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準你們這樣議論我師尊!”聲音清脆卻帶著明顯的怒意。
婁箏從縫隙處看見,就見一位身著內門弟子白袍黑邊衣裙的高挑女子,柔滑的長發并未挽成道髻,而是扎成了繁復高髻,上面點綴著寶石鳳釵。唇紅齒白,一張小臉纖濃有度,嵌在鵝蛋臉盤上的桃花眼嫵媚生姿,端的是一副絕色的相貌。
盡管段清瑤比二十年前美麗了許多,但婁箏還是能瞧出她幼時的影子。
那兩名紫陽峰的弟子早被嚇傻了,現在在一旁低著頭連氣都不敢喘。
很快婁箏看到段清瑤身后又走出一名年輕男子,外表年紀瞧起來與她師兄陸宏修差不多,也是一副好氣度。
還未等婁箏好好打量,師兄就與她傳音:“這女子莫非就是存真師叔的徒弟段清瑤?”
婁箏沉默點頭。
陸宏修鳳眼微瞇,“二十年修煉到筑基后期,師妹,看來你還不夠努力!”
婁箏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她這位師兄還要督促她修煉……頓時想翻一個白眼。
“裴晏怎么與她在一起?”
陸宏修之所以能認出裴晏,并不是因為他見過裴晏,怎么可能見過,陸宏修當初下山歷練時,裴晏還沒出生呢!
認出裴晏是因為他聽涵虛真君說過,掌門真君有個天資傲人的直系子孫被家族送到了天衡派,養在掌門真君身邊,而裴家每一位被認可的直系子孫都會佩戴彰顯身份的特殊玉佩,此時裴晏腰間就有一枚,相同的玉佩陸宏修也在掌門真君腰間看到過。
所以才如此肯定裴晏的身份。
婁箏只是擰眉看向掌門真君這位孫輩,其實她并沒有見過裴晏。只是在天衡派聽過他的名號而已。
見他看向段清瑤的眼神溫柔,全然沒了傳言中的冷傲。
這邊還未等婁箏師兄妹兩人觀察完,突然迎面一陣罡風,罡風化為風刃,就朝著婁箏所在的方向襲來。
陸宏修眼神一凜,寬袖一揮,就將風刃給化解。
婁箏也明白。他們這是已經暴露了。
“無膽鼠輩。還不現形!”裴晏冷聲朝著兩人藏身的地方喝道。
憑著陸宏修金丹后期的修為隱匿氣息都能被發現,這裴晏身上是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法寶,不過他是掌門真君的直系子孫。若是有那么幾樣好東西那也不足為奇了。
想到這里師兄妹兩人也釋然。
等婁箏從玉臺旁的隱蔽處走出來時,段清瑤一雙桃花眼瞪大,雙眼里晦暗不明。
她怎么也沒想到藏在暗處的人會是婁箏!
二十年過去,段清瑤本來幾乎完全忘掉了婁箏的存在。畢竟在她眼里,婁箏是個凡女。二十年,即便這個女子以前如何美麗,那歲月也會將她無情的抹殺,一個凡女有什么資格能成為她的忌憚!
但是現在這個早被她遺忘的硬刺又突然跑出來戳了她一下。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婁箏容貌會完全沒有變化,竟然與二十年前一般無二!
這怎么可能!
凡人是不能服用駐顏丹的!
可她身上分明連靈氣波動也沒有!
不知道為什么。段清瑤在見到婁箏后,就有了一種空前的危機感。
她想到這么多年來。肖哲對她冷冰冰一直距千里外的態度,想到了肖哲就算是筑基成功,也不愿意服用她給他專門煉制的換顏丹,想到在去留青秘境的時候,肖哲寧愿孤身一人也不愿意加入自己的隊伍,在見到婁箏的時候,她瞬間都明白過來。
“是你!”段清瑤恨聲道。
見段清瑤神色波動,裴晏看向婁箏和陸宏修的眼神也變得不大友好,“清瑤,他們是誰?”
