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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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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洗三這天,王府里一大早便裝飾一新,連府里的丫鬟婆子和小廝都換上了新衣,迎來賀往的賓客穿梭不停。

麥香起來后,就一直窩在自己的炕上,知道今天這種情況不適合露臉。原本她是打算今天一早就回家的,可是烏拉多敏一再挽留,強調今兒是孩子洗三的重要日子,麥香只得答應多留一天,她也想確認一下,烏拉多敏的發熱會不會反復,會不會有術后感染的可能。

好在這屋子里藏書頗多,詩詞歌賦,演義傳奇應有盡有,麥香倒也不覺得無聊,她抽出了一本納蘭容若的《飲水詞》,對這位滿清的第一才子,麥香還是蠻傾慕的,他的很多詞句,麥香都記憶深刻,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畫悲扇”,什么“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等等。

從他的詩詞中,麥香喜歡上了這個如水一樣清雅的男子,在這個時代,能有他這樣深情專情的人還真是少見,可惜,應了那句話,情深不壽。

從納蘭容若,麥香又想到了順治,這位同樣深情專情的皇帝在董鄂妃死后,也是一樣的了無生趣,同樣的情深不壽。

“麥香,麥香,你不去看洗三的儀式,你在這里待著干啥?”

麥香正凝神哀嘆時,阿木昕掀開門簾進來了。

“你喜歡他?”阿木昕顯然也知道納蘭容若。

“喜歡,你不喜歡嗎?”

“喜歡,也許,他們之間就是你說的那種純粹的感情吧。”阿木昕頓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把“愛情”兩個字說出來,換成了“感情”二字。

“是啊,他不就是希望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惜情深不壽,昨天你還說我瘋了。這不有現成的瘋子?他算一個,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誰?”

“順治爺。”

“他?說起他來,比納蘭容若還可惜,他才活了二十四歲。”

“他真的是只活了二十四歲?可是,我怎么聽說他出家了呢?”

“當時他是想出家的。也出家了。鬧得沸沸揚揚的,最后被大師勸阻了,回到宮里沒多久就病沒了。跟納蘭容若一樣,也是思念成疾。”

“哎,好可惜,我本來還希望他是出家了,希望他能活著。”

麥香沒想到懸了這么久的一個疑案就這么從阿木昕的嘴里輕易地說出來。

“行了,你別替古人擔憂了,我瑪嬤他們都過來了,你不去見見?”

“算了,這會人多。等客人都散了再說吧。”麥香拒絕到前廳去,她擔心到時福晉不知該怎么介紹自己。

“可是,一會宮里有人來,難道你不想看看熱鬧嗎?”

“那我更不去了,我連怎么行禮都不懂,一會要是哪里搞錯了。會給你表姐帶來麻煩的。”麥香最煩的就是下跪了,一聽這個,更懶得出門了。

“那好,我陪你吧。”

“行了,大小姐。你還趕緊去吧,就別麻煩丫鬟們四處找你了。”麥香把阿木昕往外推。

剛走到門口,門簾掀了,章佳老夫人和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在關嬤嬤的陪同下過來。

“這就是麥香姑娘。”關嬤嬤說道。

“老夫人好。”

“這是我姑姑,也是我表姐的額娘。”阿木昕在一旁介紹說。

“夫人好。”

“你就是麥香,來,過來我瞧瞧,聽說就是你救了我閨女,孩子,多謝你了。”婦人說完,從手上退下一只金鐲子要給麥香套上。

“夫人,這個不合適。”麥香擺手說。

“是不合適,是太大了些。”對方看著麥香的小手說道。

“夫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福晉對我有恩,我不過是湊巧幫了她一下,我不能要您的東西。”麥香急著解釋道。

“這孩子,一碼歸一碼,有哪個當額娘的見到自己女兒的救命恩人能無動于衷的?敏敏說過了,從此后你就是她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女兒來,哪有當額娘的見到閨女不給見面禮的,所以呀,我應該給你雙份。”

婦人說完,愣是把這對金鐲子套進了麥香手上,還一個勁地說道:“太簡薄了些,回頭我再打發人來送一份厚禮。”

“麥香,好孩子,你跟我說說,你怎么就知道往那下剪子?”老夫人在炕上坐下來,看著麥香問,這事換了誰都不會輕易相信的。

“老夫人,這個真的只是運氣,當時關嬤嬤哭著說福晉會大出血,我一下子嚇蒙了,我看她們拿著剪子往上剪,我想往上剪會大出血,那我就往下剪。。。”麥香只得又把經過學了一遍,當然,也包括那縫針。

老夫人見麥香說的煞有其事,似乎真的找不到什么破綻,暗道:“難道這孩子,福緣果真如此深厚?”

