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驀干的漂亮啊!不枉我這么看重他!”韓風興奮的蹦到椅子上,伸手點著面前的地圖,聲音一下子就放大了好幾倍。
“岳麓雜談本來就是這些書生們的武器,現在岳麓雜談的年終特別版已經出了。矛頭直指禮部和趙汝愚,把按照籍貫劃分限定錄取名額的弊端,罵得體無完膚。這些平時斯文有禮的書生,沒想到罵起來這么歹毒。”韓風又從椅子上蹦了下來,拍手贊道:“搞得好,比我預先設想的好!”
林珍和無法兩人默默的對視一眼,彼此交換個眼神,顯然對于總領大人如此興奮十分不理解。上躥下跳的像個猴子,一點體面都不管了。
這個冬天不太冷,張驀和岳麓書院的同窗們在寫完年終版《岳麓雜談》之后,憤然擲筆。數以百計的書生,背著簡單的行囊,帶著干糧,堅定不已的隨著張驀踏上了前去臨安請愿的道路。而令人意外的是,剛剛走出長沙府的城門,這一隊伍就已經突破壯大到了千人之多。據韓風手中反饋而來的消息看,除了荊湖路,兩廣、福建、兩淮……各地學子紛紛響應,無數人舉著岳麓雜談年終版,帶著簡單的行李,朝臨安進發。
學生們只帶著紙筆書籍衣服干糧和雨具。當真稱得上是手無寸鐵,沿途官府謹慎的看著這奇怪的隊伍朝臨安進發,各地公文雪片般送入皇宮之中,請求朝廷指示到底是否將學生赴臨安請愿的舉動扼殺下去。在沒有得到朝廷的指示之前,各地官府只能謹慎小心的看著學生們從眼前走過。
因為害怕這些學生出現意外,有些官府甚至在朝中某大家族示意下,組織了大夫隨行,防止疾病的發生。
而學生們的舉動震驚朝野,這是繼當年十余萬百姓在太學生的領導下要求‘滅六賊’之后的最大舉動。朝廷里各系官員意見不一,吵得趙擴頭昏腦脹。
韓風伸手點了點地圖:“接下來要我們出手了。簡懷誅……”
“大人有什么吩咐?”老實巴交的簡懷誅可從來沒參與過這種事情,在國內搞出這么大的動靜,放在以前,簡懷誅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自從跟隨了韓風,每天過的都是新鮮日子,接受的都是極為困難的挑戰,心,早已磨練的健壯無比。哪怕老天在他耳邊打了個雷,現在也就當老天爺放了個屁。
“簡懷誅,你要以最快速度馬上趕赴建康府。第一,讓秦燕和葉東,以豹組和狼組需要野外生存訓練為名,把隊伍拉出建康府……”韓風撓了撓頭皮:“讓他們告訴楚天嵐統制,就說要訓練兩個月。然后豹組化整為零,按我劃分的路線,分兵五隊,沿途暗中保護各路赴臨安的學生。”
“如果有人想要對那些學生不利,豹組應該怎么辦?”簡懷誅冷冷的問道。
韓風翻了翻眼睛:“你第一天來?殺了再說。”
韓風沒好氣的瞥了簡懷誅一眼,接著說道:“第二,去找雁十七,把我們在建康府的資金抽調出來。學生赴臨安請愿很辛苦,也需要大筆錢財贊助。告訴他,不要心疼錢。該花的錢,統統給我砸進去。要是不夠,可以從海盜們的那部分擠出來,也可以讓柳軒軒出錢!”
簡懷誅大聲答應著。韓風淡淡的說道:“這個世道,不是我們想象中那么美好,做男人,就要對別人狠一點。你不夠狠,就會被別人殺掉。就這么簡單!”
“和尚,你要跑一次臨安。把臨安城里的力量發動起來,要在學生們沒有抵達臨安之前,先把聲勢造足。跟我爹說,別藏著掖著了,韓家樹大根深的力量要發動起來,太皇太后宮里要奶奶多去串串門,表姐那兒要跟官家多吹吹風。韓家上上下下的門生子弟,都要行動起來,這是事關相位的一戰,不容有失!”
“皇城司的蘇夕顏要把手下全部丟出去,我要知道朝中每一位大臣的意向和舉動。”韓風微微一笑:“不打沒把握的仗。”
“沒問題。”無法拍了拍胸脯。
李飛鏢斜靠在門楣,口中咬著茶葉,嘟囔道:“那我呢?”
