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悍妃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痛

寧為悍妃

安王的心抑制不住地跳快幾拍,他期待明珠看他,那雙黑蝴蝶般靈動美麗的眼眸讓他迷醉,他喜歡細細回想兩人初遇時的情景,馬車上俊美的少年,小臉嚇得蒼白,一雙鳳眼卻熠熠生輝地看住他,笑容純凈,用甜脆的聲音向他道謝。那時他在干什么?居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以為不過是個對他有點崇拜意識的小男孩,怎么也沒想到她是個懷春少女,一見鐘情,早已把他放在心里。新婚夜她認出他,很驚喜吧?流光溢彩的眼睛,半帶羞怯粉紅的臉龐,掩隱不住歡喜的笑意。入宮晉見皇祖母、皇上和皇后,她緊緊牽住他的手,喝酒后犯困耍賴要他抱上車,小鳥依人一樣鉆進他懷里睡覺,以及三日回門那天清晨,她高高興興,像個真正幸福快樂的新娘,向所有人昭示她的喜悅和甜蜜……

她分明那樣喜歡他,真情自然流露出來,毫無半點生澀之感,那時在她的意識里,他是她的夫君,她的親人,是她此生愛戴和信賴的男人

安王的回憶既甜蜜又苦澀,上天待他不薄,給了他和明珠這樣的緣份,偏又生出這樣那樣的事端,他還來得及挽回一切嗎?

他微笑著走到明珠身邊,柔聲說道:“我抱你進去吧,秋痕已經備好香湯,洗個澡,我們就去吃飯。”

明珠站起來,她換了寬松的繡花拖鞋,行走自如:“我自己可以走了,等會擦點藥,明天早上就能好王爺忙了一天,想也餓了乏了,不如您先去和貞玉貞敏吃晚飯吧,我一點不餓,什么也不想吃,就是困了,洗完澡,想歇著了”

若換在平時,她這番話又要招來安王一頓教訓,但此時安王一點火氣也沒有,平和地說道:“既不想吃飯,那讓她們給你拿魚粥來,總得吃點食物才好睡下”

明珠裝出厭煩的表情:“別提魚粥,天天吃,吃得我都想吐以后再也不要吃了。秦媽媽,告訴甘媽媽,明日再給我熬魚粥,我就把她趕出去”

說完不看任何人,讓知書扶著,進內室沐浴去了。

安王目送她離開,長眉微蹙,神情落寞,秦媽媽看著不忍,說道:

“王妃娘娘剛才坐這兒生悶氣呢,想是王爺說的那句話傷到她了”

安王怔了一下:“我說什么了?”

秦媽媽低聲道:“王爺說王妃有點斤兩,王妃可不是想成王爺嫌她胖了?女子們最在意的是身材體態,最惱別人說自己胖,王妃就覺著她真的胖了,決意要減食,明日起不但不再吃魚粥,其他的肉食都要減呢”

這秦媽媽卻是個老了成精的,幸虧她生性忠厚有善根,不然光是這察顏觀色、能言善辯的本事,放在內宅里伺候年輕的女主子們,不生出許多是非來才怪。

安王聽了秦媽話,舒展開眉頭,微笑道:“我怎會嫌她?她倒是真會想,這樣哪算胖了?臉兒還不及大婚那日圓潤呢”

他想到大婚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睜開眼就看到明珠偎在他懷里睡得香甜,嬌美的臉兒圓潤可愛,他那時竟然緊張得馬上就要翻身下床,卻被她壓住衣裳,怎么也爬不起來,又怕驚醒她,屏住氣弄了好一會兒才把衣角扯出,頭上身上都冒汗了。

秦媽媽見安王臉上微紅,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提醒道:“王妃嫁到王府將近兩個月,個兒長高了呢”

安王含笑點頭:“我今日注意到了王妃的衣飾要全部換新的,明日就交待下去,媽媽可要記著了”

秦媽媽俯首道:“老奴記住了,待明日喚了衣作坊和繡坊的人來”

安王想了一下,說:“衣飾和繡品我們王府做得還算好吧?若不成便交到宮里去做”

秦媽媽笑道:“咱們王府繡坊的繡娘是京城里出挑的巧手,王妃也夸過呢,王妃身邊的秋痕姑娘對繡品最是挑剔,雪兒姑娘緊著衣裳樣式,都無話可說”