她想起了麥香對阿桂的預言,如此說來,她的兒子阿桂,莫非真的可以建功立業,如果他的畫像能進紫光閣,那絕對是章佳家的頭一份。

“麥香啊,你說,我這外孫女是不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老夫人問。

“當然了,放心吧,老夫人也有后福的。”麥香不知老夫人的用意,反正漂亮話誰都愛聽,也不花錢。

“好,好,這就好,來,我也賞你一樣東西。”老夫人說完,她身邊的丫鬟遞了一個盒子。

原來老夫人從阿木昕回去后就知道是麥香救了烏拉多敏,所以今天來,特地找了點東西準備賞給麥香的,畢竟是麥香保住了烏拉多敏,也相當于保住了烏拉多敏親王福晉的位置。

老夫人打開盒子,里面是幾樣純金的首飾,也有一對金鐲子和兩支金釵,只不過這東西看著就是小女孩子用的,都比較小巧。

“這個你留著,有時候出來做客也需要幾樣首飾。”

“這太貴重了吧?”麥香看這幾樣東西,只怕也要幾十兩銀子。

“不可以拒絕長輩的心意。”

“老夫人,這個首飾就算了,還請老夫人想著春天的時候。替我家把樹苗栽了,麥香就感激不盡了。”

“樹苗是樹苗,一碼歸一碼。”

麥香還想拒絕,晚霞跑了進來笑盈盈地說道:“宮里來人了,我們爺正在前面接旨。我們小少爺和小格格一出生就被封為固山貝子和多羅格格了。”

“啊?這是真的?”

“可不。奴婢在前面聽見了,忙著進來告訴福晉,福晉讓奴婢來告訴老夫人和夫人。洗三就要開始了,都等著呢。”

老夫人聽了激動得不行,忙把手里的盒子往麥香手里一塞,扶著阿木昕就外走。

此時,在王府的正房,永恩正跟宮里來的人寒暄。

這次受封有些奇怪,剛出生三天的孩子就被封為固山貝子和多羅格格,這可是皇恩浩蕩了,因為很多宗室成員到了婚配的年齡還都沒有受封。比如弘融就是一個例子。

“圣上說了,等滿月后讓你帶著貝子和格格進宮讓他瞧瞧,太后老人家還惦記著呢,說咱們愛新覺羅家很少有生龍鳳胎的,能母子三人同時活下來的好像你這還是頭一份,這是值得慶賀的一件大喜事。”宮里的宣旨太監接過弘融遞過去的一張銀票。滿口含笑地說道。

“多謝公公提點。”永恩松了一口氣。

“對了,咱家好像聽說,給府上接生時怎么有個外人,還是一個小丫頭片子?”

“哦,那是內子的一個妹妹。當時情況緊急,她以為自己不行了,大概是想見最后一面吧。”永恩心里一驚,沒想到這事還是傳了出去,居然傳到了宮里,就是不知道皇帝聽說了沒有。

“哦,原來是這么一回事,咱家還想著,哪里來的小丫頭片子就敢替咱們的貝勒爺接生呢?”

“公公也知道是小丫頭片子,哪里會接生?外面的傳言多不可信,怎么說我家孩子也是正宗的皇族血脈,豈能大意?當時就是見她姐姐不行了,接過來見一面罷了。”

“這么一說,就對了。走吧,咱家還等著給咱們的小貝子和小格添盆呢。”公公站起來笑道。

“那就勞煩公公了。”永恩覺得自己的后背都差點濕了。

他實在不敢把麥香推出來,因為他沒有絕對的把握,這對麥香來說是好是壞,好的結果是麥香出名了,名利雙收,壞的結果,只怕有人會把麥香當妖孽或異類。

幸好,那天在屋里接生的幾個穩婆,永恩都恩威并合地叮囑了幾遍,應該不會出去亂說。

想到這,永恩帶著公公到了后面的正堂大廳,乳母已經抱著孩子在大廳等著,永恩掃了一眼,沒有看到麥香,心下松了一口氣。

此時,與前廳的熱鬧相比,麥香一人在房里,坐在炕上,手里依舊拿著那本《飲水詞》,炕燒的很熱,屋子里的溫度很高,麥香看著看著,眼皮子就打架了,索性歪在了被上睡著了。

永恩一進門便看見了這個安靜的身影,想到前廳的熱鬧,而這個最大的功臣卻只能躲在屋子里孤單地睡覺,永恩的心突然抽動了下。

他走到麥香身邊,本來是想叫醒麥香的,不經意看了一眼麥香手里的書,居然是他最喜歡的納蘭容若的《飲水詞》!

這也太巧合了吧?麥香這個年齡,怎么會喜歡這么傷感的詞風?

永恩想起前兩天,也是在這間屋子里,麥香一張張地研究他的字畫,不時發出幾聲評語,有些還頗有見地,他有些好奇了,這滿屋子的古董居然都吸引不了她,她卻偏偏對他和他喜歡的東西感興趣,這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女子?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