劼哥兒是個好孩子,非常聽話地站在那里等程月進屋拿信。
錢亦繡看小娘親這樣,有些紅了臉,趕緊把弟弟妹妹帶到離那個位置遠些的秋千旁,繞著秋千玩起了貓捉老鼠的游戲。看小娘親又找到新的聽書人,她樂得躲清靜。至于那種信適合不適合小盆友聽,就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錢亦繡看著站在那里的劼哥兒,漂亮的小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潘外公真聰明,帶來這樣一個可愛的和平小天使,討所有人的喜歡。
錢亦繡之前一直有些納悶,都說世家里的孩子清高,目下無塵,等級觀念極其嚴重。看看潘外公,他是世家里的佼佼者,當初可是自戀又自大,拽得像只高傲的花孔雀。后來由于小娘親的事件受了刺激,他才變得平和了一些。
劼哥兒不僅是世家子,還有另一重身份,他還是皇親,是當今太后的嫡親重外孫子。都說皇親國戚家的孩子驍縱,不可一世。看看當初的葉國舅,是多么驍橫跋扈。
可劼哥兒卻乖巧,懂事,沒有多少等級觀念,對誰都彬彬有禮,平和的氣質有些像小和尚。
錢亦繡從劼哥兒的談話中聽出,他并不是在潘府中長大,而是在潘府隔壁的榮恩伯府里長大,平時是由父親潘陽和母親張氏親自教導的。爺爺潘駙馬大半時間不在府里,整個榮恩伯府,就潘陽、張氏、劼哥兒、弈哥兒四個主子。只是每天會去隔壁的潘府中給潘老夫人請安,吃頓晚飯。
錢亦繡對潘陽舅舅的印象更好了。能教育出這樣孩子的人,肯定是個謙謙君子。大乾朝的土地上,謙謙君子不會少,但作為大乾朝最尊貴長公主的獨子會是其中的一員,可是太不容易了。
小娘親到現在夢中偶爾還會叫“哥哥”,肯定之前兄妹倆的關系極好。
或許潘陽舅舅的性格像他母親紫陽長公主吧。聽說紫陽長公主溫厚賢淑,是公主中的異類。那么好的人潘外公年青的時候卻不懂得珍惜,死得那樣早,也是可惜了。潘外公現在再思念,寫的情詩再感人又有何用?
斯人已去,桃花依舊……
不一會兒,小娘親輕柔又極富感情色彩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吾妻月兒,見信如晤……”巴拉巴拉,“思汝,念汝,入骨的相思,難耐兮難耐兮……以至夫神情恍惚。一日晨起,驚覺月兒怎會不在天際之上?再一細想,原來已入夫之骨髓……”程月的眼淚又感動出來了,她擦擦淚水說道,“劼哥兒,江哥哥就是這樣想程姑姑的,他就是這么想我的。”
劼哥兒一臉懵懂,納悶地說道,“程姑姑,早晨的天上本來就沒有月亮啊,只有旭日。”
程月一噎,嘟了嘟嘴說道,“江哥哥那是在打比方,他想程姑姑想得有些恍惚了,以為早晨的天上也會有月亮。”接著又繼續念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念了幾句,她又開始眼淚漣漣,問道,“劼哥兒,江哥哥的信寫得極好是不是?”
劼哥兒禮貌性地點著頭,忍了忍,還是說道,“程姑姑,這幾句是詩經里的詩。”
程月擦擦眼淚說道,“程姑姑知道這是詩經里的詩,可是江哥哥引用的好啊,江哥哥一直是這么有才的。”
然后又繼續念。
好孩子劼哥兒不時地點著頭,哪怕眼神里有疑問,還是禮貌性地點著頭。程月見他只點頭不夸獎,就直接問好不好,劼哥兒也只得違心地夸獎江姑夫文筆好,有才。夸完了,他還為自己說了謊而臉紅。
錢亦繡的心里都快樂噴了,懵懂的小娘親可愛,認真的小劼哥兒更可愛。
那邊的潘駙馬卻不停地在嘆氣搖頭,眉毛都擰成了一股,寫的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居然還把女兒感動成這樣……還好女兒失憶了,否則怎能跟這小子如此琴瑟和鳴?
再想想,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女兒懵懵懂懂過得如此快樂,得公婆丈夫如此珍愛,又有了幾個好兒女,也是一種福氣。
簡直是福啊。
潘駙馬擰著的眉毛又松開了,換一種心境去聽女婿給女兒的書信,另有一番樂趣。只是,等戰事結束了,得讓女婿多讀些書才行。
幾天后,錢滿霞回娘家。她帶來一個消息,說前幾天錢滿河去找唐氏,母子兩個大吵一架,吵架聲外面都能聽到。接著,錢二貴又去了唐氏的家,把唐氏痛打了頓。這是錢二貴第一次下死手,打得唐氏鼻青臉腫,慘叫連連。
開始吳氏還在說,“唐氏那婆娘是該打,太壞。不過,男人的心變得也快,當初唐氏還是二伯婆娘的時候,做得再過分,二伯也舍不得那樣打她。如今,二伯心里又有了別的女人,打她可是不留余地了。”
錢滿霞說道,“哎喲,娘,虧你還幫著那婆娘說話。要我說,二伯還打輕了,應該再把她的另一條腿打斷。你知道為什么打她?她盼著李栓子快些死在戰場上,好讓朵娘姐給潘先生當妾。嘖嘖,聽聽這話,多丟人。那唐氏如今跟我們村里最討嫌的兩個長舌婦玩到了一起,那兩人又嘴快又討嫌。吃了她家的東西,還盡給她出壞主意,人家說啥她就聽啥,蠢貨一個……”
吳氏聽了又氣起來,呸了幾口,大罵起了唐氏。錢三貴也直搖頭,好在把這蠢婆娘休了,不然還不知道她會干些啥蠢事。真是丟人現眼。
日子一晃進入冬月,動物之家還沒有回來,錢家人更慌了。錢亦繡、錢亦錦無事就會領著人去村后那個岔路口等,錢家的下人和長工也會進山找。同時,錢三貴又出了二十兩銀子,請附近幾個村的獵人進山幫著找。
小和尚聽說了,每天都會讓寺里的和尚來問問,有時候他自己也會親自跑來看看。
這天,小和尚又來歸園了,他過兩天就要跟著師傅去北方云游。一個是來告別,一個是看看動物之家回來沒有。
今天天空陰沉沉的,還飄著小雪,冷風刺骨。望江樓的一樓廳屋里,中間燃著一盆碳火,人又比較多,溫馨又溫暖。
程月把做好的棉衣給小和尚穿上,又把僧帽給他戴上。小和尚覺得這個天氣不需要戴帽子,想取下來,被程月按住了。
她輕聲說道,“不能取。前兩天靜兒著涼了,發熱又咳嗽,看她難受的樣子,嬸子都急哭了。”
小和尚趕緊把手放下來,安慰道,“嬸子莫急,貧僧不取就是了。”
劼哥兒羨慕得要命,他看到程姑姑給她的四個孩子做了冬衣,如今又給不是她孩子的弘濟也做了冬衣,卻獨獨沒給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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