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閑回到下榻的客棧,天已經黑了。~~~..
金滿意找上門來的時候,她正好在喝客棧贈送給每一位客人的紅棗烏糖姜湯。
“金大姐,稀客啊。”她口啜飲著盞中的糖水,毫不意外金滿意能找到她的下榻之處。紅棗烏糖姜湯本不是什么貴重的湯水,不過她手中這一碗倒是放入了老姜,又刻意地熬得很濃,飲進口里甜得很也辣得歡,哪怕是原先手腳有兩分冰涼,喝下去之后也覺得口鼻間頓生暖熱,不一會兒渾身都要微微冒汗。這道糖水本來就有暖心的作用,對女子和胃寒者尤有奇效,廚子為了口感起見,還在糖水里抱了個雞蛋,倒是和她在華夏吃的廣式糖水有幾分相似了。
“我便知道你離開鏡王府之后,必定要來白玉京漲一漲見識。”這話中的刻薄之味,連金滿意自己都皺了皺眉,她原本不想如此道的,哪知話到嘴邊就成了這樣。
再,對方見她上門,連碗盞都沒放下來,顯見得心態放松得很,一兒也不像她自己這般忐忑不安。她心里不禁有幾分氣惱,又有幾分好奇:她是富貴場中養出來的女兒家,自有一股嬌傲之氣,可是對方憑什么呀?原本背景后臺全無的一個女子,怎么就能養成這般淡然自若的氣蘊?
她自不知道,若要時時刻刻面對一頭威勢強大的神獸長達三年之久,換了哪個女子也能有這般淡定的。
寧閑頭也不抬道:“金大姐來中京的目的。難道和我一樣?”
和她一樣?金滿意一愣,才反應過來寧閑問她是不是也“來白玉京漲一漲見識”?面上不禁一紅,不過她心里有事。也沒有拌嘴的心情,只微一撇嘴道:“這白玉京每一屆我都來,什么寶貝沒見過……”到這里,突然住口不語了。
她等著對方開口來問,偏生對面的女人只顧著喝姜湯,像是沒聽到她的話。這房間里頓時沉默下來。
她忍了忍,又忍了忍。
對方手上那碗盞也不大啊。怎么這碗姜湯就像是永遠喝不完的樣子?
就這樣過了十幾息,還是金滿意先沉不住氣,開口道:“寧閑。我今日有事找你。”
寧閑終于將碗盞放到桌上,雙手微垂擱在膝上,露出了側耳傾聽的模樣。
金滿意面上微紅,咬了咬牙才道:“你可是很喜歡汨羅?”
寧閑面色不變。心中卻是一跳。仔細打量面前的金滿意。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她未帶侍女。這便明,她找上自己,為的是極陰私之事,連貼身婢女都不可知道。唔,寧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和金滿意之間,還沒有親密到可以分享什么重大秘密的地步吧?再以她金大姐的身份,能令她開口請求自己的。必不是事。
“何出此言?”她挑起一邊黛眉,露出幾分驚訝。“我和汨羅公子不過是見過了幾次面罷了。”她的是實話,和汨羅的見面次數確實不多,這三年加起來也就是見過了四、五次罷了。
金滿意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他看著你的眼神,終究是不同的。莫以為我不知道,我……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她跟在汨羅身邊,幾次發覺他見著了寧閑,眼中的那種欣賞和喜愛,都與望著別的女人不同。金滿意自己也是個女人,對他的反應自然很是敏銳,更令她氣惱的是,汨羅毫不掩飾這種情感,竟然不忌諱在她面前表露出來。
他根本就是視她如無物。這一,哪怕是她對這大妖怪沒甚感情,都覺得無法忍受啊。
寧閑搖頭道:“如果你今日登門是找我問罪,那很抱歉了,我可不會為不存在之事而覺得理虧。”她中意的又不是汨羅,金滿意幾乎將對她的厭惡都寫在臉上了,難道她就喜歡這個嬌縱輕狂的女人?惹惱了她,也別怪她將這女人直接丟出去。
“我不是來問罪于你的。”金滿意咬住紅唇道,“你知道么,再有三個月我就要嫁給汨羅了……”
“我已經收到奉天府主發來的婚柬了。”寧閑出聲打斷道:“恭喜,屆時我定會備上厚禮。”汨羅和金滿意結婚,關她p事。
金滿意一噎,氣道:“你聽我完。”她高高昂起了頭,突然以大施恩惠的口氣接著道,“我,我愿意將新娘之位讓給你!”
納,尼?