婁箏和陸宏修不想在這里耽擱時間,直接繞過兩人就朝著羅周亭去了。
裴晏以往在宗門中都是被人捧著,現在突然遇到兩個人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離開了,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他正要出手,卻被段清瑤一把攔住,“裴師兄,那個女子是涵虛真君的弟子,那個男子的修為起碼在金丹中期,就算我們這個時候要教訓人,也不見得能討到便宜!而且明日就是師尊的元嬰大典,作為天衡派的弟子可不能忘了門規。”
裴晏被段清瑤一勸,這才松開攥緊的拳頭,“清瑤,還是你想的周到。”
段清瑤瞇眼盯著婁箏的背影,心里其實不舒服和有千萬只貓爪子在撓一樣,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現在就把婁箏撕成碎片!
但是在婁箏身上發生的一切都太古怪了,她不是一個沖動無腦的人,當務之急,是先弄清楚婁箏身上的秘密!
瞧著婁箏去的方向,段清瑤又想到他與裴晏下山時見到肖哲就盤坐在羅周亭邊,她突然恍悟。原來肖哲是在等婁箏!
猜到這里,段清瑤內心更是嫉妒的發狂。
這些年,肖哲雖然修煉磨難也頗多,但是他手段果決狠辣,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加上修謹真人待他真心不錯,雖然上次在留青秘境里,肖哲險些喪命,但也得了不小的好處,也就是那次,他才得已筑基成功。
即便他是相克的水火雙靈根,但是現在也是筑基中期的修為了!
這番進步幾乎讓天衡派所有的弟子都瞠目結舌,到今日,肖哲在天衡派也算作是一個小有名聲的人物了。
只是隨著他修為的增長,整個人卻變得越加的沉默,輕易不與人說話,性情也變得陰沉難測,加上他那張幾乎占了半張臉的疤痕,讓人瞧著就膽寒不已,更別說接近了。
就算是與修謹真人相處,若是修謹真人不問他話,他也是一句都不會說,紫陽峰的同門師兄甚至有人計算過。肖哲曾經一年多時間沒有與任何人說過一句話……
正是因此,他也得了個“悶羅剎”的外號。
肖哲盤膝坐在羅周亭旁一處高地邊,這處視野開闊,恰好可以看見上山來的石階,他知曉婁箏的資質,所以這些年來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修煉,不想被婁箏落下。
此時。就算是他在這里等人。也盤膝凝氣修煉了一個小周天。
微閉著狹長雙目的肖哲突然耳朵動了動,然后他猛然睜開眼,平日里一雙幽深的眸子忽的璀璨如星辰。他視線緊緊盯著石階的拐角處,平靜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一下,跳的又快又重,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緊張的有些粗重的呼吸!
二十年清修。現在終于能與婁箏團聚了!
腳下一層一層踏著石階,婁箏心中的緊張一點也不比肖哲少。她時不時抬頭朝著山上看一眼,然后又飛快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下。
雖然二十年對于修真之人不算什么,但是婁箏就是緊張又期待。
她離開天衡派的時候。肖哲才十六歲,現在他三十六,不知道樣貌有沒有改變。臉上的疤痕去掉沒有,性格是不是還是那么陰沉。不愛與陌生人相處。
她在心里一條條念叨著,身邊的陸宏修瞧著她患得患失的模樣,心中卻一時間覺得有點堵堵的不是滋味。
肖哲聽到遠處輕微的腳步聲,他終于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了旁邊羅周亭的石階上。
雙眼死死盯著身下不遠處石階的拐角。
終于,那拐角現出了一點鮮活的色彩來,那一刻,肖哲幾乎感覺到他心臟跳動有瞬間的停滯。
他不安又激動地努了努嘴,似要說出什么來。
下一刻,他終于見到了婁箏!
還是夢中不知夢過多少回的模樣,甚至笑起來的樣子都沒有一丁點兒變化,眼前的還是他的婁箏!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如萌發嫩芽一樣萌動感覺,身體前傾就要迎過去。
可是隨著婁箏從拐角處走出,她后面緊接著出現了一個男子。
男子氣質冷然清貴,眉宇俊朗陽剛,特別是他通身如寶劍出鞘一般的氣勢,讓人第一眼看來就覺得他是一個強者!最為關鍵的是,這個年輕男子的修為他根本就瞧不出來!
