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君玉與葉清羽走進密牢之后,見到的便是一艘巨大的戰船。
這戰船并不比一座放大了的戰宮小,船身上裝飾著細碎的月光石。模糊的清輝里,他們站在十余丈高的船頭,竟不能一眼看到船尾。
兩人落到地面上,君玉點燃不盡木火把,湊近船體。這里似乎發生過打斗,船身上還能見到不少劃痕和紫黑色的血跡。
“是藍晶鐵!”君玉輕輕敲了敲船身,泠泠的清鳴在密牢里回蕩。
“進去看看!”葉清羽微微點頭,當先躍上大船。
大船上依舊滿是劃痕,從這些痕跡的深度和力度上看,少部分損傷是新近造成的,更多的損傷卻是在很久遠的年代里留下來的。
新的劃痕壓著舊的劃痕,舊的焦痕疊在新的焦痕之下。斑斑點點,歷歷如許,無聲交織成一種衰朽的殘酷。
“看起來,這里曾經發生過不少爭斗!”葉清羽指著甲板上一道一指寬直接貫穿到船底的裂縫道,“這里是被劍氣直接撕裂的,不可能是化神期以下的修士造成的。”
“可是,這間密牢,關得了化神以上修為的修士嗎?”君玉問。
“一般是關不了的!”葉清羽道,“若是用上些別的手段,未嘗不可。把他們也喊下來吧,這座戰船品階掉的厲害,但有些材料還是可以用的!”
君玉依言,將守在上方的丹華閣諸人叫了下來,對長悅道:“你對這里熟悉,安排他們分頭探查!”
“是!”長悅應了一聲,開始分派這些人仔細搜索。
待到這些人散去之后,長悅道:“真尊與小姐可要去主控室看看?主控室的陣法很可能是用極品靈石維持的,如今還在運轉。當時,我們這些人也沒能打破陣法。”
想來,別的地方,也被長悅等人查看過了。
“去看看吧!”葉清羽淡淡道。
長悅在前引路。三人穿過過道,沿著向下的樓梯走去,拐到了一個保存相對完好的黑曜石房門前。
他們停在了門前三尺處,一道淺藍色的光幕就擋在前面。
長悅瞧著那藍色光幕。道:“這禁止極厲害,當時,屬下等想盡了辦法,也沒能奈何它!”
“是很厲害!”葉清羽凝出了一道金色氣劍,劍光一觸到光幕。便自動消散了。
他又試了幾次,頗有興味道:“紅綾石攔不住化神以上修為的修士,它卻可以!而且,這是個單向禁止。只能從外面打開,不能從里面打開。”
“若是從里面出手會如何?”君玉問。
“會自爆!”葉清羽道,“自爆的威力,暫時不好估量。估計,在戰船上開個大洞是沒問題了!”
君玉取出了乾坤爐,問葉清羽:“先用它試一試?”
“可以!”葉清羽與長悅退后,君玉向著乾坤爐之中注入靈力。激發破禁神通。
一道綠色光路透過藍色光幕,向著石門之中鋪展開。
三人前后沿著光路走進去。
石門掩得并不掩飾,只輕輕一推,那黑曜石石門便向著側面移開。
緊接著,一道道勁風撲面而來。
那是無數手執刀劍的傀儡人,這些傀儡人做得粗糙,動作也稍嫌僵硬,但材質卻是不錯,格外抗打,瞧著不比一般的金丹期修士差。
葉清羽沒有出手。君玉和長悅二人相繼出手。
君玉祭出寒冰劍,冰蓮花從劍上綻開,落在一個個傀儡人之上。
每一朵冰蓮花飛出,都有一個傀儡人被凍成了冰雕。
傀儡人越來越多。兩人的招式使得越來越密。好在這二人的身形比這些傀儡要靈活得多,小半個時辰之后,兩人已經將這些傀儡人盡數放倒。
君玉抬手攝過來一個傀儡人,在其丹田處一拍,一塊黯淡的靈石被吐了出來。
“居然是極品靈石?”君玉淡淡笑了笑,看來。這萬寶宗的身家還是真實豐厚。隔了數萬年,這些傀儡竟然還能動用。
三人走進石門之中,入目是個蒼青色的大殿。
大殿里嵌著些照明的晶石,將整個大殿襯得分外亮堂。
最顯眼的,大約就是那些散布在殿中的白骨了。這些白骨凌亂地堆在一起,周圍還散落著各種各樣的儲物袋和儲物戒子。
更有些尸骨旁,堆起了一堆的靈器和靈石。
這是死在靈石法寶堆里了?