安王微微蹙眉:“雪兒姑娘就罷了,衣裳樣式太求新出奇未必好看,不用問她了,讓秋痕和琴棋書畫幫著王妃參詳,頭面等飾件……”

秦媽媽才想起來似的,急忙稟道:“王爺恕罪老奴昏了頭,這件事都給忘了:今日午后宮里皇后娘娘讓內侍送來了三套頭面飾物,都是賜給安王妃的,一套紅寶石,一套紫水晶,一套純金粹薄箔片串珠花冠,都還在隔壁上廳供著。因著王爺和王妃都不在府里,貞敏公主和貞玉公主幫著接了,二位公主觀賞了許久,都贊嘆不已,說那可是時下最精致完美的手藝,用的珠寶材料又是最珍貴的,貞敏公主還羨慕王妃有福氣,能得到皇后如此大手筆的賞賜”

安王哼了一聲,冷笑道:“我的王妃難道要承她的賞賜才能穿戴體面?收起來吧,不必讓王妃看到。”

見秦媽媽怔了一下,安王說道:“媽媽不必擔心,我早已在宮里司珍坊訂做了幾套上好的頭面,也有你說的這幾樣,紅寶石、紫水晶和純金粹薄箔片串珠花冠,你只需要壓住今晚和明日上午小半天不讓王妃知道,最遲午時就取回來,到時說是誰給的都無妨,她喜歡就好”

秦媽媽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心里那個糾結:剛剛還在對王妃表忠心,這會兒又要背叛上了,幫著王爺瞞她這王爺和王妃再不和和睦睦起來,她這芷蘅院的管家婆子日子也不好過啊

“皇后娘娘賞的那三套怎么處?”秦媽媽問道。

安王一笑:“這個容易,貞敏貞玉不是喜歡嗎?她們都是公主,可以佩戴王妃制式的頭面,到時送給她們做嫁妝吧”

說曹操曹操到,門外侍女報說貞玉公主來了。

安王說:“她這時候來做什么?”

秦媽媽笑道:“貞玉公主一天不見王妃,剛才就不肯先吃飯,這是來等著王妃邀她共進晚餐呢”

安王眼睛一亮:“讓她進來坐坐吧,王妃估計也快出來了”

貞玉和安王說了幾句話,明珠從內室走出來,很不滿意聽琴挑的家居服,粉藍色繡花裙衫,竟然和安王穿的袍子一個色系,讓她想到情侶裝,心里好不別扭。

“不喜歡這件,另給我尋一套來,不介什么顏色的”

秋痕小聲勸道:“這衣裳很好啊,平日您也愛穿,又不出門……”

忽見貞玉走來,看了一看,說道:“為什么要換啊?這衣裳好得很”

聽琴早跑去開了衣櫥,重新拿一套粉紅色的過來,被貞玉攔了回去。

明珠只好作罷,對貞玉笑道:“貞玉妹妹來了,我剛想過去看你們呢貞敏呢?還有……那個靈王呢?”

貞玉撇嘴道:“你還記得問呢,哪有你這樣做嫂嫂的把我往那兒一扔就不管了,自個跑去玩,這一天都不見影子,把我急壞了,又餓壞了,先管我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同你說”

明珠看看聽琴:“你們怎不服侍好二位公主?到現在不讓人吃晚飯?”

貞玉說:“不關她們的事,是我非要等你回來。哪有主人不在家,客人自己用飯的道理?”

明珠心想麻煩,以為這么晚了,躲過今晚不見她們,還是沒辦法,自己惹來的,還真不能丟開不管。

只好說道:“等我一會,我梳個頭就好。貞敏沒來嗎?知書去請貞敏公主,就說——安王妃請她前廳用膳”

隔著屏風,安王坐在軟榻上喝茶,唇角微泛一抹笑意。

秦媽媽、知書等再三的去請了貞敏,最后明珠又親自到月洞門去相迎,才見貞敏姍姍而來。

明珠問過秦媽媽,得知早間貞敏被安王狠起臉訓斥的事,當下不得不好好撫慰她一番,貞敏聽勸,又委屈地落了幾滴眼淚。

明珠對貞敏說道:“總有瞌瞌碰碰的時候,你以后會習慣的,咱們王爺雖然粗暴些,總能分得清遠近親疏,自小兒一起長大,怎會比外人疏離?對吧王爺?一家人心里不要留什么結子,來貞敏,給王爺盛碗湯,王爺說聲對不起,這事就過去了”

