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悍妃

第十七章 主母

林側妃林靜嫻原為青州治上史官林為之的獨生女兒,不但生得貌美,且能歌善舞,知書達禮,溫婉謙恭,尤以一手絕妙琴音最能娛人。林為之為官清廉,多受民眾贊譽,一次攜家帶口訪友途中,官船被盜賊所劫,一家人盡數遭難,余下林靜嫻,險被山賊擄去,恰逢安王等人路過,救了林靜嫻,見她父母姐弟盡失,無近系親人在旁,便帶回王府養著,初時并未有納為妃妾的想法。

那林靜嫻貌美多情,既感恩于安王,也對相貌不凡的安王動了情意,愿以身相許,為奴為婢,在所不惜。她本是極聰慧的,兼善解人意,在王府居住,細致入微地照顧安王的日常生活,又通文墨,頗有才學,閑時撫琴唱曲以娛安王,所謂日久生情,安王對她便也上了心。

林靜嫻原先身子是單薄了些,還不至這么瘦弱,只為前年安王從西南叢林尋訪師友歸來,受了瘟瘴之氣,大病一場,林靜嫻聽得郎中說有一偏方,需要一種夜半開花的新鮮藥草配伍方子,可使得安王盡快痊愈,便每晚冒了露水,顧不得害怕,去荒效野外四處尋找,一連十幾夜,竟給她尋到了三五棵藥草,安王服了藥果然很快就好起來,林靜嫻卻受了夜露侵淫病倒了,又不想讓安王知道此事,硬撐著不找郎中看病,最后拖延成了病根,喘咳至胸疼出血,下人告之安王,安王大為感動,從此日漸寵愛,直至做了側妃。

上次安王傷重落水,車馬送回青州王府,又是一個生死關,林靜嫻衣不解帶,全力侍候著,嘔心瀝血,總算把安王調養好,安王有感于心,對她的寵愛更進一層,若不是諸王正室必得經皇帝親自立冊賜婚,林靜嫻說不定就做了安王正妃。

縱是如此,安王對她的好也足以令她滿意,她在表哥文青的協助下統管王府一應事務,在青州各種場合,從們對林靜嫻并不以側妃相稱,直接就以“王妃”稱之,安王也不以為意,并不加以解釋或糾正。他根本還沒有娶正妃的想法,就是皇上有意為他冊賜王妃,通過太子垂詢他的意見,他也盡力推了幾次。

溫柔嫻雅、猶如一朵解語花般的林靜嫻,盡得安王專寵和信任,安王的衣食住行全由她一理,她在安王面前說的話從來沒有不對的,王府中人慣會看眼色形勢,個個都是趨炎附勢的能手,林靜嫻被奴仆們奉承著,在王府中儼然以主母自居也是迫于無奈。

此次從青州過來,林側妃不僅帶來了四侍妾、表哥文清,還帶來十多個平日使喚慣了的奴仆,包括她一進入王府就跟在身邊的李媽媽和貼身侍婢香云、香玉、香茗、香織,廚娘汪大娘和她丈夫胡民,汪大娘燒得一手好菜,胡民是伺弄馬匹的好手,都算是難尋到的人才,因此林側妃不惜帶上他們一家子六口人一起回到京城。

京城安王府不同于青州安王府,自然是更加豪華富麗,且規模上比青州王府大了一半多去,婢仆侍從更是多不勝數。張忠張總管得了安王口令,僅是帶了王府內的管事們來見林側妃,一拔一拔地走個過場謁見,竟是沒完沒了,把林側妃累壞了,前天坐了一天車,第二日便要打理王府事,任是鐵人也做不來的,何況這嬌怯嬴弱的女人家,文青當下便和張總管商量先不忙著讓眾管事來拜謁,教李媽媽和香云服侍林側妃入內歇下。林側妃卻又不放心,在美人榻上躺臥了,垂下珠簾,吩咐讓內院管事媽媽再來見一見。

內院管事阮媽媽即時帶了五六個婆子站到珠簾前面,林側妃從珠簾里望過去,見這阮媽媽體型微胖,頭上婦人髻插三股鑲珠金釵,耳中掛了一對明晃晃小指肚般大小的的玉白珠子,穿一件寶藍底色團花綢面中襖,系米白六幅百褶紗裙,淡綠絲光七股絞繩攔腰繞一個結套,赫然垂系著一塊通體碧綠的翡翠玉佩。林靜嫻跟在安王身邊三年,做了兩年側妃,奇珍異寶見過不少,這樣一塊不可多得的上等佩玉她還是認得的,不免對這位神情端正、穿戴不俗、氣勢不弱的白胖婦人多看了幾眼。

阮媽媽對著珠簾后面的林側妃略略躬身施禮,便聽見林側妃嬌弱溫柔的聲音傳來:

“阮媽媽辛苦!王妃明日就進門,我和四位夫人又在此時遷了來,王府后院一應事務向來是媽媽在打理,雖然我應了王爺管些事兒,但我畢竟是年輕不知事的,以后還得靠媽媽多上心了。”

阮媽媽頷首道:“側妃娘娘放心,老奴自王爺少小時就在王府服侍著,娘娘有什么盡管吩咐,老奴定當把事情辦妥了的!”

