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悍妃

第二十八章 端倪(一)

自回門之后,明珠隔了五六天見不著安王的面。

而安王囑咐她要喝的藥湯,卻從未間斷,每日由李媽媽小心冀冀地端來,守著她喝完才走,明珠稍有顯露吞不下去的樣子,她就裝可憐相:

“王爺著老奴守著王妃娘娘吃藥,王妃娘娘憐憫老奴罷,若是再不見好,回來王爺可不饒老奴!”

明珠想到安王,內心就禁不住軟下來,夫君這是為了自己好啊,不能不順從。喝著這藥,肚子是不再疼了,卻逐漸地不思茶飯,手腳綿軟,力氣漸失,直至近日連床都懶得下來了。

問琴棋書畫四侍王爺出遠門辦事怎么這久還不回來?幾個侍女回答的幾乎都是同一句話:王爺自然是沒有忙完,回府了一準就來看王妃的!

明珠心里不是沒有怨懟:新婚夫君去哪里辦事?竟然不跟她交待一聲,而且一走就是這么多天,丟著病弱的新婚妻子獨自在家,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怨歸怨,想念安王的心思卻是一日比一日綿密,也幸虧她吃多了湯藥,每日腦子混混碌碌,精神又不濟,總是醒不了一會兒就想打瞌睡,不然的話還十足成了個閨中怨婦。

貼身丫環秋痕和雪兒看她這樣,可是著急萬分,出嫁前和出嫁后的明珠判若兩人,在王府住著說病就真的病得臥起床來,這也太奇怪了。

雪兒的疑心最大,沒有誰比雪兒更了解明珠的健康狀況了,她從來都是精力充沛、活蹦亂跳的,少有以疲倦之色示人。雖說她換了副身體,但有那樣一個堅韌的靈魂支撐著,她不應該這么容易被病痛放倒。

主仆三人在房里閑著無事,就說道起這個病來,秋痕說小姐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情形,雪兒說定是王府的吃食有問題,李媽媽每日端來的藥湯不應該繼續喝下去了,是藥三分毒。明珠聽著她們的話,皺了眉頭思索,嘴上不說什么,心里的疑竇卻是生成了。

秋痕提議該回相府說一聲,讓相府人過來瞧瞧,明珠嘆口氣道:再等兩天吧,或許就快好了呢,沒的驚擾了娘家人,讓父母為自己擔心。

說話的當兒,琴棋書畫四侍就安靜地站在一旁,房門敞開著,幾個婆子仆婦站在廊下,另外還有一些等著傳喚的小丫環。

雖已進入深秋季節,空氣中尚帶有些溫熱,風自別處吹來,拂托起滿院的菊花清香,送入房內,明珠此時體弱易困,聞著清雅花香,不消一會就又沉沉入睡了。

等她再次醒來,已是夜間掌燈時分,身邊沒有秋痕和雪兒的影子,眼前只有琴棋書畫四侍在,明珠以為秋痕和雪兒去吃晚飯了,也不在意,幾天來這兩個女孩陪著她在房里悶壞了,也累壞了,讓她們放松放松也好。便讓四侍服侍著吃了幾口粥,李媽媽再送藥來的時候,明珠沒有當著她的面直接喝掉,不管她磨破了嘴皮子,只淡淡地說放著吧,等會再喝。那李媽媽守了許久,見明珠到睡著了都不喝,無可奈何,只好端了藥碗,悻悻離開。

第二天正午,秋痕和雪兒還是沒有出現在房里,明珠想著這兩人要覺著悶也不好就這么扔下她自顧去輕松吧,沒說什么,吃了些米粥,靠在床頭坐了一會又繼續睡,晚間醒來仍未聽見兩個丫環的聲音,卻從帳內瞄見李媽媽守著個藥碗坐在燈影下等著,索性粥也不吃了,照舊沉沉睡去。

到第三天早上明珠卻是被人喚醒了,睜開眼,見帳幔已掛起,琴棋書畫四侍紅著眼睛圍繞在床前,聽琴見她睜眼,忙揉了下眼睛,高興地說道:

“王妃娘娘醒了!王妃睡這么長時間,可嚇壞奴婢,奴婢們正要去請太醫呢!”

明珠伸個懶腰爬起來:“幫著我洗瀨了罷——秋痕雪兒呢?這兩丫頭認真討厭,怎么我每次醒來都不在?”

聽琴磨蹭了好半天,才輕聲說道:“兩位姐姐因為繡藝精巧,被管家請去繡房指導繡娘們繡一些時興花色,以備用在秋冬衣裝上。”

明珠呆了一呆,終究是睡得太久,用現代的說法來講是處于缺氧狀態,腦子轉得緩慢,反應不過來。只到四侍服侍她洗漱完畢,喂她喝了幾口燕窩粥之后,才忽然覺得不對勁:王府會缺繡娘?宮中最精巧最時興的花色繡技,幾時不是先經過各王府才流傳到民間,用得上她相府里來的這兩個丫頭嗎?王妃的貼身陪嫁丫環,莫名其妙地就淪為繡娘了?是什么樣的王府管事領了她們走,竟不需要經過她這個王妃的應允!

明珠對聽琴說道:“誰將她們帶走的?喚那人來見我!”

聽琴看了看她,既不說話,也沒有動身,將一銀勺的燕窩粥遞送到她唇邊,等著她開口吞吃。

明珠沉了臉,一揮手,燕窩粥灑落錦繡薄褥上,旁邊觀棋知書急忙上前,雙雙拿了布帕來擦抹,明珠輕斥:

“不聽話的奴才,要你們何用?下去!”

