肖武在一邊斜插打諢,要不然這一上午十幾遍不止。
日頭終于跑到正頭頂,飯點到了。
芽芽拖著疲憊的身曲和疼的不能自已的手指往回走。
肖武看她可憐,“芽芽,你晚上有事沒有?”
芽芽搖搖頭,她能有什么事?不比在春山村,她可以和姐妹們四處亂跑。在肖家,她就像被關在春曉院的一只鳥,哪都去不了。
“那晚上我帶你出去玩吧?一直說帶你去逛逛青田鎮的夜市,也沒能成行,這下我終于閑下來了,多帶你和安柏去逛逛,你想買什么表哥都買給你。”
“夜市?”
肖香兒的聲音從路邊傳來。
“二哥,只帶芽芽一個人去嗎?我也要去!”
肖淼兒也跳了出來,“還有我,是不是我們要什么,二哥也都給我們買呀?”
芽芽擺擺手,“你們去吧,我今天太累了,不去了。”
說著,快步走了。
“二哥,還去不去呀?”
肖武笑了笑,“不能只咱們去不帶芽芽和安柏呀,還有雙雙,等明兒他們都有空了,我們一起去,你們想買什么,二哥都給你們買。”
說完,他也快步走了。
肖香兒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看著姐姐道:“看,二哥果然在陪著芽芽學琴,我說吧,他就是喜歡芽芽,你還不信,趕緊去和祖母說吧,別讓二哥耽誤了祖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