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給力,貨船卻不給力,它們一進入大洋,行駛起來就極其不穩定,傾斜得厲害,航速連三節都達不到,1500多公里海路,爬了十三天,總算是爬到了地方。當天空上出現海鳥時,洪濤都忍不住歡呼起來,這種在大海上慢慢飄蕩的感覺真是太不好了,就算死也給來個痛快點的啊,這慢刀子割肉,明知道臺風就在前面,你就是跑不掉,什么滋味?
“丫丫,給你阿蛟哥哥發信號,讓他突前偵查,順便告訴你嫂子一聲,他回來啦,嘿嘿嘿……”遠遠的看到了錫蘭島,洪濤又開始惡搞人玩了。泊蛟娶了卡巴蘭王子的女兒,已經成了金河灣的笑柄,在家里只有長輩才能提這件事。到了船上泊蛟就是艦長,誰敢提他和誰急,但洪濤提了,他沒轍。
“咣咣咣……咣咣咣……”洪濤沒等到泊蛟的回答,而是等來了警鐘聲,遠處的振州號上掛出了戰斗旗,港口里面有情況!
“唉,又得殺人,你姑丈我都快成大魔王啦!戰斗準備!問問阿蛟,前面怎么了?”洪濤不太喜歡這種走到哪兒殺到哪兒的生活,但不殺又不成,想講道理都沒機會。這個時代沒有通用語言,也沒有通用信號,兩撥陌生的船隊遇上,除非雙方都躲著走,否則誰也沒法證明自己是無害的,即使對方這么表達,你敢信嗎!
“港口里有大批阿拉伯帆船,二十艘以上!”翁丫很快就從瞭望手那里得到了準確信息。
“老麥……你來看看,那些旗子是不是你們部落的?我記不太清楚了。”不用翁丫匯報,洪濤已經從望遠鏡里看到卡巴蘭港里鉆出了四五條阿拉伯槳帆船,個頭還不小。上面掛的旗子自己好像有點眼熟,又不能確定,只好把望遠鏡遞給了麥提尼。
“是、是我的部落,大人,不要扔鐵球!他們只是出來觀察的!”麥提尼只看了一眼,胖臉上就全是汗珠。生怕洪濤再玩一次黑吃黑。雖然這個大個子主人一直都和他說是來做買賣的,但一路上的所作所為真讓他難以相信洪濤是來做買賣的,他其實一直都在內心祈禱自己的部落別來、別來,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我像海盜嗎?別人不惹我我殺過人嗎?我不是一直和你說。要當個文明人嘛?”洪濤很郁悶,他的所作所為全是為了大家的人身安全,可是到頭來,屎盆子全扣他一個人腦袋上了。
“……”艉樓上站著麥提尼、文南、羅大財、翁丫、慈悲、還有一個馬六甲國的大臣,但沒一個人出言幫洪濤洗清惡名。眼神里還全都是肯定的表情。
“讓泊蛟回來,升那面部落旗子……艸!”洪濤沒轍了,人家不說話,你總不能挨個捏著脖子讓他們承認自己是大善人吧,這種無聲的對抗最可恨了,后世里已經把這種情緒定罪為了冷暴力,確實很有道理。
洪濤的旗艦升起了那面黑色的部落旗,對方很快也升起一面老鼠旗,這是雙方上次就約定好的海上聯系方式。不過當洪濤看到那面老鼠旗之后,氣得直在艉樓上轉圈。旗子上畫得是老鼠嗎?怎么尼瑪和貓鼬一樣啊!難道阿拉伯的老鼠都長那樣?兩只眼睛溜圓。嘴上還有那么多胡子!
