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門緩緩打開,門房探出腦袋朝外看了一眼,臉上還帶著平常那趾高氣昂的模樣。朝議郎雖然不是什么高官,卻也已經不低了。平素人來馬府,少不得要給門房塞個紅包才能獲得通傳。這樣的雨天,登門拜訪的人就不會很多,門房已經幾天沒有賺到多少紅包錢了,聽見門響正覺得開心,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排殺氣騰騰的錦衣衛,那種落差,難受的幾乎讓他想要窒息。
“讓開!”韓風一把推開了門房,大咧咧的沖正門跨了進去,一邊走一邊高聲喝道:“馬玉卜,給小爺滾出來。”
馬玉卜便是朝議郎的大名,直呼其名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不過韓風是來砸場子的,當然犯不著給馬玉卜面子。一行錦衣衛大呼小叫走進馬府,徑直朝后院走去,一面大大咧咧的高呼‘馬玉卜’。
馬玉卜擔任朝議郎已經有幾年光景了,曹振也答應他若是外地有空缺的實職,便放他出去做個宣撫使之類的官員。外省和臨安不同,天子腳下,二品三品滿地走,四品五品多如狗。外省,就算是三品官到了那里,也是一言九鼎了。這,也是為什么馬玉卜會一口答應下來派人散播大宋慈善總會謠言的原因了。
連綿細雨讓馬玉卜心情些許暗淡,捧著一杯熱茶,打開一本志怪小說,閑來無事正在書房里打發時間,忽然聽見前邊大呼小叫自己的名字。馬玉平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當年宋仁宗去找大臣麻煩,就因為一腳走進去就喊了人家的名字。那大臣當即就不干了,扯著皇帝袖子叫道:“你可以殺我,但是怎能直呼其名這般辱我?”鬧到最后,還是皇帝給大臣道了個歉,才算完事。
馬玉卜是進士出身,讀書人最講究的便是禮儀,此刻馬玉卜火冒三丈,把手中的茶杯一丟,書本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推門就走了出去。
雨檐垂下的雨簾讓馬玉卜的視線有些迷蒙,一行人傲然站在他家中院子里,為首一人正冷眼打量著他。那人,馬玉卜很熟悉,這不是錦衣衛的都指揮使韓風嗎?做賊心虛的馬玉卜立刻把到了嘴邊的喝罵給咽了回去,換上一副笑臉招呼道:“原來是韓大人光臨寒舍,外邊風大雨急,不如來客廳喝杯熱茶,有什么事,慢慢再說。”
“你過來!”韓風沖著馬玉卜招了招手。
廊臺上不少家丁侍女戰戰兢兢的躲在一邊偷看,臨安已經許久沒有出現抄家的事兒了。今天這事兒透著蹊蹺,要是來抄家的,肯定不會只來二十人這么少。可是看他們的模樣,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丫鬟也好,家仆也罷,都是跟著馬玉卜吃飯的,主人倒霉,他們也沒好下場,一個個都把心踢在嗓子眼里,不敢走開。
馬玉卜遲疑了一下,終于踏下臺階,一步,冰冷的雨水就已經打在他的臉上,片刻之間,便將他的胡須頭發打濕,眼前有些朦朧。他能感受到那股寒意襲身,卻分不出到底是雨水冷,還是韓風那殺氣騰騰的敵意更冷。
腳下的布鞋踩在被雨水打濕的卵石路上,有些濕滑,馬玉卜低著頭緩緩走到韓風身邊,輕聲說道:“大人,有何吩咐?”
韓風淡淡的問道:“你的家仆之中可有一個叫做齊家方的人?”