“荊湖路的張驀是眾矢之的,那一路事關重大。我要親自去坐鎮才放心。你當然要跟我一起去,還有林珍……林大姐你要去一次福建路,和小舞一起下南洋,這段時間,我要海盜們發了瘋似的在南洋動手。只要不虧本,就要動手,我要南洋的報告像雪片一樣堆滿官家的桌子。”
林珍默然點了點頭,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尤其是皇帝。每天要處理那么多事務,后宮還有眾多后妃要應付,頭頂上有太上皇,腳下有萬眾黎民。哪怕是勤政的皇帝也未必能事必躬親。何況趙擴骨子里還是跟韓風一起在紹興聽曲喝花酒的那個年輕人……他不得不做的事抓住了精力,那么臺面下的這場仗就好打的多了。
“書生們都要步行,走的很慢。咱們從廣州加快腳步趕到隆興府,應該比學生們早到。我們手頭現在就十來個人,這一隊卻是主力。簡懷誅,叫秦燕親自帶一百豹組和二十名狼組到隆興府匯合。”韓風輕聲說道。
“大人,你真能斷定從長沙府到隆興府這段路程就不會出事?”李飛鏢認真的問道。
韓風輕輕點頭:“朝廷需要時間反應,趙汝愚他們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要時間準備。我估算了一下,我們現在收到了消息,學生們大約已經到了筠州。這時候,臨安應該才得到消息沒多久。等到趙汝愚布置妥當,張驀一行應該能到隆興府。雖然我不知道趙汝愚和史彌遠準備用什么辦法對付這些學生。但是這些學生手無寸鐵的走在一群猛虎面前,我實在很擔心。那么,就讓我們的餓狼獵豹,來對付那些猛虎好了。”
“事情了了,陳家方的婚事也可以辦了。”無法嘿嘿一笑:“小衲要親自給他們主持婚禮。”
“事不宜遲,馬上集合人手,準備出發。”
細雨樓中的姑娘,就算舞姿再妖嬈動人,就算容貌再勾魂奪魄,此時此刻,在這三位男子的眼中,也直如泥塑木雕一般。絲竹之聲如流水般傳入耳中,清澈動聽的音樂,在他們的耳中卻似乎煩躁無比的噪音。
菜肴已經冷卻,湯水上浮著一層油脂。酒壺卻已經空了兩個,侍奉在一旁的侍女提心吊膽的偷眼看了看這三個男人,生怕他們喝多了,一怒之下遷怒于己。
“出去吧。”年輕點的男子揮了揮手。本來就覺得渾身不自在的姑娘們,急忙收了琵琶,退出房間去。
“叔叔,史尚書,沒想到岳麓書院的反應這么大。”他喃喃說道:“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張驀提出的各地書生入臨安請愿,得到這么多書生的支持。我們現在得到的消息來看,各地學子到時候只怕要有近十萬人涌入臨安。”
“賢侄,你多慮了。”史彌遠臉色雖然不好看,可擔心的卻不是這個問題:“十萬書生進臨安,會對皇城的安全造成極大的隱患。到時候我們提議封城,不許書生進城。朝中是沒有人敢反對的。沒有人敢擔保,那些學生就一定不會惹事。只需要派出一營軍士,擋他們在城外就是了。”
趙汝愚卻不是這般想法,搖頭嘆息道:“這不成。如果讓他們來到臨安。總不能讓十萬人堵在門外吧。而且,各地學子不是同一天到達,這又不是打仗……今天福建路來了五千,明天荊湖路來三千……封城要封多久?一個月?馬上就要過年了,正月里,官家決不允許封城。”
“右相大人有何妙計?”史彌遠搓了搓手掌,其實這房間里并不寒冷,火爐讓房間里的溫度幾如春天,可史彌遠還是背脊發寒。
趙汝愚嘆道:“讓我很意外的是,這些學生都是烏合之眾,事先沒有經過周密的部署,卻能走到一起。而且沿途很守秩序。每到一地,從一開始的都進城去購買干糧等物,到現在,已經有人分工合作。有專門負責購買干糧的,有專門準備藥材的,有熟悉地形的準備晚上扎營的……漸漸都組織起來了。這絕對不是那些學生能獨自完成的,幕后一定有人在布置。”
“不管是韓侂胄還是什么人在幕后操縱,我們都要把學生堵在臨安城外,要是讓他們進了臨安,那就真的出大事了。你……”趙汝愚指了指史彌遠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還有我,這官都是要拿掉了。”
“大人有什么辦法能不讓那些學生進城?他們又不是流匪……”史彌遠淡淡的說道。
“不是流匪,我們就想個辦法讓他們變成流匪。”趙汝愚眼簾微微一合,冰冷的目光落在史彌遠的臉上:“大宋不缺人,該犧牲的,就讓他們犧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