不管畫得像不像吧,反正是對上暗號了,大家都停下船,分別派了一艘小艇劃到中間來確認一下對方的身份。當麥提尼和他的同胞見面之后,警報才算解除,那幾艘阿拉伯槳帆船重新駛進了港口,洪濤的艦隊也在港口外面下了錨。不是不想進港,也不是要防備什么,而是港口太小,船太多。不光洪濤的戰艦不能進去,那些卸完了貨的阿拉伯槳帆船也得開出來,才能讓后面六艘南宋大海船停靠卸貨。
誰說這個時代沒有世界通用語?誰說沒有語言就沒法溝通?這些阿拉伯商人和南宋海商,自打開始往岸上卸貨開始。就湊成幾堆兒開始聊天了。也不知道他們互相都聽不懂對方說什么,為啥還能一聊就是好幾個時辰,晚飯都不吃了,打著燈籠火把站在碼頭上,一邊盯著自己的貨物被一件一件卸下來碼放好,一邊還聊呢。
“文秘書啊。你知道嗎?在我的國家里,曾經有一個叫秀水街的地方,和這里很像。那里賣貨的都是澳洲人,買東西的大多全是外國人,語言都不通,但依舊可以互相把買賣做得很大,你說除了商人,誰還能玩這么高難度的技術?你也下去轉轉吧,光盯著我沒用,我現在也不殺人了,你那個小本子上沒少記我的惡行吧?晚上能不能讓我先看看?”洪濤沒有上岸,他連坐著小艇和麥提尼的部落首領見面都興趣,依舊待在自己的船上,只是把泊蛟派了下去。他是卡巴蘭港的駙馬,難道不應該多為自己的子民謀一些福利嗎?順便也讓他去王宮里看看那個僅次于麥提尼的大黑胖子老丈人,還有他的新媳婦,為此洪濤給他放了兩天假,大后天早上晨鐘敲響時必須歸隊。
“將軍愿看看,豈是我一個俘虜能阻攔的,不過將軍未必看得懂,某用的是古法字體和語句,這并不違反你我之間的約定。”文南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奸笑,他可算是找到了難為洪濤的機會。在金河灣待了一年多,和洪濤在教學中也有不少交集,洪濤不太懂繁體字和沒有斷句的詞句這件事兒,他早就知道了,還曾和洪濤就如何教授學生學習漢字發生過不止一次爭執。
“……算你狠!”這次洪濤還真沒轍了,繁體字他將就著連猜帶蒙也能看懂大部分,但是沒有斷句再加上繁體字,就有點難度了,看也能看,卻非常艱難,不如不看。
“哈哈哈哈哈……某去也,去皇宮里看看他們的典籍史書,豈不快哉!”看到洪濤那張呲牙咧嘴的臉,文南覺得無比暢快。雖然身上已經不穿襦裙罩衫了,他還是習慣性的用手虛撣了撣,邁著方步、帶著笑聲去船舷邊上叫船了。
“老麥啊,我有一個問題,需要你給我解釋解釋。連廣州的蒲家人都已經在懷疑是我的船打沉了你們那七艘商船,為何你的族人卻還敢來這里和我做生意呢?他們就算之前不知道,到了卡巴蘭港也該聽說過點什么吧?剛才你去聯絡的時候,是不是和你的族人約定了一個動手的時間啊?告訴我也無妨,不管你告訴我不告訴我,結果都是一樣的。看到了吧,我的戰艦都處于備戰狀態,不到一刻鐘就可以進行攻擊了。”文南走了,洪濤實在是找不到說話的人,只能開始折磨麥提尼,誰讓此時身邊只有他和甕丫了呢。
“主人!無所不知的主人!麥提尼向真主起誓,我真沒有謀劃什么對主人不利的事情!被主人打沉的七艘船并不屬于我的族人,我只是和這些海商一樣,想搭船去泉州。他們來自阿尤布王朝的大馬士革,是薩拉丁的子民,和我們不是一起的!”麥提尼本來正拿著貨倉里的登記簿計算該換多少馬匹上船呢,一聽洪濤的指責,咕咚一下又跪了,把賬簿一扔,抱著洪濤的一條腿開始指天發誓。
“大馬士革……他們來自紅海!那里不是埃及的地盤嗎?走,跟我去船艙里看看地圖。”洪濤既沒相信這個黑胖子,也沒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倒是對阿拉伯半島上的格局又產生了興趣。照例彈了彈腿,把黑胖子拱開,背著手往艦長室走去,麥提尼立馬也爬了起來,滿臉大汗的跟在后面,一邊走還一邊揉著自己的胸口。照洪濤這么折騰,他的心臟有點承受不住了。
其實不管這些阿拉伯人是否對自己懷有仇恨,洪濤都不會信任他們的。所有的戰艦一直都在用旗語和岸上的補給點值守人員聯絡,只要發現任何值得懷疑的蛛絲馬跡,艦隊就會馬上升帆。其實護航艦隊的船只連錨都沒下,桅桿上的操帆手也都各就各位,時刻準備作戰呢,這也是洪濤平時要求的,沒有艦隊指揮官的命令,就算到了金河灣里,該備戰也得備戰。誰違反了這些基本規定,沒的說,從艦長開始往下數,凡是軍官都得受罰。南宋貨船上的人死不死,洪濤顧不過來,必須先保證自己和自己的艦隊不出事兒,所有人就都是安全的。
碼頭上的篝火燃燒了多半宿,當第一縷晨光從東邊撕破了云層,碼頭上就重新熱鬧了起來。他們真是不嫌累啊,做生意和打架一樣,口水噴得對方滿臉滿身都是,唯獨是沒有動手動刀。不過這次不是瞎聊了,經過一晚上的算計,大家心里都有了確切目標和大概的估價,再聊起來基本都是有的放矢。很快,就已經有達成協議的商人,雙方交割好了各自的貨物,就開始往自己的船上搬。從他們的臉上可以看出來,雙方對這筆生意都很滿意,沒一個繃著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