馬玉卜心中一驚,果然是為了那件事來的。還好自己早有對策,當即拱手道:“韓大人,齊家方數日前因為盜竊賬房零錢,已經被我逐出馬府。他現在不是我家家仆,一點兒關系都沒有的。”
韓風‘嘿嘿’冷笑兩聲,馬玉卜的準備工作做的不錯,知道早早先把自己的關系撇干凈。齊家方既然已經不是馬府的人,那他在外邊到底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就跟馬府一點關系也沒有。自己若是想要順藤摸瓜的話,不好意思,那條藤到了這兒就已經斷了。
“既然已經沒有關系了……”韓風幽幽的說道:“那就請馬大人跟我回錦衣衛一趟,留個文書。”
馬玉卜一聽韓風這話,心里頓時來了底氣。你又沒有證據,憑什么抓我回去?再說了,本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身為朝議郎,是可以經常看到官家的人物。要想審判本官,要么通過大理寺,要么通過御史臺。錦衣衛?沒有真憑實據,那可不行。
馬玉卜微笑著抬起頭來:“韓大人若是沒有刑部或者大理寺出具的公文,這一趟,下官可就不想去了。”
“嗯,好!”韓風點了點頭,伸手在馬玉卜的肩膀拍了兩下。忽然間,手掌一收,捏成鐵拳,順著下拍之勢,重重一拳砸在馬玉卜的肩頭上。如今的韓風一拳下來,縱然是錦衣衛里的護衛們也不敢硬擋一記。馬玉卜怎么都沒想到,韓風居然說打就打,肩頭劇痛,綿軟無力,只怕已經被打脫了臼。他想要張口呼痛,眼前拳影晃動,另一拳已經飛到面門,砰的一聲,幾顆門牙橫飛,鼻血長流,呼痛聲還沒有離開嘴巴,就已經被打了回去。
韓風收起拳頭,低頭看著蜷縮在滿是水漬的地面上瑟瑟發抖的馬玉卜,淡淡的說道:“幫馬大人更衣。”
幾名錦衣衛竄上前去,七手八腳將馬玉卜身上的衣服都給扯了下來。年過不惑的馬玉卜拼命反抗,可他怎么是錦衣衛狼組劍手的對手,頃刻之間,滿身衣服都已經被扒了下來,只留了一條底。褲遮羞。這些年來,馬玉卜一直做官,包養的極為不錯,衣服一脫,看起來細皮白肉的,除了肚皮已經很大之外,肌膚幾乎可以和女子相比了。
“韓風,你如此侮辱朝廷命官,我要去御史臺彈劾你,我要啟奏官家,罷你的職,判你流放!”馬玉卜憤憤的張大漏風的嘴喝罵道。
“掌嘴!”韓風抱著膀子冷冷的喝道。
一人搶上前去,左右開弓,噼里啪啦就是十幾個大嘴巴子抽了過去。片刻間將馬玉卜雙腮打得高高腫起,滿嘴血沫,這倒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帶著馬大人,我們走!”韓風看也不看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的馬府眾人,自顧著轉身離去。
臨安到底是天底下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就算下著雨,街上依然還有不少人走動。一隊錦衣衛帶著一位只穿著底。褲的中年人走上街頭,頓時吸引了許多人注意。偏偏韓風走的很慢,慢到就算是三歲孩子都能比他走得更快。
馬玉卜羞愧萬分,幾乎想要立刻死去。但是他身不由己,兩名錦衣衛左右架著他,跟在隊伍之后。見到街上的人越來越多,李飛鏢清了清嗓子,就像走江湖賣藝似的喊了起來:“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現在已經戌時過半了啊……后邊這位穿大褲衩子的老爺,便是咱們的朝議郎馬玉卜大人了啊……”
韓風笑嘻嘻的接口道:“咦,馬大人為何這般模樣被拉到街上來了呢?”
李飛鏢腦子轉的極快:“身為朝廷命官,指示他人散步謠言,企圖陷害朝中大臣。這樣的罪名,游街算是最輕的了。”
韓風點了點頭,沖著四周圍攏過來的百姓抱了抱拳,大聲說道:“諸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觀看朝議郎游街的機會不是每天都有的。要是想要找親戚朋友來看的,無妨,現在去找還來得及。本官盡量放慢腳步配合你們,爭取讓臨安百姓都能看到朝議郎的風采。”
錦衣衛全城出動,抓捕官員二三十位,臨安城大街上,到處都能看到錦衣衛帶著只穿底。褲的官員游街的場面。平素里閑的發悶的老百姓,沒有多少娛樂活動,偶爾能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員如今如此狼狽,大大激發了他們的積極性,一個個呼朋喚友,恨不得把街坊鄰居都給拉出來看熱鬧。
萬人空巷!當真當得起!
“韓風這小子也太混了,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居然大肆捉拿朝廷命官,并且游街示眾。”趙飛憤憤的一拳砸在茶幾上,茶杯茶蓋頓時叮叮當當一陣亂晃:“曹公,這件事除了要稟明官家,請求官家處置之外,咱們還能有什么反擊的策略?”
曹振搖了搖頭:“現在稟明官家對我們沒有多少好處,雖然明面上的事情都扯不到你我身上,但是那些官員肯定是脫不了關系。現在有人證,有問詢筆錄作為證據。官家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萬一來個各打五十大板,那我們還吃虧了呢。”
“我們能做的,就是自己來反擊。”曹振冷笑道:“韓風不是抓了那么多人游街嗎?那也好,朝中官員我們能夠掌控的,也有約莫五分之一。雖然沒有韓家那么樹大根深,可也非同小可。就稟告御史臺彈劾韓風,同時讓我們能夠掌握的官員全部稱病在家,不去朝廷里做事!”
趙飛眼前一亮:“超過五分之一的官員不去上朝,不去各部各衙門做事。朝廷的機構就要陷入癱瘓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