安王瞅著明珠,啼笑皆非,嬌滴滴不管家事的王妃,最能胡攪蠻纏的人,居然會擺出這么端莊嚴肅的主婦姿態,大概在娘家看多了宰相夫人如何調停兒子媳婦妯娌間的矛盾吧,說起老道理來一本正經,像模像樣。

心里腹誹完了,還得趕緊想著怎么應付她那番話的意思,什么一家人,誰和誰?這小壞蛋還是存心給他搗亂

眼看貞敏臉上現出微笑,伸手拿起了湯勺,安王略一沉吟,站起來笑道:

“王妃說的沒錯,我做為兄長對妹妹們是不夠體諒小心,以后改過。這湯我來盛,為王妃和妹妹們每人盛一碗,就當是懲罰我了吧”

賞畫很機靈地給他送上湯勺,另有侍女將各人的湯碗擺在湯缽邊,便于他盛舀——王爺親自給桌上的人分湯啊,誰見過?一個個睜圓了眼睛看,安王到底不笨,做得很好,一滴湯水沒滴落桌上。

舀完了三碗湯,自有侍女一個個送到王妃和公主面前,明珠看著貞敏笑得燦爛的面容,心想這樣兒就行了?就放過他了?怪不得把那家伙縱容成這樣自傲自大

彎起唇角冷笑了一下,抬眼看向安王,卻見他含笑看自己,索性像貞敏那樣做出高興的樣子,朝他露齒而笑,惡心他一把,誰知他意會不到,還愉快地對她點點頭,明珠自己受不了,低下頭喝湯,她一垂下眼眸,安王笑得別提多開心。

貞敏心里的不快算是除去不少,貞玉和靈王白天倒沒出什么事,有奶娘桂媽媽和七八個宮女、安王府十多個婆子侍女服侍著,貞玉和靈王在水閣里彈了許久的古琴,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話,一個教一個學,很認真很配合,直到安王到來,讓琴棋書畫將貞玉送回芷蘅院,和貞敏作陪,他自己帶走了靈王,估計出府的時候順便將他送回靈王府了吧。

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王府里沒發生特別混亂的狀況嘛,明珠躺在床上快要睡著的時候迷迷糊糊想著,心里不是很滿意。

安王用過飯后去了書房,明珠送貞敏貞玉回西院,陪著兩人閑聊了一會,便告辭出來,回到上房把雪兒找來交待了幾句話,看會書,練了幾個字,眼見夜已深深,不知道安王到底回不回來,又實在困了,就把侍女們打發出去,自己抱了兩床棉被隔好床,躺下睡覺。管他來不來,自己準備好,睡著才安心。

安王在書房看了幾本剛送來的文諜,又找侍衛們問了些事,最后來的是趙源,回話說:白天去的那家綢緞鋪主人名叫封端,二十七歲,京城名賈,世代經商,生意做得很大,十幾歲起走南闖北,很有些膽略見識,娶的頭一位夫人是同為名商的鄒姓人家女兒,貌丑善妒,夫妻感情一般,無妾室,鄒夫人后因難產去世。現在的夫人為續弦,三年前娶回的,名叫黃詩真,十九歲,青州人氏,美貌賢淑,封端愛之珍之,極少再遠行,夫妻倆共同撫育一女一兒,生活幸福美滿。

安王心里一動:黃詩真,青州人氏?對他有那么大的反應,會否跟這個有關?

十九歲,與林側妃同年,三年前她出嫁,三年前他遇到了林側妃,這其中有什么關聯?

不論有什么關聯,他管不著,他感興趣的是她身上的梅花同心絡,絲絳顏色,七朵梅花的形狀布局,甚至玉佩的質地都幾乎一模一樣,實屬罕見,福至去到繡紡問過巧手的繡娘,繡娘們說各人心思不同,若是沒有模子,不可能編出相同無二的絡子

打聽到王妃已睡下了,安王讓人找了雪兒過來。

雪兒顯得有點惴惴不安,一雙桃花眼警惕地偷看一眼安王,便垂下眼瞼。

安王冷冷地看著她,這個艷冶嬌俏的女子,憑著和明珠同年同月同日生,就能和她結緣,得到她深厚的友情和過份的袒護,甚至背叛和傷害都能相容,他有點想不通,明珠并不傻啊,值得對她這樣嗎?難道雪兒有什么妖術,迷惑了明珠不成?