咳,鎮定功夫還是學不到家啊,她真是愧對長天。
金滿意看她杏眼圓睜、口微張,還以為她歡喜得不出話,趕緊打鐵趁熱接著道:“汨羅是何等身份,何等才貌?若你嫁得他,天下女子恐怕都要妒忌死了。只要你得動汨羅悔婚,我就去勸爹爹同意下來……”
這廂寧閑回過神來,把嘴合上了,不得不再次打斷她:“等一下,金大姐緣何如此慷慨?既是人人艷羨的夫君,為何舍得割讓給我?”
金滿意冷笑道:“我是人類,不喜歡妖怪。汨羅長得再好也是變化而出的妖身,我對妖怪沒甚興趣。”
她這話倒是脫口而出,想必是早在腹中過了幾遍罷?寧閑很干脆地嘆了一口氣道:“那人是誰?”
金滿意一怔道:“你什么?”
“我——”寧閑抬頭望她,臉上沒有半笑容,一字一句道,“你中意的那男人,是誰?竟能令你舍得不嫁汨羅。”
這句話的份量很重!金滿意頓時氣得身體都輕微顫抖起來:“胡八道!我何曾另有中意的男人,我只是不愿意嫁給妖怪!不愿意和沒有情分的男人聯姻!”
聯姻?在鏡海王府,汨羅倒是也曾提過,他和金滿意的婚事,不過是奉天府和濟世樓的聯姻罷了。他對待這樁婚事的態度,的確是很隨意。以婚姻來鞏固兩大勢力之間的關系,不獨是在華夏,這里也一樣盛行。
若從這方面來,金滿意不想嫁給汨羅,倒也在情理之中。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看不對眼的,哪怕對方長得花容月貌,或者玉樹臨風。可惜,寧閑對她的了解,遠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深入。
寧閑望著她,不接話。金滿意知道她正在評估這些話的分量,卻莫名地有些忐忑,可是想到此事若能辦成,以后天高地遠,再也無須避諱,心中就是一片火熱。
大姐,您那陷入熱戀的眼神,真當旁人都是瞎子么?寧閑暗中冷笑,卻悠然道:“你既不想成婚,怎不去服汨羅,倒跑來我這里下工夫?”
金滿意將唇都抿成一條直線道:“若是我開口請求,他,他不會同意的。我爹曾過,濟世樓的勢力對汨羅來很重要。”
寧閑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懼意。她很害怕汨羅?
好吧,這問題真蠢。那么陰險工心計的一個妖孽,誰人不怕?她似笑非笑道:“你既知這樁聯姻對汨羅來很重要,為何又要我找他退婚?”見金滿意驚訝得口微張,又接著道,“汨羅若去退婚,自然就得不到金家的支持。”
金滿意一愣,脫口而出道:“你,你身后不是有隱流么?他若得了隱流的支持,想必不弱于金家的幫助。再女子若是愛極了一人,無論如何也會愿意為他付出所有……難道你不是如此?”隱流是妖宗,奉天府里也是妖怪的天下,兩家若是聯姻那就是妖怪一家親,多登對啊,這女子還在考慮什么?
想不到金滿意也能出這么有哲理的話,寧閑一時啞然。的確為了心愛之人,她愿意傾己所有,可是這人并不是汨羅啊。金滿意這話,也再一次暴露了自己的心事。
她竟,愛極了一個人。寧閑對她的厭惡感終于去了三分,以她的身世和容貌,若非心里極是喜愛,又怎會做出那種事來?
她垂下眼眸,終于不再逗弄她了:“我自是如此,只是我所愛之人并不是汨羅。”她在金滿意難以置信的眼神中繼續道,“就算我喜歡的是他,像汨羅這樣身居高位的男子,也不會因為個人喜好而作出輕率之舉。金大姐,你這門親事恐怕是退不得了。”
金滿意大急,迭聲道:“你不試試怎知?”
“試什么?”寧閑微微笑道,“讓你失望了,我心儀之人并不是他。所以,我愛莫能助!”這最后四個字,得斬釘截鐵。
她提高了音量:“青鸞,送客。”
金滿意氣急,但終于還是滿面失望地走了。誰也沒提出過,為什么金滿意不去找自己老爹哀求退婚。執掌一派之尊,多是一不二的主兒。
寧閑望著她的背影忍不住搖頭。若換成她是金滿意,早就開始擔心自己的安危了,哪還會有閑心在都靈之城與別人爭螺珠、置閑氣?看看她,再想到皇甫銘,同是仙二代,怎么智商和情商上的差距就那么大呢?(