長悅小心地走過去,檢查這些白骨的死因。君玉和葉清羽則將目光落到了被特意擺在一張桌案上的玉簡上。
許久不見天日,到處都積了一層塵灰,只有這個桌案,像是布置了隔塵陣法,依舊是干干凈凈的。
兩人走到桌案邊上,各自取下玉簡來查看。
只看了幾句話,君玉心中便涌上些奇怪的感覺。
“竟然是遺書?”修真之人的遺書。
葉清羽淡淡點了點頭,眼中也浮上來一些喟嘆。
假如世界就要毀滅了,假如明天就會化作枯骨,人們會做些什么呢?
也許,會把自己的一生記錄下來,等待著后來的有緣人,從這簡單的描述里讀出他們的名字和生平。
這些玉簡,便是這些枯骨們生前的回憶錄。
幾萬年前,萬寶宗所在的世界,也是一個大世界。
這個大世界地處偏遠,與外界來往不多。就連它的名字,也不曾為君玉所知。
這個大世界覆滅前,正在進行一場大戰。大戰后,萬寶宗一枝獨秀,幾乎成了這個世界之中唯一的大型宗門。
而之后,災難來了。起因也是碎星潮汐。
那一次的碎星潮汐恰好經過這個世界,密密的隕石火雨從天而降,將山嶺和平原烤成了焦土,將海洋和河湖里的水盡數蒸發。
隕石撞擊造成的地震和火山同樣不斷,這樣的情況之下,修士們也好,凡人們也好,紛紛想辦法逃離這個世界。
但能逃離此方世界的戰船和戰宮為數不多,萬寶宗作為最大的宗門。同樣引起了所有修士的關注。
修士們從四面八方涌來,希望能搭乘上萬寶宗逃離地獄火海的希望方舟。
但僧多而粥少,在數以千萬計的修士面前,萬寶宗的戰船和戰宮也為數不多。
滅世的絕望面前。整個世界都會變得瘋狂。
玉簡說的大約就是瘋狂之后的故事。
有修士搶奪了這條戰船,又有心懷恨意的修士將這條戰船封死,將戰船的動力系統摧毀,徹底地把希望方舟變成了死亡墳墓。
想來,他們之前遇到的拿那到藍色光幕就是此中人的杰作。
而之后碰上的傀儡。也是出自這些修士之手。失去了生的希望之后,為難同道也許是一種蒼白的樂趣。
玉簡里的內容五花八門。有指天恨地的咒罵,有回憶過往的黯然神傷,還有很多人寫下了自己的功法和修煉心得。
這些修士還給自己的“遺產”留下了不少“考驗”關卡。昔日,他們尋先人的遺物,今天,他們留自己的遺物給后人。
萬般事態,萬般心情,盡在這些凌亂的言語之中。
葉清羽與君玉擱下玉簡,與長悅一道。小心清理著這些亂七八糟的“遺物”。
誰知道這些人會不會在里頭夾帶點兒讓人為難的東西!
在最靠墻的地方,君玉發現了一處暗門。
暗門下,是一道向下的樓梯。
樓梯是上好的木料雕成,年代久遠之后,依舊沒有半點兒腐壞。
走下樓梯,入目是一片令人眼花繚亂的符文。
符文海前面的門檻上,還散落著不少焦黑的白骨。
看來,這里才是控制中樞的所在。
那些白骨,便是試圖闖入中樞之人的下場吧?
君玉照樣祭出乾坤爐,但這一次。乾坤爐沒能再符文海之中打開一條通路。
“是很復雜的符陣!”葉清羽道,“這些符陣能將陣法威力成倍的加成,真沒想到,萬寶宗居然還有符陣的傳承。”
符陣是陣法之中一個冷僻的分支。布置起來麻煩,一不小心就會傷到自己,很少有陣法師喜歡這個。
三人退了出去,天機門的人還在,這種事情交給他們來做最好,
這時候。石室外傳來通稟聲。
君玉和葉清羽重新回到甲板上,只聽長生侍立在一邊道:“真尊,小姐,我們發現了一處秘庫。秘庫里有一棵靈木,疑似七寶樹!”
“竟然有七寶樹!”君玉也覺得驚喜,七寶樹是七品靈木,它結出的七寶果有斷肢再生之能。她一直以為,這是傳說之中的東西。
“丹師們也在爭執!”長生道,“只是,這株靈木只剩了半干的枝干和根系,似乎已經枯死。”
“似乎?”一邊向著秘庫走去,君玉一邊問,“這靈木還有可能活著?”