四侍面露驚異之色,從新王妃進門到現在,總算看到她端起架子罵人。

聽琴掃了其余侍女一眼,率先跪下,觀棋、知書、賞畫也隨即跪下:

“奴婢們服侍不周全,奴婢們認打認罰,還請王妃娘娘息怒,保重貴體!”

明珠看著他們,心念一轉,忽然變了神情,含著淚悲悲切切地問道:“你們四個,可是真心實意做我侍女?”

聽琴與觀棋、知書、賞畫面面相覷,有不忍之色,之后便一起跪著向前挪移幾步,擁在明珠床前。

聽琴流淚說道:“奴婢四人十歲上就被張大總管挑選進王府,跟著宮里來的教引麼麼受了多年訓導,只為著服侍未來的王妃娘娘,奴婢們怎敢不真心服侍娘娘!”

“那你們為何這般待我?我身為王妃,是不是王府的主母?自己陪嫁的丫環丟失了竟然都不知道,貼身的侍女不肯為我辦事,既如此,你們不如現在就走罷,不必在我面前跟著了!”

四侍聽她這一說,嚇得不輕,緊著磕頭:“王妃娘娘饒了奴婢們吧!奴婢們確實是忠心于王妃娘娘的,那……人家想換了奴婢們走,奴婢們都不肯,斗膽去求了大總管,大總管又求了王爺,奴婢們才得以留在王妃娘娘跟前,奴婢們從來只認定一個主子,就是王妃娘娘您啊!”

明珠的眼淚還是流下來了,做戲就干脆做足了,才嫁來王府幾天,就有人敢動王妃的陪嫁丫環,安王府看來不比宰相府平靜安和,這其中水有多深,還得試探一下才行。太強勁顯然不是明智的做法,先裝裝柔弱相,看能哄出什么消息出來。

她不知道王妃貼身侍女須得早早挑選好,由宮內嬤嬤親自訓導,只覺得這四個丫頭不顯山不露水的,天知道她們會不會與秋痕雪兒失蹤有關?

看著床前磕頭的四個侍女,思維習慣性跳躍,竟想到另一樁事上去——很想見一見那位張大總管,著實佩服他的獨到眼光,四侍品貌均為上等,或秀麗,或柔美,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不一般的端雅氣質,顯然是多年訓導出來的結果。

“都起來吧,和我好好說話!”

明珠抽了抽鼻子,聽琴顧不上揉撫跪得生疼的膝蓋,立即拿了干凈帕子上來,細心地為明珠拭淚。

又喚觀棋送上溫熱的茶水來,明珠剛好也渴了,抿了一口,嘆氣道:

“是我運氣不好,一進王府就病了,沒能了解王府的各種情況。等我病好了,少不得要樣樣問起來……秋痕和雪兒畢竟是我的陪嫁丫環,既然被管家請去了,我只是要他來問一問都不成?”

見四侍又開始作縮頭烏龜狀,想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忍不住小小發了個狠:

“你們四人既是打定主意跟我,就要與我一條心才對,總這般不痛快卻不合我意。我是欽定的王妃,是王府主母,你們是我的人,錯對只有我說得,誰敢管你們?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四侍聽了明珠的話,都抬起頭來,面露喜色,連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聽琴卻說出一番話來,差點將明珠震暈過去。

聽琴說:“王妃娘娘,奴婢們自然是要全心服侍好王妃娘娘,死也不敢違背了娘娘。但是娘娘初嫁到王府,雖為正妃,卻還未曾掌管得王府后院實權,許多事,自有管事的側妃娘娘打理,并不需要經過王妃娘娘,所以,秋痕姐姐和雪兒姐姐被調走,王妃娘娘不知,是正常的!”

明珠顧不得矜持,急急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王爺還有另外的妃子?”

“是的,另有一位側妃娘娘。”聽琴飛快地看了明珠一眼,說道:“這位林側妃,在青州王府陪侍王爺兩年有余,掌管青州王府事務。王爺入京迎娶王妃,又帶了她來,如今王府后院盡歸林側妃掌管!”

明珠瞪著眼,傻了一般。四侍圍在她床前,同情地看著她,聽琴更是坐上床去,伸手不停地輕拍她后背,滿臉心痛之色。

良久,明珠才呼出一口氣:“我竟然是個死人!只道嫁來就是他原配,沒想到人家身邊早有紅顏相伴!”

觀棋忍不住說了一句:“除了林側妃,后院尚有春夏秋冬四位美姬,她們盡都聽從林側妃的,每日晨昏準時去給林側妃問安,只是不來我們芷蘅院!”

明珠面無表情:“為什么,你們直到現在才告訴我?”

聽琴垂首說道:“回稟王妃娘娘:王爺和側妃娘娘不讓早說,奴婢們見娘娘如此年輕,又是極愛王爺的,也怕說得早了,恐會影響您與王爺的新婚之喜。”

明珠禁不住又流下淚來,這回的眼淚卻是發自真心,她嘴角噙了一抹諷刺的笑意:“新婚之喜?不錯,我是極愛王爺的,他可會愛我?”

那樣稱心如意的花美男,到底還是不屬于自己,他的心早已被別的女人占據!

老天和自己開了個玩笑,名為大婚,新婚夫君卻是個有婦之夫,她這個現代人從此要過上與別人共侍一夫的混亂生活,果真是個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