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寶財趕到葉家時,葉家正扶了靈柩要出門,麥香沒想到萬寶財來這么快,忙上前去告了個罪,解釋了一下沒有回家的理由。

“沒事的,我們已經知道了,倒是你,要注意身子,別累壞了。”萬寶財見麥香的臉色很不好看,關心了一句。

他親眼看著麥香在井井有條地打理家務,丫鬟婆子不停地找麥香回話,頗有些驚訝,只是也沒有多說什么。

麥香見他四處打量,還以為他是在找懷慈呢,便開口說道:“相公一早起來騎了快馬回鄉下了,通知二叔他們預備我嬤嬤的后事。”

“沒事,我不找他,你爺爺呢”萬寶財問道。

麥香聽了尋思了一下,便把萬寶財領到九鳳的屋子,九鳳已經換上了一身孝服坐在炕頭,眼淚似乎哭干了,眼睛空空的,人也呆呆的,同時呆呆的還有葉鐵柱。

兩人這樣坐著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爺爺,萬家爺爺來看你了。”麥香走近葉鐵柱,輕聲說道。

葉鐵柱眼睛動了一下,也沒有多大反應。

“二弟,我是你大哥,大哥來看你了。柱子,你連大哥也不認識了嗎”萬寶財走到葉鐵柱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問道。

見葉鐵柱仍沒啥反應,萬寶財對著葉鐵柱狠狠地拍了幾下,葉鐵柱這才仔細看向面前的人,認出了萬寶財,只是他嗓子啞了,說不出話來,嘴唇動了幾下。眼淚倒是先落了下來。

麥香見了一陣唏噓,忙過去把九鳳帶了出來。從昨晚上開始,這九鳳就是這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的模樣。麥香心下雖惱她,可是一想。她也才不過是一個十五周歲的小姑娘,一日之間自己不但失去了母親還失去了貞潔,想尋個死吧,還差點搭上兩條人命,這個心理負擔也的確是太重了些。

麥香想勸她幾句,只是一來麥香沒有這個心情。二來九鳳也聽不進去,這種事情,只能是交給時間。

回到鄉下的九鳳依舊吃不進東西,也不搭理人,大家這才覺得不對勁,逼著喂了她幾次飯,可是她一吃就吐,連曹雪芹也沒有辦法,說她是受了太大的刺激,郁結于心。精神恍惚,要是能大哭一場發泄出來就好了。

可是九鳳的眼淚似乎早哭干了,麥香有些疑心她得了自我封閉癥,因為她的臉上看不出悲喜,也不跟別人說話,讓吃就吃。讓坐就坐,讓跪就跪,總之,像個木偶人,除了一點,她吃進的東西很快就會吐出來。

葉大福幾個雖然心疼這妹子,可是劉氏的喪事還是要辦,只得囑咐兩個丫鬟寸步不離地跟著九鳳。

誰知劉氏入土的這一刻,九鳳倒是瘋了一般趴在棺材上,哭著喊著非要跟著劉氏去。誰勸也不行,最后還是她自己哭暈過去了,二福幾個才把她抱走了。眾人見了,無不動容落淚,紛紛說這個孩子真有孝心。沒白讓劉氏疼一場。

只有麥香無語,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不過九鳳清醒后,人倒是恢復了正常,只是仍不愛開口說話,葉大福征求她和葉鐵柱的意見,父女兩個選擇住到了八福的家,這一次沒有住正房大院,主動挑了偏房小院。

葉大福本來是想挑起贍養老人和幼妹的擔子,見九鳳不愿意,也沒法逼她,只是心情十分不好。加上劉氏的死,始終是葉大福的一個結,他總覺得,如果他當初對九鳳寬容序者是他在劉氏的身邊,劉氏也就不至于這么早走。

麥香見葉大福的情緒一直不好,加上天氣又熱,懷慈又有了假期,麥香便想著干脆在鄉下住一段日子,開解開解葉大福。

這天,麥香正歪在炕上看柳蕙蘭送來的《紅樓夢》書稿,曹雪芹已經把書寫完了,一共是一百零八回。

小說中林黛玉之死和賈寶玉娶親跟戲曲中一樣,都是因為賈寶玉送探春遠嫁回來被賈環暗算,耽擱了進門的時間以致于林黛玉淚盡而亡。

至于寶釵,她嫁給寶玉之后,也沒有過上真正的幸福生活,因為賈寶玉的心里根本就沒有他。而且,賈府敗落后,賈寶玉進了大獄,后來是在賈蕓、紅玉、茜雪幾個的幫助下從大獄逃出來了,因為是偷著出來的,也無處可去,只得躲在鄉下的農莊里,遇到了曾經的二丫頭,二丫頭幫助他躲過了官兵的追查。