所有的沖動和喜悅像是一瞬被冰凍住,而后被人一拳打碎。
肖哲冷著臉,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心里卻翻騰如海嘯一樣,他胸腔中被撞擊的發熱發疼。
二十年沒見,婁箏在看到等在石階上的肖哲后,頓時就拋棄了她之前糾結的那些復雜感情,只快步朝著肖哲跑過去,然后一把撲進肖哲的懷中!抱住他勁瘦的腰。開心道:
“肖哲,我終于回來啦!”
肖哲被婁箏突然的動作震的渾身一僵,而后就立即回過神來,他再也顧不得嫉妒顧不得跟著婁箏一起來的這個年輕男子是誰,回抱住婁箏,將她緊緊嵌進自己的懷中,恨不得塞進自己的身體里,一輩子也不分開。
肖哲比二十年前高了許多,也強壯了許多,但是婁箏卻一點也沒變,現在兩人擁抱在一起,婁箏只到肖哲的胸口,更凸顯婁箏的嬌小玲瓏。
婁箏將頭埋在肖哲的胸前,聞到他道袍上一種很特殊的清淡香味,滿意地翹起了嘴角。
這種清淡的香味是婁箏煉的丹藥里獨有的,現在在肖哲身上聞到,說明肖哲有按時吃她給他準備的丹藥,婁箏當然開心。
兩人多年未見,一見面難免就有點情難自禁。
直到站在一邊的陸宏修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婁箏才羞澀的把肖哲給推開。
兩人一分開,肖哲臉上原本帶著淡淡笑意就化成了冰,他不著痕跡上前走了一步,將婁箏與陸宏修隔開。
陸宏修似笑非笑地瞧著師妹在外修煉一直牽掛的這位同門,不自覺的,兩人互相打量的目光好像就有火花碰撞出來。
婁箏急忙介紹,“肖哲,這是我大師兄陸宏修,道號明徽。師兄,這位就是我經常與你提起的肖哲。拜在修謹真人門下。”
一般修真之人,只有修煉到了金丹期,才會有道號,若是有宗門歸屬的,道號大多由師尊或者同門長輩賜予。
肖哲沒想到這位年輕男子竟然是涵虛真君消失了幾十年的親傳弟子,可即使這樣,肖哲也沒有對陸宏修撤下防備。他只是不咸不淡的抱拳喚了一聲“陸師兄”。
如果這個人不是婁箏的師兄。估計肖哲連理都懶得理。
陸宏修嘴角扯了扯,“若是按照本門規矩,以你的修為卻是要叫我師叔了。”
婁箏沒想到師兄與肖哲第一次見面就有些互相看不順眼。剛想要攔阻,肖哲已經再次冷冰冰的叫了一聲“明徽師叔”……
婁箏扶額,在這樣尷尬又詭異的氣氛下,也不好長聊。三人只不過是在羅周亭里坐了一刻多鐘,連茶都沒一起喝一杯就分開了。
臨走前。婁箏與肖哲交代,過幾日來看他,到時候只有他們兩個人,再細細說說這二十年來發生的事情。
反正她現在回了門派。一時半會是不會離開的。
肖哲也明白婁箏剛回宗門,又是涵虛真君的弟子,恐怕有好些事情需要打理。又恰逢存真真君的元嬰大典,盡管很舍不得她。有一肚子的話要與婁箏說,但此時也不好留她,只能放她與陸宏修一起離開。
陸宏修臨走前,眸色深沉看了肖哲一眼。
直到陸宏修帶著婁箏踏上飛劍,飛劍化為一道虹影消失,肖哲又在羅周亭邊站了半刻鐘,才離開。
修謹真人一向是甩手掌柜,存真真君的元嬰大典,整個天衡派都在忙碌,他也清閑不了。
段金峰上一處偏殿內,人聲稀少,殿外守著掌門真君最信任的弟子,整個殿堂都布下了重重禁制,只要外面一有人要闖進去就會立即觸發禁制,來闖的人就算是元嬰大能也不例外。
殿內,只坐著三人,涵虛真君匆匆被引到這里來,進了大殿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勁。
他朝著抱樸長老和掌門真君行了禮,這才開口詢問:“掌門師兄,可是宗門出事了?”