“雪兒姑娘,請坐”安王客氣地說道。

“謝王爺”雪兒沒敢坐,安王看得她發毛,那樣冰冷的目光,讓人的血液都停滯了。

“請雪兒姑娘來,并不為別的,想問一問:雪兒姑娘今日帶著王妃都到過什么地方玩了?”

雪兒心想:是王妃帶我去的好不好?擺不平她,找我的錯來了

“知道王妃倚重雪兒姑娘,本王不會責怪你什么,但請實話實說,放心,王妃不會知道你來過本王這里,有事本王替你擔著”

雪兒看了安王一眼,說道:“王爺差人找到雪兒的前一刻,雪兒尚在王妃面前聽訓,王妃嚴令:若將今日出行之事告訴王爺,便與雪兒絕交雪兒與王妃多年情誼,必不肯負她,王爺就是殺了雪兒,也枉然,雪兒什么也不會說”

安王笑了笑:“你和王妃多年情誼,必不肯負她?這話王妃或許會信,你覺得本王相信嗎?”

雪兒臉紅了,咬著嘴唇不作聲。

安王說:“并不需要太詳細,撿重要的講:那位玉公子帶你們去了哪里?都說了、做了些什么?”

雪兒為難地看著他:“王爺,您就饒了雪兒吧”

安王恢復冷漠的面孔:“不說也可以,今夜便著人送你出府,王妃問起時本王就說,你yin侍衛,犯了王府戒律,她信也好,不信也好,這種事情都像是你能做得出來的”

雪兒吃驚得瞪大了眼睛:“王爺”

安王直視她的眼睛:“時辰不早,若不說,現在就出去吧”

雪兒跪下來,流淚道:“王爺可憐雪兒吧,這世上除了王妃,雪兒沒有別的親友,雪兒愿追隨王妃左右,至死不分開”

“放肆”安王聲音冷沉:“王妃身份尊貴,你是什么樣的人,也敢與她攀親友,論生死之交本王與王妃夫妻和樂,相親相愛,何用你在一旁添亂?”

他下決心般喊了一聲:“來人”

陳規應聲開門進來,雪兒閉著眼嘆了口氣:“雪兒有話說”

安王揮了揮手,陳規又關了門出去。

安王毫不意外地看著雪兒,那天深夜偷聽到她和明珠在園子里的對話,他就發誓非要把這妖冶的女伴弄走不可,怎么能讓明珠留著個禍害在身邊,她下不了手,就讓他來,這樣的女子豈能守得住自己的承諾?今夜雪兒若是肯說還罷了,他可以緩一緩再辦了她,若是不肯說,就直接送走。

雪兒心情也很復雜:犯不著為了堅守一個承諾,被安王弄出王府,她不敢想像離開了明珠她能在這異世活出什么花樣來,更重要的是她真的舍不得離開明珠,寧可兩人捆綁在一起,怎么看不對眼都好,就是不想分開

安王不也說了嗎?不會讓明珠知道。

把玉煌和明珠的事情告訴安王也無所謂,明珠既然不想要安王,就讓安王趁早死心,說不定會放開明珠,古人不是也有和離嗎?若是明珠獲準和離,也沒有臉面再回宰相府了吧?這樣就只有她們兩人相互依賴,完全平等的兩個人齊心協力,不信找不到另一份好生活

雪兒把白天的事情說出來,安王卻被打擊到了,久久說不了出話。

他把雪兒放出來,自己在書房里關了大半夜,陳規以為他在里邊睡著了,忘記熄燈,便斜靠在門柱上打了個盹,忽覺面前一陣輕風拂過,急忙睜開眼,卻見安王已經走下臺階,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回上房,把里面燈滅了吧”

安王不認為自己會睡得著,但他仍想睡一會,怕明天沒有精神對付各種各樣的事情。

玉煌是撿到明珠玉佩的人,憑著玉佩癡心妄想,竟也讓他遇見了其人明珠喜歡玉煌,兩人今天假扮夫妻,在街上游逛,高高興興地買東西,然后去了玉煌的住所,喝茶,吃點心,遣走雪兒,兩人在亭樓上說了半天的話

他悄然無聲地開門進入上房,進了一趟內室出來,捺開紗羅帳,淡淡光暈下明珠熟睡的臉龐純潔安寧,隔著棉垛,他伸手撫摸她的頭發、臉、肩膀,順著手臂往下,握住她溫熱的手,她有所感覺,動了一下,把手抽走了。

安王的心裂開,在滴血:明珠,為何要這樣?給別人機會,你將我放在何種境地,非要離開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