再后來,北靜王知道了賈寶玉的情況,求了圣上給了賈府一道圣旨,免了賈府一干女人孝的罪責,賈寶玉也因此自由了。

賈寶玉被蔣玉菡和襲人找到了,只是,這個時候的賈寶玉,已經參透了生死富貴,動了出家的念頭。

史湘云本來說定了一門親事,可惜在成親之前史家敗落了,史湘云被發賣了,后來在一個習射場碰到了衛若蘭,衛若蘭救了窮困潦倒的史湘云,史湘云也認出了衛若蘭胸前帶的金麒麟是她曾經從賈寶玉那看過的,這才知道原來是故人。可惜,史湘云因為自卑,也因為怕牽連到衛若蘭,兩人終沒有走到一起。

“媳婦,這小說的結局你看了好幾遍了,怎么還拿著”懷慈從外面進來見麥香手里還拿著書稿,不由得問了一句。

他知道麥香每次拿著這書稿,心情都不好,故而才會有此一問。

“沒啥,就是有些感慨,這書里的女兒家沒有一個好結局的,都是悲情似的人物。你說妙玉這么心性高潔的一個人,居然也為了救賈寶玉被人暗算被人玷污了,最后不得不選擇同歸于盡。”

“誰說都是悲情的人物襲人嫁了蔣玉菡不也不錯,還有紅玉,跟著賈蕓雖然苦了些,可好歹夫妻同心。”懷慈靠著麥香躺下了,從麥香的手里把書抽走了。

麥香一想也是,書里主要人物的結局都是悲劇,元春是因為在外陪著皇上游玩時一場宮廷政變牽連到她被賜死了,惜春是做了尼姑,巧姐是進了妓院,后來雖被劉姥姥贖出來,可終歸是污點,王熙鳳是病死的,連死了都沒有人知道,被一卷破席子一裹就完事了。

“想啥呢”懷慈見麥香沉思,追問了一句。

麥香剛要開口,只見楓葉在門口喊道:“爺,奶奶,廄萬家來人了,說有急事,讓你們回去一趟。”

“沒說是啥事”麥香隨口問了一句。

“沒有。”

麥香和懷慈揣測了一下,也只得收拾東西回去。

兩人剛進家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下,只見江氏進門了。

“太太有何事”麥香沒想到她會上門,自從上次鬧僵了,懷慈一直沒有跟她說過話。

“我是來遞個話的,裴太太說約你明兒上午見一面,還在福運來。”江氏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知道了,太太可還有事”麥香微微擰擰眉頭,這裴太太丈夫已經坐牢了,她也安分了一段時間,這會找她是有何事

“我聽說,裴家把幾萬兩銀票都退了給你們,你們就打算這么密下這可是萬家的公賬,憑什么你們私自獨吞了”江氏問道。

“太太,誰告訴你這是萬家的公賬裴太太說了,這是裴家給相公的補償。難不成太太是想惦記這筆銀子”

“這是萬家的公賬,我是萬家的當家太太,惦記這筆銀子也是應該。”江氏倒是也鎮定。

麥香想了想,反正她對萬家也沒有啥留戀的,干脆選擇說實話刺激刺激她。

“本來這筆銀子我們也是想還給萬家的,可是祖父說了,相公這些年吃了這么多苦遭了這么多罪,他心里有愧,說萬家對不住我相公,非要我們拿著這銀子去置一點產業。其實,我們倒是也不缺這點銀子,可是祖父他老人家想買一個心安,我們也不能不成全他老人家的心意,否則就是不孝。我們可不像有的人,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上不能孝順老人下不能善待子女,也不知要來何用”

麥香還記恨上次在萬家老宅江氏罵麥香的話,所以今天還了回去。

“你,你這才叫忤逆不孝婆婆說話,也有你頂嘴的份”

“太太要沒事了還請回吧,我們剛從外面回來,熱死了,連衣服還沒有換下呢。”麥香懶得跟她糾纏。

“哼,我勸你,該收斂時還是收斂些吧,別得意過了頭。”江氏說完,冷笑一聲,甩著帕子要走。

“這話我用不上,還是送給太太吧。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麥香看著江氏的背影追了一句。

江氏腳一頓,回身恨恨地盯了麥香一眼,見懷慈從里屋出來,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媳婦,我有不好的預感。”懷慈看著江氏的背影說道。

“莫不是那姓裴的想把咱們拖下水我記得老大人可是警告過他的。”麥香想到這個也是有一點發愁。

要是依阿克敦的意思,想早早把裴春霖發配到西域,可是他畢竟是一名朝廷的三品命官,又是在都察院多年,關系網也是四通八達的,所以阿克敦一時還真動不了他,只能是在監獄里候著。

可是這裴春霖坐牢都一個多月了,怎么這會裴太太突然上門找麥香,究竟是為啥難道這里面有江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