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早逝,新帝幼年登基,如今也不過舞勺之年(十四),朝政不穩,外有侵擾。
如此內憂外患之勢,民心惶惶。
得虧朝政有太后相佐,邊關有鎮國將軍相抗衡,才能暫得一時之平。
為抗蠻夷,常年打仗,邊關糧草吃緊,納稅交糧也從兩成提高到四成,甚至還有隱隱上升趨勢。
每年九月秋收過后,就是征收糧食的時候。
另外每家還要按人頭交稅,每人二個大錢。
話倒是說得好聽,會用于邊關將士們身上,事實會落到那些人的口袋里,大家一清二楚。
王福順家加起來,也不過五畝水田三畝旱地,其中上等田不過兩畝,產量最多也就兩百多斤,剩下三畝全是中等良田,頂了天也就兩百,三畝旱地全是開的荒地,土地貧瘠,種啥產量都不高。
這一拔,好嘞,百多斤的芋頭都沒了。
王福順也心疼,可現在開荒地哪里來得及,另兩畝地種的都是麥子,衡量來衡量去,可不就只有拔芋頭。
面對村長的痛心疾首,王福順也挺無奈的。
“村長,你要不先聽俺說了你再說?”面對眾人不贊同的神情,王福順不得不開口。
“你說!”王彥林瞪圓了眼睛,今兒個不給他個合理的解釋,那就別怪他當著全村下他面子!
王福順嘆了口氣,讓王德昌把那被眾人忽視的背簍提了過來,拿出里面的土豆苗給他們看。
“這個,就是我要拔掉芋頭的原因。”
王彥林半信半疑,接過來細看,看了好一陣,又把東西遞給里正看:“你看出這是什么了嗎?”
里正王向陽搖頭:“沒見過。”
其他人也紛紛上來瞧了瞧,都表示不認識。
“這是土豆,是苗丫頭在山里發現的,就跟芋頭一樣,結地蛋子。一株多的能結十幾個,所以我就想種種看。”
“能吃?”
“能,家里還有幾個,村長里正你們中午可以去嘗嘗。”
“你,認真的?”王彥林清楚王福順,他不是莽撞的人。
“對。”
“那之前有沒有試種過?”
“沒有。”
“你這叫胡來!”王彥林大喝:“要是種不出來怎么辦?到時候喝西北風?你知不知道,再過兩個月,就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糧食!”
現在四月份,各家都還有些存糧,再過兩三個月,糧食就要陷入緊缺。
家家戶戶把稅糧交后,也就夠自家糊口,鎮上的糧鋪都開不下去,關了好幾年。
每年那段時間,都是一年中最蕭條的時候。
“我知道。”王福順還是挺直了腰桿,還是毅然決然的要拔掉芋頭換種土豆紅薯。
王彥林跟王福順也是從小認識到大,交情不深,但也知道他的倔脾氣,轉向劉秀:“劉秀妹子,你們也跟著這個老倔頭胡鬧嗎?”
劉秀放下背簍,笑道:“村長,您就不必再說了,這是我們全家的決定。”
“你們——”王彥林氣不成聲。
“全當我家是個探路的吧,要是收成真的比芋頭好,那以后全村人都種,若收成不好,我們自家扛著,不會連累村長你們的。”王福順把事先想好的托辭說出來,認真的看著王彥林,希望得到他的同意。
王彥林指著他,愣是說不出話來。
這什么土豆真能高產,那自然是好的,不止造福全村,指不定還能造福全大慶朝呢!
不能也無大礙,只是今年王福順一家要餓肚子。
村長左右為難,里正也亦有些難言。
良久后:“你意已決,我們也無話可說。到時候也別怪我們絕情,那時候,都自顧不暇。”
“知道,謝謝村長。”
一群人神色復雜,看著王福順家忙活。
拔芋頭,翻地……
王兆木看不下去,挽起褲腳下了地。
看王德仲驚詫的表情,哽著喉嚨道:“這么看著我干嘛,吃了你家的東西,我得換個方式還回來而已。”
王德仲失笑:“謝謝。”
“客氣,晚些時候我讓我媳婦兒把碗給你送回去。”
“好!”
王東也是,什么話都沒說,拿著自己帶來的鋤頭幫忙挖地。
昨個兒收到鹵味的幾家,見王兆木和王東都下去了,他們也不好在邊上干站著,也都紛紛下地幫起忙來。
挖地的挖地,栽苗的栽苗,澆肥的澆肥。
劉秀幾個女人孩子倒是沒了事情干,被王東媳婦兒他們拉著問土豆紅薯的事情。
來來去去,氛圍倒是歡快了不少,就是村長和里正,眉頭也松了些。
眾人拾柴火焰高,要忙活一天的事情,不過一個時辰就搞定。
為了感謝幫忙的大伙,早上鹵好的豬雜又一家給分了一些。
另外一家還給拿了兩個土豆,告訴他們吃法。
這可讓冷眼旁觀的人后悔莫及,早知道幫個忙能有好處拿,誰還只是傻站著啊!
村長和里正看著手上的東西,思緒各異。
鹵味他們昨個兒已經嘗過,畢生難忘。
這土豆,還真沒見過。
王彥林把東西拿回家,對著土豆看了半天,最后交給李麗珍,讓她直接清水煮,煮透心就是熟了。
至于劉秀說的放油炒啥的,王彥林想想還是算了,怕浪費油。
廚房里李麗珍和王杏兒眼都不眨的看著鍋里,煮得皮開肉綻,兩人才撈起來。
相互看了一眼,不確定道:“應該熟了吧?”
一碗沒削皮的水煮土豆擺在了王彥林面前。
好半晌后,他才拿筷子小小夾了一塊放入口中。
“怎么樣?”李麗珍迫不及待問道。
“還可以。”
入口化沙,一抿就化,還有點回田。
難怪王福順堅持要種,如果真能種好,多少人都不用挨餓了。
李麗珍和王杏兒也嘗了嘗,有些不敢置信。
“那王苗苗,還真是個有福氣的啊!”李麗珍這下總算是信了。
王杏兒翹著嘴角,抿笑:“我沒說錯吧!”
王彥林只看了他們婆媳倆一眼,對她倆決定跟王苗苗家打好關系的言論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