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香從上房出來,是臨時決定拐到紫菊的院子,如果不是康怡派人盯著自己,她是不會知道自己進了紫菊的屋子的。
至于她為何要找人盯著自己,答案應該是做賊心虛吧?麥香如是猜想。
麥香心里有了這個念頭,怎么看康怡的笑臉都覺得有些虛假了,所以她才會臨時也撒了個謊。
“這樣啊,弟妹的屋子里值錢的東西太多,身邊的丫鬟是該多留心留心,今兒丟了古籍,明兒保不齊就是別的,這些丫鬟們做事一向懶散不經心,平時是該好好敲打敲打。”康怡關切地說道。
“知道了,我以后會留心的。”
“對了,弟妹,我差點把正事忘了,我給小渝兒做了兩件肚兜,本打算今兒看你給你送過去。這天氣熱了,小孩子不要穿衣服,容易長痱子,穿個肚兜就成了。”
康怡說完,果真拿出一紅一綠兩個嶄新的小肚兜,上面繡的都是小鯉魚,活靈活現的,看得出來,是花了些心思的。
“給孩子做個小肚兜還費這么多功夫,大嫂真是有心了。我還以為,大嫂會恨我呢。”麥香有些搞不懂康怡了。
“弟妹千萬別這么想,要是沒有你們,你大哥還在走歧路,再說了,是他錯在先,是他先對不住你們的。”康怡忙不迭地說道。
康怡的話剛說完,院子里響起了江氏的聲音,“志高媳婦,那個小賤人今兒來干啥?”
康怡的臉色頓時一變,院子里的丫鬟也嚇了一跳,忙走到江氏身邊,說道:“奶和大奶奶正在屋子里說話呢。”
麥香聽了這話,走到門口。看著江氏,江氏的穿戴沒什么變化,只是氣勢不如從前了。
“江姨娘好。”麥香故意刺激她一下。
江氏絕對沒有想到會在康怡的院子里看到麥香。加上她對麥香的恨已經刻入骨髓了,所以她才會張口就喊“小賤人”。拋棄了貴婦人應有的教養。
“你,你怎么會在這?”江氏雖然恨麥香恨得要死,但是她怵麥香也怵得要死,原因無他,麥香身后的人她得罪不起。
“我來找大嫂說會話。倒是江姨娘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在大奶奶的院子里大呼小叫的像什么體統?大嫂,是不是該找個人教教江姨娘這些規矩?”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不過仗著有兩門干親便把別人不放在眼里。哼,能怎么著?不還是發配去了西域嗎?我勸你,該收斂時就收斂些吧,下一個倒霉的不一定就輪到誰了。”江氏見不得麥香的淡定。
“可不是這話。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想必江姨娘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會成為姨娘吧?我再不濟,我家相公可是只有我一個。”
“這有什么用?這官場向來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這不剛做一年的探花郎,就被皇上發送了。此去西域路途遙遠,聽說還一直在打仗,這一路能發生點什么可就沒準了。”江氏揚起脖子,冷笑道。
她是萬分不愿在麥香跟前認輸的,所以撐也撐下去。更何況,懷慈的確被發送去了西域,這對江氏來說,是值得慶幸的一件大好事,當然了,如果懷慈在西域出了點啥事回不來,那就更稱了她的心。
“江姨娘不說我還忘了,聽說江姨娘送了幾本書稿給裴太太,裴太太把書稿又送了出去,我倒是不知道,江姨娘啥時候還有做小偷的毛病了?”麥香說完盯著江氏。
江氏聽了一愣,她沒想到這么隱秘的事情居然被麥香知道了,這消息是從哪里漏出來的?難道裴太太被麥香收買了?
“對了,江姨娘想必不清楚,圣上昨兒召見了我,親自給我寫了一幅墨寶,就是我家書鋪的牌匾,今兒我就把墨寶打發人去做牌匾了,江姨娘若有興趣,十天后可以去我家的書鋪看看。所以,我勸江姨娘還是省些心吧,皇上題字的書鋪會賣反書嗎?”
江氏聽了面如死灰,看了一眼康怡,麥香順著她的眼光也看了一眼康怡,康怡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慌張,很快就鎮定了。
“不過我倒是好奇,江姨娘怎么會有那本書的書稿?如果江姨娘解了我的惑,或許我會考慮放過江姨娘一碼。”麥香威嚇道。
“真的?”江氏看著麥香。
“當然。”
“這書就是我從你屋子里偷出來的,跟別人沒有關系。”
“江姨娘沒有說實話,如果我沒有記錯,江姨娘只去過我的院子一次。”
“一次就夠了。”江氏忙道。
“可是書又是啥時候還回來的?好幾本手稿呢,你怎么做到的?”
