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妃不說話了。
沈初柳又笑了:“你無話可說,那我便也就走了。來日,自有送你的時候。”
“你有過后悔嗎?或者是……特別難過的事,再或者,是特別憤怒的事?”和妃問。
“有過吧,不過我不在意了。”沈初柳道。
“為什么不在意?因為你的兒子做了太子?”和妃帶著嘲諷。
“因為不值得啊。我始終都在往前走,往前看。而你,始終陷在過去。”沈初柳回頭看她:“還有,只有你會這樣死去。麗德妃雖然也做了一些事,可她生了兩個皇子,如今皇子也都大了,皇上不會對她如何的。你到頭來,只拉了一個貞充儀陪你。就連謙淑妃那樣的蠢人,你都拉不走。因為她雖然蠢,可她命也實在是好。而我,沒被毒死,也算是命好。”
“我還能不能見皇上一面?”和妃又問。
“那自然是不能的。你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時候,皇上也只是你的棋子。他又怎么會見你呢?”沈初柳笑著走了。
她是真的沒什么好難受的,真的是蘇荷做的,意外,也不意外。
蘇荷確實是個不幸的人,可不幸不是她害人的理由和借口。
蘇荷也不過是活成了自己最厭惡的樣子。
“主子,您沒難受吧?”新綠問。
“沒啊,我再想,有的人,比如說沈碧玉,她臨終悔悟,我便也原諒了一切。有的人,作惡到底,倒也干脆承擔結果,比如說劉氏與安氏。可蘇荷呢?她不甘心,也不想承擔后果。事到如今,見皇上還有什么用?”
“或許,她是希望皇上能放過她?”碎紅道。
“那你說,皇上會放過她嗎?”沈初柳笑。
“不會吧,奴婢覺得不會。這件事不能鬧大,是因為牽扯了兩宮太后,還有過去的很多人。所以和妃娘娘只能病逝。這就算是給她十足的面子了。皇上怎么會放過她呢。”碎紅搖頭。
“是啊,主子也說了,不牽扯麗德妃娘娘。這已經算是寬和了,再放過她,她想的倒是好。”新綠也道。
她們恨死她了,要不是她,主子的身子也不會這么弱了。
沈初柳帶著丫頭們回了玉芙宮。
而樂壽宮中的和妃,什么都知道了之后,原本那些還存著能好的心思瞬間就沒了。
她此時,甚至不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只可惜,沒人關注了。
她的奴婢們已經亂了套,而整個樂壽宮也已經被把守起來,對外只說和妃娘娘的病重了,或許會傳染。
丫頭們知道一些內情的,都嚇得瑟瑟發抖。甚至為了避免進入內刑司,當夜就有兩個丫頭懸梁了。
尸身是次日一早抬出去的,倒是更加像是證實了和妃的病傳染這話。
宮中,真真假假,反正是風聲鶴唳。
沈初柳起鳳藻宮請安的時候,多少人想問她,可誰也不敢。
謙淑妃如今做了這件事,更是沉默不言。
麗德妃心里也害怕,自然也不敢多話,生怕說錯了一句話。
倒是皇后道:“一早上,太醫就傳話,說是和妃病不太好,你昨兒去看,是如何了?”
沈初柳道:“回娘娘的話,是不大好,不大起得來。”
皇后沉聲:“既然是這樣,就要預備起來了。”
何昭儀沒憋住:“既然是這樣,那貴妃娘娘就不該去,這可是傳染的病呢。”
眾人,懂了的只看她像個傻子。
不懂的,也是表示同意。
沈初柳笑了笑:“昨兒哪里就知道呢,何況,也是日夜伺候她的人才有危險,我離得遠,只看了看。”
“哎,和妃這命,才做了和妃,還沒正經冊封呢。”寧妃嘆氣。
只是到底是有幾分難受,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可不是么,可憐見的。”順妃也嘆口氣。
皇后眼神閃了閃:“先叫預備著吧,只是如果她這病傳染的厲害的話,只怕是后面也麻煩。”
“是啊,都叫皇后娘娘辛苦了。”沈初柳道。
眾人有的明白了,有的不明白。
可麗德妃是個聰明人,怎么會聽不出這些話的意思呢?
如果……
按照傳染的病定了的話,和妃死后就不能在宮中停留一刻,馬上就要送走。
既然是這樣,還能不能入妃陵?
麗德妃自然清楚,和妃不可能無緣無故就病了,所以,這是皇上的意思。
皇后娘娘也清楚。
如今看情形,貴妃也是知道的。
她心里嘆氣,以前是一樣的人,可如今貴妃的兒子是太子,她們就再也不是一樣的人了。
散了請安,眾人三五結對,就去說話了。
樂壽宮的事,誰不好奇?
姚充媛跟著沈初柳走,她倒是什么都不問,不問也差不多猜到一些了。
縱然有些好奇的,可又不重要。
她吃盡了知道太多的苦楚,如今怎么會重蹈覆轍?
她不問,沈初柳自然也就不說。
六月二十九這一日夜里,蘇氏徹底不能起身,也不能說話了。
可她意識竟是還清醒。
她先前自然試圖叫人去請皇上,或者是叫五公主回來,可惜,樂壽宮的人都出不去。
事到如今,再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連嘶喊都不能。
后悔,懼怕,不甘心,無助,絕望,以及恨意,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加上她被毒藥腐蝕的身體,如今的她,哪里還能看出是當年那個絕色的蘇荷?
倒像是個鬼魅。
可不管是絕色,還是鬼魅,都沒人看得見。
她在心里詛咒,在心里哭泣,可她眼前都已經看不清楚了。
耳際反反復復都是那女人說的一句話:你真可憐。
她真是恨死了這句話。
她半生努力,就是不想叫人覺得她可憐,她怎么會可憐?
她有絕色容顏,有皇上的恩寵,她怎么會可憐?
她才不可憐。
可憐的是她們,被她玩弄于手掌的她們才可憐!
太后如何?寵妃如何?還不是一個一個都要被她收拾?
是啊,她沒有兒子,可她依舊是贏家。
她甚至能‘看到’她親手見欺辱過她的人全都殺了,全都殺了!
蘇荷的臉色越來越灰敗,而神情也越來越扭曲,沒了焦距的眼中全是瘋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