“于老說,似乎還有一股隱晦的生機在!”長生道。
說話間,三人已經到了船體中間的一處艙房前。丹華閣的修士正圍著一株直徑丈許的靈木指指點點。
這株靈木直直地立在船底上,最外面的一層樹皮已經是焦黑色。但焦黑色之中,還能隱隱約約看出些許繁復的花紋。
君玉走上前看了看,伸手感覺了一會兒,里面確實有一股微弱的生機,但與生機交織在一起,還有一股陰沉沉的死氣。
“可惜了!”于老丹師道,“本來生機就弱,如今死氣又太重,只怕救不回來了!”
君玉向著樹心輸入了些木靈力,但收效甚微。也許,日久天長地養下去,能把這株靈木救活。
搖了搖頭,君玉收回手,問:“這里只有這一棵樹?”
“還有不少極品靈石!”長生眼中流露出喜意,“這里應該是裝載珍品的倉庫,我們收獲頗豐!”
君玉微微點了點頭,示意這些人各自繼續。
而她則把這靈木收到了乾坤爐里,插進了被整頓過的靈泉之中。
七寶樹生在靈泉中,暫且養在不死泉的泉水中好了!
葉清羽問:“你可有把握養活它?”
君玉道:“也許。”修士結嬰時才有那么一次斷肢再續的機會。而修真是個高風險的行業,斷胳膊少腿的修士比比皆是。對于這些人來說,七寶果不啻于仙藥。
“此事不要外傳!”葉清羽提醒道。
君玉點了點頭,見周圍無人,淡淡笑了笑問:“主上,那血契的事情,不會是君夜透露給您的吧?”
“是!”葉清羽道,“不過,他只說了一半。”
“您答應了他什么?”君玉感興趣道。
葉清羽淡淡一笑:“答應把你養大!”
“然后呢?”君玉微微挑眉。
葉清羽定定看了她一眼,卻道:“然后,他就找來了!”
“看來,他是根本就沒指望過我能補足虧損的本源了!”君玉了然道。也許,君夜也抱著些僥幸的心思,才去尋葉清羽的吧?
魔族是個追求血脈純粹的種族,混血意味著天賦潛力的大不如人。君夜把她放養在外面,也可以理解。
葉清羽點了點頭道:“是啊!若是早知有今日,他也許就不會這樣做了!你知道他為何來尋你嗎?”
君玉做出了傾聽的表情。
“圣宮的宮主,也就是你的母親,已經壓不住修為了。眼下,她正在閉關準備飛升!也許,一兩百年內,君夜就不得不承擔起宮主之責!”
“這么快?外面怎么沒有一點兒風聲傳出來?”
“這種事情當然不會傳出去!”葉清羽道,“君夜才不過出竅期修為,一兩百年后,也很難突破分神期,進入合體期。本來,以他的天賦和血脈純度,倒也能服眾。可是,他有個致命的缺陷。巫族血脈傳承艱難,血脈傳承又關系族內穩定。這一任宮主只有君夜和你兩個血脈,你們都是她付出了不小代價留下的。但君夜本人卻沒有繼承人。”
“不是說,修士修為一旦突破化神期,就根本不會有子嗣了嗎?”君玉自忖,她這個宮主親娘有君夜的時候,修為只怕就是大乘期了。
葉清羽道:“圣宮之中,有一株子母樹。子母樹萬年結一次過,結出的果子有送子之用。歷代宮主差不多都是靠著這株子母樹傳承后嗣。”
“難道君夜等不了一萬年嗎?”君玉說到這里,搖了搖頭,“難道,這株子母樹出事了?”
“不錯!”葉清羽道,“你出生的前一年,鳳凰族的火鳳闖入了圣宮,與宮主大戰了一場。在這場爭斗之中,火鳳一口火烤焦了子母樹。”
“那后來呢?那只火鳳哪里去了?”
“它沒能出圣宮,圣宮說那火鳳隕落了,鳳凰族則不承認。”葉清羽道。“就是現在,圣宮和鳳凰族還在互相討伐!”
“如此,君夜找上我有什么用?”君玉笑了笑道,“我可變不出一株子母樹來。他是想用我來安穩民心?”
“可是,你修煉的心法,主修生機之力。”葉清羽道,“生機之力是用來做什么的,不需我詳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