掌門真君懊惱又羞愧的看了涵虛真君一眼,“師弟,這次都是我大意了!”
涵虛真君坐到掌門真君身邊,不解的看向師尊。
抱樸長老嘆了口氣,“蘊兒,你交給沖靖的那兩枚塑嬰丹被盜走了一枚。”
塑嬰果是涵虛真君與好友在外歷練時,無意中在一上古秘境中尋到的,但是這塑嬰丹卻是婁箏煉成的。
一顆塑嬰果煉成了四顆塑嬰丹,婁箏交給涵虛真君兩顆,涵虛真君覺得愧對宗門,所以將這兩枚塑嬰丹全都交給了掌門真君。
希望掌門真君用這兩顆塑嬰丹給宗門培育出更多的人才。
掌門真君也知曉這塑嬰丹有多么寶貴,這是涵虛真君親手交給他的,他便以為這塑嬰丹也是涵虛真君煉制成的。
他雖然藏的隱蔽,但還是被人盜走了一顆!
就在塑嬰丹失竊后不久,一直難以突破的存真真人塑嬰成功了……
而在他成嬰還未穩定時,門派內就突然起了傳言,說存真真人塑嬰成功是因為他服用了早已絕跡的塑嬰丹!
這雖只是一個小小的傳言,但卻頓時驚動了四派八宗,塑嬰丹現世,而且是在天衡派,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流言傳的飛快,就像是長了腳一樣,幾乎是頃刻就席卷了極東大陸。
所以這次存真真君的元嬰大典才會來這么多人,這些人中,恐怕有一大半都是為了塑嬰丹來的!
抱樸真君雖然不想懷疑自己的親傳弟子,但是這種事如何能讓人不起猜忌。
等存真真君境界一穩固,就被抱樸長老拉來談話。
結果出乎抱樸長老的意外,存真真君能夠成功塑嬰確實是吃了塑嬰丹,但丹藥并不是從掌門真君那里偷來的,而是從別的渠道得的,至于是如何得來,存真真君卻是再也不愿意透露半個字,甚至為了讓抱樸長老相信,存真真君將剩下的一枚塑嬰丹也交了出來,且發了心魔誓。
抱樸長老很了解自己這徒兒的性子,恐怕存真真君服用的塑嬰丹確實不是從掌門真君那里偷來的。
而且涵虛真君交給掌門真君塑嬰丹一事,只有抱樸長老和掌門真君知道,存真真君一點風聲都沒有,他不可能得知這個消息。
涵虛真君聽了前因后果,也擰眉深思起來。
片刻后,他道:“師尊,你將師弟交給你的那枚塑嬰丹給我看看。”
抱樸長老手掌一翻,將一個掌心大的玉盒遞給涵虛真君。
涵虛真君打開玉盒,一枚通體深紅泛著靈氣柔光的丹藥躺在里面,玉盒中有束縛丹藥的禁制,就算那丹藥在里面不停掙扎,也脫不了玉盒的鉗制。
涵虛真君捻了個指決拿住塑嬰丹放到眼前細看,好一會兒才又放回玉盒。
“這確實是塑嬰丹,且不是我交給掌門師兄的那兩顆。”他把玉盒遞還給抱樸長老。
丹藥外形與婁箏煉制的有些差別,但也確實是塑嬰丹,不過涵虛真君心里就是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可他卻一時想不起來。
聽了涵虛真君的話,抱樸長老和掌門真君臉色變得更加嚴肅。
那也就是說,除了涵虛真君,還有別人也煉制出了塑嬰丹?
可以引得天下大能大打出手的塑嬰丹,什么時候一下子成了大白菜,誰都能煉制了?
“師尊,師弟雖不愿意說這塑嬰丹是誰給他的,那你可問過他,能不能再得些這樣的塑嬰丹來。”
抱樸長老搖頭,“存真說,只兩顆,他自己服下一顆,就只有這一顆了,而且給他丹藥的人也不會再有了。”
抱樸長老雖然這么說,但是涵虛真君卻是一點也不相信!
就算那人只有一顆元嬰果,也不可能只煉出兩顆塑嬰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