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漢人對周圍這些小國的影響力是很大的。就連官府的結構,也和漢人十分相似。在真臘南部,英兒扎布就是僅此于阇耶跋摩七世的第一號人物。他身上的頭銜數都數不完。總結起來,這位爺就是真臘南部的地頭蛇,黑白通吃的那種。
可偏偏遇到了王安龍是個很認真,很講道理的主兒。自從自己的東西被英兒扎布搬去之后,王安龍就很認真的每天踱著步去英兒扎布的官邸散步去。每次去,雖然都被拒之門外,可是王安龍卻很嚴謹的遞上帖子,問問查清楚了沒有,自己的東西到底是不是賊贓。
一來二去,實在是讓英兒扎布有些煩惱不已。曾幾何時,英兒扎布想過索性把這個煩人的漢人老頭殺了得了。可想想,難度實在有點高。王安龍不是一個人來真臘的,他帶著偌大的家族前來,連同仆人在內,少說也有百十人。其中大部分還是壯年男子。這些人要全部殺死,一個都不給跑掉,就要動用大批軍隊了。不然的話,只要跑掉了一個,跑回廣南西路告狀去,漢人是要面子的,就算只是官府文碟發到了阇耶跋摩七世那里。英兒扎布的顏面也要受損不少,少不得要被阇耶跋摩七世責罵的。
“怎么辦?”英兒扎布懶洋洋的躺在軟榻上,看著身邊的幕僚們,不忿的說道:“這老頭兒快把我給煩死了。你們幫我想個辦法解決他。”
幕僚們面面相覷,這的確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兒,對方要是個真臘人,直接靠權勢打死他得了。偏偏是個漢人,還是個做過官的漢人,這叫英兒扎布和他的幕僚們頭疼不已。可是,所謂幕僚,就是要在主人頭疼的時候,能夠送上整人好點子的人,不然的話,光吃閑飯,可是干不了幕僚的。
沉默了一會兒,一位小胡子幕僚緩緩說道:“屬下斗膽問王子一句,那些東西……王子是怎么處理的?”
英兒扎布悠悠的呼了口氣,用力的吸動鼻子,似乎要聞聞自己許久沒有情結過的口腔,是不是帶著濃厚的口臭味?他雖然沒有聞到什么,可身邊的幕僚們已經集體屏住呼吸。
“還能怎么處置?一部分自己留下來,一部分送到吳哥去給咱們國王阇耶跋摩七世了。”英兒扎布淡淡的說道:“歷來都是這樣的規矩。不過,這次那個漢人真是個有錢的主兒啊。你們知道嗎?他的箱子里,光是黃金就有一千多兩,白銀三千多兩。這還不算珠寶玉器和各種古玩。就是那一箱子端硯,轉手賣到交趾或者安南去,也能換回一筆不菲的錢財。”
看到部下們激動的模樣,英兒扎布冷笑著補充道:“別以為我一個人能獨吞,至少要給國王送去七成。余下的那部分,我還要拿出一些來分給其他貴族。不然的話,你們以為南真臘這個肥缺,我能一直坐下去嗎?”
幕僚們并沒有做聲,看來那個叫做王安龍的漢人,的確很有錢,不,這已經不能用很有錢來形容了。他們很清楚英兒扎布的為人,能夠讓這位爺高興成這個樣的話,保守估計,這個漢人的身家接近五十萬貫。這筆錢,對于英兒扎布來說,哪怕只是三成,已經是很讓人咂舌的數字了。
“王子,小人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堵住王安龍的嘴。叫他有苦說不成。”小胡子幕僚嘿嘿一笑,走近英兒扎布的身邊,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英兒扎布眼前一亮,猛地一拍大腿道:“人才啊,我怎么沒有想到?”
第二天,真臘是個好天氣,蔚藍的天空萬里無云,穿著單薄外衣的王安龍,心情卻不是那么美麗,日復一日去衙門騷擾英兒扎布,效果一點兒也沒有。那筆龐大的財產,到了真臘,就被人給吞掉,換了誰也不會很開心。
街上的人,如今看到王安龍已經覺得很熟悉了,這位漢族老者,每天早上都會出來吃一點早飯,隨后走到衙門去。每次都站在衙門口不給進去,老人家磨磨蹭蹭跟門衛說上半天,再意興闌珊的回來。許多年輕而熱情的人,主動跟王安龍打著招呼:“王大爺,今天又去衙門啊?王子答應見你了嗎?”