林側妃聽了這話,看了看自己身邊的李媽媽一眼,笑笑道:“我竟不知阮媽媽原是王府元老呢,這要怪張總管不和我說起,失禮了!”

阮媽媽欠身道:“老奴不敢托大,只想讓側妃娘娘知道老奴在府中有些時日,熟悉府中內務事,娘娘初來管理王府事,有不明了的,盡可以找老奴來問!”

李媽媽撇了撇嘴,林側妃卻仍是笑著說道:“好,我知道了,先謝謝阮媽媽!”

問及明日大婚之事,得知基本已準備妥當,很是滿意,又親自喚過為新王妃準備的使喚婢仆,和王妃貼身的四大侍女,仔細地看了又看,問過再問,唯恐把個別愚蠢不醒事的人放到王妃院里去了。

末了香云托出一個大托盤來,里面是一封封沉實的賞銀,李媽媽代林側妃分發給眾人,說是側妃娘娘年輕不懂事,日后多有勞動各位,先賞些銀錢大家買酒水點心吃。

之后讓眾人散去,卻留下新王妃院里一干人,說要請教引媽媽來再訓導一番,其中人該換掉的換掉,另添上機靈勤快的,以防備王妃用得不順手。

直到掌燈時分,安王來到芳華院,教傳了晚飯來,林側妃還在聽取張總管說一些事情。

安王不快地對張忠說道:“大總管就是如此辦事的?這都什么時候了,豈不是要累壞了娘娘?”

張忠忙躬身:“老奴該死!只顧著把事情說完,竟忘了時辰,請王爺、娘娘恕罪!”

林側妃笑道:“怎么能怪總管呢?是我凡事不懂,問得太細了。”

安王對張忠說道:“你且去吧!”

張忠又作了個揖,退身出來,出了院門才拿帕子擦擦汗,長出一口氣,又禁不住回頭再望了望芳華院內,那一簇橘黃色的燈光,好一會才背了雙手,慢慢走開。

這里婢仆們服侍林側妃和安王洗了手,兩人相對用飯,安王看著林側妃說道:

“嫻兒不要逞強,慢慢來。張總管是個極能干的,內院阮媽媽也不弱,凡事有他們,你只需不時地尋了他們來問問事情進展和結果就行了,不必事事親為,累壞了身體。”

林側妃嬌怯一笑:“妾身初來乍到,總要認些個人吧?免得出了這院門都不知道誰是誰了。既要來幫王爺分擔些事務的,就該盡心才是……王爺放心,只要在您身邊,妾身吃得好,睡得好,再怎么都不累!”

兩人四目相對,林側妃滿眼似水柔情,安王則是一如既往的寵愛神色,唇邊浮現林側妃慣見的、令她常常為之臉紅心跳的淡淡笑意:

“不是有文青嗎?先讓他熟悉各樣事,再慢慢來告訴你就行了。我要嫻兒來京城,是來休養生息,享受清福的,卻不愿意你辛苦。這里的王府不比青州,這個主母恐怕不易擔當,嫻兒千萬記住愛惜自己身體,多倚靠身邊人——忘了告訴你,阮媽媽原是我乳母的貼身侍女,嫻兒可以放心倚重她。”

原來是這樣,難怪見她與眾不同。

林側妃含笑點頭:“妾身知道了!”

用過晚飯,林側妃親自煮了花茶,備上四色茶點和幾樣鮮果,和安王在院中荷池邊的涼亭上邊飲茶,邊乘涼。坐了不多一會,安王想著白日里林側妃顯見是累了,便起身扶了她回房歇息,林側妃靠著安王慢慢行走,見他眉頭習慣性地微皺,便輕聲問道:

“王爺有什么心事么?”

安王看了看身旁的香云幾位婢女,也輕聲說道:“也不是什么心事,回房再說吧!”

當下吩咐人打來熱水,兩人各洗了澡,安王讓香云香玉服侍林側妃上床躺下,待兩名婢女出了房門,他才坐到床沿,靠著床頭,和林側妃說了一會兒話,又怕她太累,替她蓋好薄被,囑她早睡,自己則起身去了書房。

林側妃睡得并不安穩,半夜醒了兩次,每次她都下床走到窗前,望見北側書房內燈火通明,禁不住暗自嘆息。

大婚前夜,這睡不著覺的人,各有各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