“這,反正我是偷的,偷了回來我自己抄了一套。”
“哦,想必江姨娘對這本套書是讀得很熟了,不知江姨娘能不能跟我講講這書都寫了些啥,不然的話江姨娘何以會誤以為這書是反書?”
麥香見旁邊的康怡小手握拳,身子微微往前傾,好像有些站立不在,靠著丫鬟的身上,眼睛卻不眨地看著江氏,生怕江氏說錯了話,緊張的情緒一覽無遺。
“這有啥,書里寫了好幾處出格的地方,都是影射到皇家,別以為誰不知道?不說別的,就那秦可卿的葬禮,不就是跟先富察皇后的葬禮一模一樣嗎?還有那義忠親王犯了事,不就是影射康熙朝的太子爺嗎?還有后面的抄家,不就是影射江寧曹家被雍正爺抄了嗎?”
江氏的侃侃而談倒讓麥香刮目,看來這套書她的確是仔細讀過了,麥香的余光瞟過康怡,見康怡的小手松開了。
“我倒是沒想到江姨娘的想象力是如此豐富,想必江姨娘忘了一件事,這本書是太后老人家最喜歡的,這的戲曲也是應太后老人家的要求編的,也是應她的要求出版的,太后老人家都看了好幾遍,難道她老人家會看不出這書是不是反書嗎?不光太后老人家,皇上也看過了,皇上是一個侍母至孝的人,他為了討太后老人家的歡心,這書早就熟讀了,不時的拿出來跟太后老人家探討一番,江姨娘的意思是皇上和太后老人家都在看反書呢?”
“這?”江氏一下說不出話來,這本書的確是太后老人家的心頭好,只怕普天之下的人都清楚這一點。
“江姨娘想必也知道自己給萬家惹來多大的禍事吧?圣上震怒,要求吏部的人清查到底是誰出的這個頭,順藤摸瓜,這書的源頭已經摸到了萬家,到時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真的定為反書,都牽連到誰,你仔細想去吧。”
江氏和康怡一聽這個,站都站不住了,本朝有過幾次例子,如果真是反書的話,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這誰能承受得起?
康怡幾步過來抓著麥香,剛要開口,只見萬承耀沖了進來。
“志遠媳婦,這事是真的?”
他本來是來找麥香,麥香在上房問康怡丟書那句話,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想著私下問問麥香,哪知道在大門口等了半天也沒見麥香出來,打發身邊的人一問,才知道麥香進了康怡的院子,這才找了來,在門口已經把事情聽了一個大概,可就是這個大概,也足矣讓他三魂去了兩魄。
當然了,他也是心急如焚,忘了麥香手里已經拿到了皇帝的墨寶,反書肯定是不會定的了。
麥香本來是連哄帶騙的,想詐詐江氏和康怡,沒想到萬承耀沖了進來,不過這當口,也由不得她猶豫了,這出戲關鍵時候可不能掉了鏈子。
“老爺不是知道我昨兒個進了宮嗎?”
“你個婆娘,你去死吧,你又在作死呢,你就作吧,不把這家子都作進牢里,你是不會罷休的,我看,還是把你扔回鄉下老家,找人看著你,否則,這一大家子早晚都會被你害死的。”萬承耀踹了江氏一腳。
“老爺,人家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二十幾年的夫妻情分難道都是假的嗎?我這些年為老爺生兒育女打理內務,又為老爺的前程不辭勞苦,老爺難道都不念一點舊情嗎?”江氏跪在了萬承耀的腳邊。
“爹,這事還得三思,兒媳覺得姨娘還是留在身邊比較好。”康怡也跪下求情了。
盡管她是萬分不想把江氏留在身邊,可是為了萬志高,她只有忍,誰叫萬志高也是一個侍母至孝的人呢?
不過這會她倒是已經明白過來,這書是不會定為反書的,只是別的就不好說了,果然,她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聽萬承耀說道:
“志遠媳婦,這事可如何是好?萬家是經不起一點折騰了。我,我,只怕下一個被發配的就該輪到我了。”
“老爺,這事跟你有何相關?”江氏一聽這話忙扯了扯萬承耀的衣擺,她是真的嚇到了。
萬承耀要出事了,萬家可就真的完了,萬家完了,她和萬志高還能有啥?
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只是懂得似乎有些晚了。ro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