王安龍只是陪著笑臉,尷尬的快步從街上走過。漢人平民找真臘王子理論這件事,就快被真臘人編成歌謠來唱了。
守衛在衙門口的兩名真臘官兵,看到王安龍又走了過來,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頭。那神情,仿佛是信訪辦的看到上訪者似的。
王安龍走到衙門口,規規矩矩的施禮道:“小人王安龍,求見真臘王子英兒扎布。”
往日里,那兩位官兵聽見王安龍這么說,就不耐煩的趕他走人了。王安龍已經堆上一臉笑容,做好了被官兵趕走的準備。沒想到,今天居然例外了。左側那名官兵懶懶的咳嗽一聲:“王子說了,要是你來了,就去偏堂見他。自己進去吧!”
王安龍千恩萬謝的點頭哈腰,從袖籠里取出兩小塊碎銀子,遞到那兩名官兵的手中,便順著他們指引的方向朝偏堂走去。
英兒扎布是個窮奢極欲的人,真臘的老百姓并不算富有,可英兒扎布的官府卻極為奢華,王安龍一路朝偏廳走去,只見路上的雕欄玉砌裝飾華麗無比。快要走到偏堂門口,卻看到幾名健壯的衛兵站在偏堂之前,伸手攔住了王安龍。
“漢人,過來,搜身。”衛兵生硬的說著漢語,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教他的。
王安龍老老實實的舉起雙手,讓幾名衛兵搜索了一點,又被他們順手牽羊摸走了一點零錢。這位出身大宋官場的老人家不由得暗嘆道:“天下烏鴉一般黑!”
搜身之后,王安龍這才被準許進去偏堂。英兒扎布正坐在堂上吃著水果,手中把玩著一件不知道從誰家搶來的玉器。
見到王安龍走了進來,英兒扎布大聲說道:“王老頭,之前不是本王子不見你。實在是因為本王子很忙,非常忙。”
王安龍恭恭敬敬的施禮道:“王子貴人事多,是小民叨擾了。卻不知道,老夫的那些家產,王子可都查的水落石出了沒有?老夫敢以性命擔保,那些家產都是清清白白的祖宗家業。絕對沒有賊贓啊。”
英兒扎布嘆了口氣,看著臺下的王安龍和他的幾位幕僚,臉上擠出一絲難堪的神情,喃喃說道:“不瞞你說,經過本王子查證,你的家產的確很清白,都不是賊贓……”
“這就好了……”王安龍欣喜的說道:“還請王子早日把老夫的家產賜還。”
“難就難在這里……”英兒扎布給小胡子幕僚使了個眼色。像這樣的瞎話,當然是幕僚來說比較合理。
小胡子幕僚輕咳一聲,走到王安龍的身邊,低聲說道:“老人家,說起來真的很不湊巧。你也知道,我們這兒是真臘的港口。平日里,英兒扎布王子親自在這里坐鎮,為的就是防止有海盜來真臘打家劫舍。這次,為了查證你的家產是不是賊贓,英兒扎布王子到處查訪。沒想到驚動了一伙實力很強大的海盜。他們連夜登陸,突襲了我們王子的庫房,別說你的家產,就連王子自己的家財,也損失了不少。老人家,這是天災人禍啊……您,就當破財消災了吧!”
王安龍雙眼一翻,高聲喝道:“笑話,本地又不大,若是有海盜突襲。居民怎么不知道?這樣的消息,應該是一傳十十傳百才對。”
英兒扎布立刻站起身來,快步走下大堂,站在王安龍的面前,氣急敗壞的叫道:“你什么意思?是說本王子騙你不成?告訴你,真臘的海面并不太平。占城、交趾、安南、呂宋……到處都有海盜出沒。難道說,海盜上岸突襲,還要本王子敲鑼打鼓到處宣揚不成?你知道一個國家,一個地方,最需要的是什么嗎?是和諧,是穩定。所以,本王子絕對不能把這些事兒宣揚出去。否則的話,會有一小撮別有用心的刁民,煽動大多數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把事情鬧大的。”
王安龍結結巴巴的反駁道:“王子,你這么說就不對了,按照真臘的律法,如果是我的家產……”
“你跟我講律法?你跟我講律法?”英兒扎布瞪大的眼睛:“本王子親自跟你說說真臘的國情,真臘是小國,是窮國。成天跟占城打仗,有沒有啊?還有那該死的大瞿越國,沒事就想占我們真臘的便宜,有沒有啊?!!!真臘的兵力都去打仗了,海盜來了,來的少,本王子就打跑他們,來多了。只能一關城門,讓他們進不了城。至于損失了什么,大家都聽天由命好了。你不要再啰嗦,再說,我就打你出去。”
王安龍嘴唇一抖,才說出兩個字:“王子……”
“打出去。”英兒扎布斬釘截鐵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